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加红｜与废墟谈谈

与废墟谈谈

两个健忘症的友人在一起
一切都是新鲜的
长了草的伤，碾平了的厮杀，黄昏的血泊

座下的石凳是幸存者
它保留了牙齿的痕迹，记忆轰然倒塌
来不及撤退的骨头

他们记不起炊烟，斧头，木床摇晃的晚钟
记不起苍狗在陶碗里舔舐的裂痕
他们腹部以下，都埋在雨里

这条康马路，越来越多的人失忆。那些警示牌
一定拴不住醒来的脚印
那些玻璃的碎片会随时饮血而来

草地上的那些朽木

它们是帝国的一根
有合适的雨，就会复辟
黑耳朵从来没放弃聆听这个世界

它们曾光鲜如我的大唐
诗词摇曳，高耸云霄。车轮碾过天路
洒下普天的榆钱

它们如何倒在盛世
如何穿了麻衣
没有一粒刀斧的言辞存留后世

是的。它们只是木头
天空塌下的一部分。我不忍心焚烧
尤其那些雨后复苏的旗帜


集体葬礼

房屋慢慢倒下。它们似乎需要
更致命的枪口
疑似的肉块，骨头
吐出来不及整饬的旧伤

掘机在啃他堂屋的房梁。咔嚓的声音
多么像他断裂的肋骨，
他的“哎呀”一声
短短两秒，就已经碾平

他们已经放下了木头，眼里上锈的刀刃
在安全线以外，木然，凝固
就像一九三八年埋在山岗上的石头


豹

它的眼神递给了我一只包子
我用童年享用它
肉末来自一千里的奔跑
口感越过羚羊，长颈鹿，斑马，我半截鳄鱼的
身子

我的生活来自与你
除了青菜的虫子，米中的沙粒
即便是经文的颂歌
都服从你的嗅觉


屠宰

这一天迟早会来
一把弯尖刀的光芒
让一只绵羊的白暗淡

在肚皮处下刀，先掏出肠子
然后羊心羊肝，羊一点点
被掏空。它还活着

胃里还有昨夜的黑麦草，苜蓿
甚至三叶草上的 54 27972 54 15265 0 0 3640 0 0:00:07 0:00:04 0:00:03 3640滴露珠

那么安静，即便几声叫唤
也那么柔软。直到痛苦
被分成无数的小块


遗址

饮血的草格外旺，你说
上吊过的树，容易折
埋人的坑，叫声多

阿虎，你和我说这些
便把你当做了神仙
我还想问问
落水的潭子，烧过人的屋子
挂过人头的城墙
会有什么说法


草地上，我读Derek Walcot

黑孩子，你不知道
把诗句放在草地上的滋味
你不知道，泪水和露珠
混合的滋味
你不知道，把疼插进泥土的滋味

黑孩子，你不知道
我读你的白鹭就要搬开云层的滋味
你不知道，我读你的棋子
就要填平楚河汉界的滋味

 

语症

晌午出鞘。南门的鬼头刀
正中下怀
削去的花铃又长出笋来
一人一颗，顶着春天

那么重的敲门，心脏膨胀至下玄
良心的债是豆子，随世风而下。埋与酒瓮的皮
重新晾开
此刻，北方啼声清凉
小词如锋

放下，多么难。桑麻长在腰间
不能降与现世，一个人的故国，那么瘪
就像眉宇间那颗血腥的痣

 

沦落为铁

折断，焊接。骨头重了半生
钢钉，钢架，南方的铁砂。支撑一个人的夜晚

胸口的炉子好练刀。磨出太阳的阳具
月的阴户

和铁交谈。需用尽火花
每寸土地在身上都可贱卖。你信与不信

它都是铁

荡漾

只有一小阵风是幸运的

逃脱了牙套，唇齿，无休止的命名

推开无数车轮

不再为山河助兴

回到水，一面镜子。一顶安静的草帽

打开泥土的时候

见到了它，还是那么中性，薄透

吸引我的陶和鱼

就像我的农业需要澄清和打磨

写下一粒谷

比轻还轻的轻让我敬畏。一个窝一个窝

坚定词根，不再旁逸

这是没有折叠过的有或无

新土

斩断根须增高三尺之风

旧的旗，主义，未可命名的世观

此刻造房，安屋，添坟头土

一把锹省略得当，再深

就会铲断筋络

豁达的人，开始植树

取宁静之水

让大片阴影遮蔽语言和声音

对于陈旧的春天

唯一可做的就是不断翻动

铁器的眼帘

有些是水

有些是血

潘加红，男，江苏淮安人。中国诗歌协会会员。《诗歌周刊》编辑，《中国诗歌流派网》主持人。先后在《北京诗人》，《西部作家》，《诗歌周刊》，《诗歌月刊》，《诗品》，《山东诗人》，《天下诗歌》，《南方诗人》，《核桃园》等全国各大报刊杂志发表诗歌散文小说千余篇，并多次获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