周公度诗选
◎莫奈：我的错误
亲爱的卡米尔。面对自然的秩序，“在确定自己的感觉时，
我展示了很多错误。”但是这既定的一切，正如你我早年的时光——
任何光线的微妙闪烁，与所有植物、岩石、河流、建筑的接触，
交织出的丰富色彩，都是合理的空间。我直到很晚才意识到这一点：
自然的美，需要捕捉而不是加工。那些斑斓的溢彩并不虚幻。
睡莲花园是你未曾见到的想象的几何。然而，亲爱的墓地中的卡米尔，
我为之着迷的铅白、镉黄、朱红、钴蓝、翠绿，终归是短暂易逝。
真实的存在，至为巧妙。我在睡莲叶脉下的纹路上等你。在桥上。
◎胡安•鲁尔福来到游击队中间
烈火燃烧过村庄的草木。黄昏的云低垂。牛羊醉卧木栅墙角。
你从山岗的一侧走来。鞋面落满尘灰。像一个持枪寻马的人。
“也许他在找一个年轻的穿布裙的小胸脯女人。”人们如此议论。
“那就让这个女人来吧。”你在深夜山中小镇的酒馆甩着刀子。
一个全身滚烫的小女人带着平原上所有的火柔软地应声而至。
◎巴尔蒂斯与樱桃树下的少女
扑克、睡眠、梦中、着裙的持镜少女、阅读者
藕圆骨节的裸身女孩，让时光暂停的刹那，
郊外的夏日庄园、玫瑰色的九十三种分色；
牛角形的左乳，奇异的山峦，赤脚下的秘密，
柔软的双袜、无声的少女阴部，猫在的镜台；
每一扇罗西尼尔的木屋窗户，如寄喻的吉他。
◎都德在普罗旺斯乡间
晚上聊天的时间不会很长，在眨眼睛的炉火旁边。
她提起她的银水罐，到月光下的井边去打水。
樱桃树上的猫头鹰，山楂树上的知更鸟，寂静无声。
在那儿，她看见了——三个披金戴甲的骑士……
他说：“您好，美丽的小娇娘！”
◎亨利•米修于1927
“我唾弃我的生活”——
但我何曾做过努力与之分离。
我想象自己身处距离你万里遥远的国度，以使你感觉不到我的沮丧，测量不到我的忧虑、恐惧和不幸，看不到我受难者的脸，“被生活、意志、野 44 34155 44 15267 0 0 1159 0 0:00:29 0:00:13 0:00:16 2888 44 34155 44 15267 0 0 1077 0 0:00:31 0:00:14 0:00:17 2887心、喜爱公正和谐所扼杀的脸，窒息了的‘我’的脸”。
然而！即便是在梦中，粗莽的交际、日常的庸人、欲望的光明，亦纷纷夺取我的鳄鱼之梦。
敏锐意味着悲剧的重临，跌入失常的境界和人际的边缘。
——但这即是我的生活：
我的生活，是在水下拖着一辆陈旧的四轮马车。”只有天生疲倦的人才能理解我。“
你就是。你什么时间来！
◎酒精服春药
——摹写瞭望农场中的海明威
把她反扣在桌子上，
眼望着窗外的青山，
写下：“战争仍未结束——”
这个细腰的女人，
蛇扭了一下腰身。
如炮弹砸入松软的泥土！
◎美国乡间的安德柳·怀斯
海风吹进贝壳里，
会说些什么
贝壳陷在岸沙里，
会想些什么
草地上的残雪
在等什么
你在木屋门口
看什么
你不知道
是什么，就来，
告诉我
◎乘船上山
——赫尔佐格与这世间的每一座火山
端坐于火山之巅，
等待一次奇异飞行的人，
他选定的位置，熔岩鼎沸，
群山低小，远树如草芥，
硫磺的气息弥漫烧灼。
从慕尼黑飘散到法兰西，
从非洲的坦桑尼亚和肯尼亚沙漠，
到拉丁美洲的原始丛林，
越过所有的寂静与黑暗之地，
落在秘鲁山峰的旧船之上。
◎尤利西斯的坟墓来信
——加缪手记
群凶追袭，“佩内洛普！跑起来，一往无前！”
朝向布满青苔的神像所在之地，深入沉寂的提帕萨；
南阿尔及利亚绿洲城镇的跳动阳光，生气勃发的泥土，
芬芳，灿烂，远古的崭新气息，充满白色玫瑰露水
和野胡椒香味的清晨，全部纳进流亡的独立王国——
抵抗、反叛、误会，即便死亡，也无法阻止Puritan
羞于同行的心！踢着石子。“苔丝狄梦娜！”
穿过北非洲简单的宾馆房间，来吧。他期待你。
◎威廉•哈维的血
你在湖边呼吸，你的心便有湖水的色彩；
你在郊外的山上，你的心仍有昨日的气息。
也许你是我体内的血液，驱使着我每一刻的心；
你无处不在，但你在哪里。
为什么我的脉搏跳跃，如随风中的雨点滴落江面，声声翻腾，
而我的呼吸平静，如你在我的梦中，就像月光下的冰凌。
◎泪水滴漏与吉普赛
蓝色的身体。七层的褶裙。羊皮缝猫皮。
泥涂的刺猬肉。洋葱烈酒下入睡的魔力芸豆。
贝壳。蛤蟆。水晶球。塔罗牌。四脚蛇。
它们与她们一起，窃窃私语。在磁石的神秘节奏里；
随大篷车的律动摇摆，计算到达星辰的距离。
月亮照拂白色马。Exils。谨记桦树斑驳的季节——
沿途包裹血色红豆；轻击铜壶纹路上的小兽。
◎心心相印
——致泰戈尔
不需要翻越千山万水，
你就在那里；
我心中的人，
你的宇宙多么宽阔。
◎夏加尔的蓓拉
蓓拉，我的爱人。
我在莫斯科、柏林，
在波兰、巴黎、西班牙，
与在叙利亚、巴勒斯坦，
有同样的一颗心。
这颗心朝向你。
朝向你在的山峦，
有花的室内，
与维台普斯克的夜空，
渴慕着你飞翔的吻。
◎玛丽•罗兰珊的悲愁
亲爱的牡鹿，穿过初夏的花园，把阿波利奈尔的醇酒渗入画笔；
再把体内的灰绿与柠檬之黄，逼入褪色的蓝与深抿的嘴唇之中。
从巴黎到西班牙，到德国。孤单的星辰始终如一，映照消瘦的侧脸。
那难以启齿的梦划过夜晚和画布的纹路，如记忆在深秋的凉台雨滴，
插着鲜花的水瓶溢出陈水，恍惚蔓延，宛如魅力王子的到来。来！
◎注释田野上空月色的人
——致哈代
注释田野上空月色的人，
站在春初草丛的泥浆中。
山岗上的夜风静寂清澈，
吹拂过耳通往对面麦乡。
为何流星划过树梢窗台，
没有声音犹如你在身边。
◎哥尼斯堡的哲学家
——致康德
理性的美妙光辉，
在哥尼斯堡的花园中；
五点钟的晨曦，
照耀善与美的宫殿。
真实、广阔的宇宙，
完美行为的内部法则；
普林采辛的街道，
鲜明、隐喻的智者。
◎惠特曼在1953
就像一个青年，步行过山谷，又穿越沙漠；
就像你在身边一年，但事实上只是一小时；
就像每一滴单纯的血液涌动，却可以使所有的人为之动容；
就像吟唱着暗夜中的微物，想着心中的女孩，到达白昼；
就像白昼与暗夜同时来临。
◎乔伊斯与亵渎神学
就是这样。将亵渎上升为神学。
纠缠的梦境比酒馆的墙砖还要熏然，
比下等旅馆的咖啡还要切齿难忘——
“我不是取消所有的边界，而是
从未曾看到过，体会过边界的危险。”
危险的是：我体内的每一个人——
都在时刻言语。不由分说，不计后果。
吞掉魔仙草果酱，再吮掉所有爱尔兰夜晚的汁液！
尔后窃窃私语，“我无原则地听从他们，
在他们尽情之际，随时，将他们统帅。”
◎沃尔科特与白鹭之静
青春遥不可及。中年如瀑布不可追回。你在更晚的时间：
对死之即至与时间的卡嗒之声，体悟已不再从容。
然而，日常的微光之下，埋伏的尖利依然存在；
窗口的阵风，音乐的组曲，教堂的台阶，海鸥栖息的木桩——
一切如端坐塔尖，静观杯水中的波澜。
时时浇灌精致的古典之心，如期待暴雨临于海面：
记录鹭鸟脚爪上存在的小心翼翼的一刻！
“世事在心，再无疑问。”
美妙而精准的观察家，得知了所有的答案，却从不尝试予人愉悦之思。
◎一本俄国诗选
即便雪骤风狂，桌布粗糙，也不能舍弃这一餐暗夜的啤酒与白菜汤。
地上的松明噼叭作响，摆上片片面包，我的朋友，俄罗斯的稀粥之内
尊严成颗粒之状。脚下的积雪、两侧的桦木与橡树，身后的马车，
空心的柳树，幽暗的晨光，路途的艰难遥远隐匿不了尊贵者的足迹；
非正义的权利覆灭了人类的尊严，沉寂的苦难激荡着自由的意志。
俄罗斯的原野无处不是坟墓，但也遍布荣誉的花丛。“战栗吧！暴君！”
◎萨特信笺
这封信只有一句：
“你是我的唯一”
以我的深吻封缄
请分别送至——
米歇尔•微安
海莱娜
卡尔曼•科隆巴
万达
我的养女奥莱特•艾卡姆
和西尔维•勒邦
还有你
西蒙娜•波伏娃。
落款：
Jean
◎曲
我一个人回家，
我不要任何人陪我
我的路黑黑的，
我要你们想起来
就哭。
◎我的苦
我的苦还没有吃完，
前三十年只是铺垫。
在东面有一些，
南面有一些，
西面有一些，
北面有一些。
转眼即可以看见—
天空的云里有一些，
地下的土里有一些；
在梦里有一些，
在你的身上有一些。
转身即可以触及—
我在中间走，
它们在等着我。
◎深秋之风催促夜行人
“你可看到一个人
他像羽毛那样飞翔？”
“他飞翔下的影子
又像耗子那样爬行？”
“他在爬行中做着
羽毛在风中的梦，”
“他的梦中有小风
掠过山岗的冷，”
“他的冷，是
羽毛贴在冰上。”
◎这么好的信
为什么没有人给我写信
写一封这样的信：
信里说法国式的接吻
说春天，小城，和溪水
说亲爱的，亲爱的。
说“秋天很美，很美
旅途有一点点儿
旧信封才知道的疲惫”
说我喜欢你这样的人
说出许多质问和省略号
说“祝好。某某。
某城。某年某月日”
◎天打雷劈
他说谎；
他被真心欺骗；
他处处有藉口；
他糟蹋时光；
他在人群中，
是一个人走；
他渐渐抽烟；
他渐渐嗜酒；
他一笑便猥琐；
他不读书；
他衣衫很久不洗，
多有灰尘；
他饮浓茶；
他贪恋睡眠；
他想妈妈；
他不自杀。
◎ 我会独自承受
我会独自承受
我有许多的怨言
◎我看到了那只河马
哦，我看到了那只河马：
他把整个身体埋在水中，
隔上四、五分钟才露一下脑袋。
他的鼻孔好大；他可真能忍耐。
◎蠢货之歌
我的微笑全部来自伪装；
我的淡定全部因为无可奈何；
我的失败多是咎由自取；
我的骄傲完全不足一提。
◎梦境
以二十四节气计算这一年的痕迹，
以窗前花与树的枯荣
判断来信的日期，
以世间所有的深夜
为敌，复为友；
以地球上每一座你走过的城市
来做我的梦境。
◎瘦削者
当一个瘦削者
爱上另一个瘦削者
他们的爱是瘦的
他们的日子是更瘦的
他们不可能改变什么。
◎你的生命中将再也没有我的消息
我会烧掉照片，
撕碎日记，
再不经过你家门前。
◎秘密之城
有一年我想去稻城，
看那白桦林里的溪水。
我珍藏的一份剪报上，
有线路和旅馆的标记。
如果没有其他的琐事，
今年秋天就能到达。
那时我要赤了双脚，
踩一会儿落叶和淤泥。
我要找一棵小树，
刻上一个人的名字。
我一直关心着她的消息，
而她永远不会知道。
◎小丑世家
他尽职尽责，
把小丑
他是小丑里的天才，
从未复制过别人。
◎我的心
在云朵之上，
在雨水之中；
在每一个幼兽的眼里，
在每一棵植物的根系。
在你的岩石之内，
在你的冰凌之内。
在布匹的空隙，
在河流的泥沙。
◎你就在哪里
你就在那里，
◎夜行客车
——给小狗
◎你在做什么
现在，
后天，
◎乡间蜂蜜的气息通往她的家
她的眼睛是甜的，
像厨房里的蜂蜜，
像雨水中的心。
她走路的样子是银器，
像梦里的树枝，
像月光下的风。
◎一百万个你
即便是时空无限，
深入又广博，
出现一百万个你，
光芒逼人，如寒夜繁星，
如团花锦簇，
如江河之沙金，
我还是不再改变。
◎一页书
都不能使我忘记你。
◎好运气的人
古代的书上，
有许多好运气的人。
他们爱一个人，
就爱到死。
古代的坟墓里，
也有许多好运气的人，
他们爱一个人，
就埋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