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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解|我曾不止一次寻找道路试图走向远方

2016-04-11 星期一诗社


 

诗人大解是位为诗意而活的“隐士”,他十六七岁时在家乡青龙贫穷的山区创办杂志学写诗作,于清华大学读书期间迷恋先锋刊物,随后发表新诗。多年来,他坚持创作的短诗达千首之多,历时四年耗费心血创作出的长诗《悲歌》被誉为“东方的创世纪史诗”。此后,他还写就了500余篇寓言和一篇小说《长歌》,试图寻找广义的诗性。

大解与时代保持着疏离感,在众生喧哗的当代诗坛,他坚持向内用力,文本为王。面对鲁迅文学奖的垂青与该奖项引发的热议,大解都显得风轻云淡。他被称为“纯粹的诗人”,向上窥见时间的内核和生命的状态,“他的世界是整个世界的世界,他的关怀是对整个人类的关怀。”


 


 

五十年前我以为朝霞是红绸贴在天空一看见就激动

现在我不这么认为了因为云彩后面还有更深的天空

值得思考和关注

当孩子们跑向野地的边缘甚至在风里飘起来

我也只是默默地望着心里想着别的事情想着

明年或者更远将有怎样的消息在山后出现不同于朝霞

却更加持久更加缥缈让人一遍遍沉思


向内走

我曾不止一次寻找道路试图走向远方

而实际上一个人走遍天涯也离不开自身

倒是回归自我者获得了安宁因此我决定

向内走也许穿过这个小我就是众生


 

清晨的日光

博物馆前面散落着鸽子粪的广场迎来清晨

日光不分好歹一律覆盖尚未落地的光正走在空中

就在不经意间有稀疏的影子从地上倏然掠过

有人喊道:鸽子鸽子正在天上飞行

拉萨河

拉萨河水从上游流下来经过我身边流向了下游

我成了必经的驿站却不是最终的归宿

这时来自印度的一片云彩有些疲倦从它慵懒的倒影里

我看见河水闪着灵光仿佛接纳一位身 47 31933 47 15265 0 0 3825 0 0:00:08 0:00:03 0:00:05 3824白袍的圣人

集合

一只蚂蚁抬头注视着我约有五秒钟我们都凝住不动

终于它坚持不住了晃了晃头上的天线转身离开

随后黄昏降临

远山退到暮色的后面天空渐渐黑下来只留下一些漏光的小孔

隔着幕布我能想象天堂的样子当吹长号的使者

从沙漠边缘走来我看到苍生如蚁飘动着头发

那是上帝赐给我们的无数根天线闻风而动在接听集合的声音

衰老

衰老是一种病。

从前的婴儿,已经长出了皱纹。

多好的一种病啊。

我想老,成为一个老头。

人们见了我说:嘿,这老头。

我就嘿嘿地笑,一天天老去。

天堂

地球是个好球,它是我抱住的唯一一颗星星。

多年以来,我践踏其土地,享用其物产,却从未报恩。

羞愧啊。我整天想着上苍,却不知地球就在上苍,

已经飘浮了多年。

人们总是误解神意,终生求索而不息,岂不知

——这里就是高处——这里就是去处——这里就是天堂。

清晨

晨又回来了,还是那些光,从天空洒下来。

我习惯地伸出手指,看了又看,是透明的。

这是早晨的第一件事,总是看了又看。

指缝间的光漏掉了,我的手指是前人的手指。

我信

时间有细小的缝隙,未来有窄门,

灵魂出入,也需要侧身。

我信这世界终将敞开,如最初的一日。

追问

生命没有本意,只有本能。

肉体是盲目的,凡是被造之物,都没有绝对理性。

我就是被造的。最初是泥巴,最后还是泥巴,

中间的部分被框定在身体里。这是谁的主意?

关于这些问题,终将有一天,

我要和上帝面谈,并且追问。

欲望太满了灵魂被挤到体外

走肉充世人不为人

人世越宽肉体陷得越深

道与理

伴随着花期女人将在体内结出果实

即使她不能生出自己也有望成为女神

并且一次又一次成功脱身

而我则被遗弃从众望之巅

回到故里一生又一生疲惫地走着

难道只是为了

在体内养育一个死神?

等待

局外人隐藏在夕阳后面,不与我对视。

这使我的登顶失去了意义。一个人把自己从人群中拔出,

置于孤峰,还要面临内心的险境。你啊!

应该在现场。甚至

在运转的轴心。

但你没有出现。我一个人站在山顶,

等了很久。直到身影在风中飘起来,像一件披风。

缺席者

我来过了。我可以离开,但你不能缺席。

生命是一场盛宴,来者都是亲戚。

万物各从其类,都在吃。血淋淋地吃。

我也如此。我还需要另一个胃,存放和消化

来自内部的空虚。

我是个路人,终将要离开。而你必须结账。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你缺席,不能永远缺席。

假理

有人送给我一个真理。我打开包裹一看,

是个假理。而且已经掉皮,露出了里面的败絮。

这时颂歌已经飘向远方,迎面而来的

是纷纷入世的人群。

没有退路了。没有时间了。我大喊一声:上帝啊!

由于用力过猛,我吐出了自己的心。


 

仿佛创世之初

我很少倒立起来,把地球举过头顶。

现在我做了,却突然感到两脚踏空。天啊,

我竟然以虚无为支点,找到了通往上苍的捷径。

我看到颠倒的世界上,

践踏大地的人们带着原罪,徘徊又徘徊,不知所以。

而我举着地球,仿佛创世之初,为上帝搬运。

放在这里。放在那里。

到了第七日,我和上帝一起休息。

秘密

天空越来越薄,快要升到世界的外面了。

我坐在石头上,慢慢地合上书卷。心想,

再过一百年,我就能走到那里,且不必隐身。

我有这个力量,我有来自内部的支撑。

而这些藏在心里的秘密,

只有三个女神知晓,

其中最小的是女儿,最尊贵的是我年迈的母亲。

万物

构成我身体的元素来自万物。

通过我,万物归于一。万物来自何处?

我从自己的体内一次次脱身,走到如今,

仍不知上帝所指。

太远了,太大了,太空虚了。

我在人生的中途,望着茫茫宇宙,唏嘘不已。

万物来自何处?这是个问题。我还是要追问。

芦苇荡

芦苇荡上的浮光在撤退黄昏快要降临了

水鸟们飞到空中捕食蚊虫开始它们的晚餐

晚霞也在飞可能有神仙正在赶路

我是哪儿也不想去了现在我很懒

就是秋风吹倒芦苇我也无法回到故乡

边疆

华北平原无限延伸,会到达天外,

于是大海封住了边疆。

神是对的。在荒凉和凄凉之间,应该有个界限,

分开原野和波浪。我是否正在这条线上,

吸引了秋风?

当毛绒绒的太阳忽然飘起来,我顿时感到,

天地厚德,垂怜万物,不弃众生之渺小,

让人心生暖意——

或以身相许,向天堂献祭,

或咽下泪水,老死他乡。

见闻

老张蹲在地上整理花盆里的韭菜,

跟我说:“留下一盆开花,其余的吃掉。”

他有几十个花盆,都是韭菜。

崔天舒认为,老张乐此不疲,

意不在吃,而在于种。

崔天舒是谁?我从未听说,也不认识这个人。

传说,老张也是一个幻影。


 

风在飘

嚼着口香糖的丫头从汽车里出来,

风衣向后飘,然后是风在飘。

古时候她不这样,一见人就脸红。

时代真是变了,她径直走过来,

余光都不看我,仿佛前世并不相识。

她的风衣向后飘,走过我身边时,

是风在飘。

心事

无数次,我从天上下来,拉着行李箱,

在地球上落脚,潜伏于闹市,等待下一次飞行。

原乡究竟在何处,让人如此勾魂?

我深知此生已老,原罪加身,

却依然渴求获救,做一个疲惫的归人。

消息

越过太行山的一片孤云已经薄如蝉翼,仍在飞。

年轻十岁,我可以抱着石头,追赶它一百里。

倘若石头太大,膨胀为一座山脉,并且扎下了根子,

我反复尝试,搬不动。

这时孤云飘过去了。

有人在远方起身,从容地接住了来自天空的圣旨。

经历

那一年,我撕掉自己的身影,在阳光下孤行。

有三个人劝我,其中一个抱住我的大腿,哭了。

其实我并未走远,我只是在人生的外面转了一圈,

又回来了。

我只是出于好奇,看见了远处,背影重重,尘土寂静。


 

看见

高速公路上摆起一溜红色警示桩,

汽车都在减速,

一个警察在指挥,另一个愤怒地指着远方。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个人骑在太行山上,

似乎要逃离人间,又被乌云拦截,

在去留不定的北方。


 

路罗镇

超级胖的饭店老板娘一直在笑,她的幸福,

都体现在肉上。在太行山下,一百米长的路罗镇,

正方形的人不多,倒是一些细如柳丝的女子在风中摇摆,

让人不安。两个下午,我吃了同一家饭店。

两个下午,一个是暴雨浇灭心里的烈火,

一个是烈日当头,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冒烟。

登太行

每次攀登太行山我都想,长这么高有什么用。

什么山不厌高,水不厌深,扯淡。差不多就行。

哪天我再造一座山脉,安放在华北平原上。

再造一个我,重写神谱,加进几个小矮人。

哪天我跟在上帝身后,骂骂咧咧,走出这苍茫的人生。


 

夏日黄昏

夏日黄昏,纵火的大神退到云彩后面,

闷热从天空向下漫延。蒸笼太大了,而人还没有熟透,

那就继续蒸。有人在挥发汗水,有人在挥发灵魂。

石家庄处在太行山下,是个窝风的地方,无法散热。

不知道是哪个混蛋,把城建在这里,让我心甘情愿地,

在此受罪,一面擦汗,一面欣赏天边的火烧云。


 

太阳

太阳啊,不要在天上等我,

我不配与你同行。

我还有两件事:生,死。

还有牧者,放养着无边的人群。

太阳啊,请在黑夜里等我。

我要看看你是如何从死亡中再生。

 
大解,原名解文阁,男,1957年生,河北青龙人,毕业于清华大学水利工程系。主要作品有长诗《悲歌》、小说集《长歌》、短诗集《岁月》、《个人史》、寓言集《傻子寓言》等,其一万六千余行的长诗《悲歌》被评论界称为“东方的创世纪史诗”。其作品曾获《人民文学》、《芳草》、《诗刊》、《星星》、《十月》、《都市》年度奖、“河北文艺振兴奖”、首届“苏曼殊诗歌奖”、首届“中国屈原诗歌奖”金奖等多种奖项,短诗集《个人史》刚刚荣获第六届鲁迅文学奖。现就职于河北省作家协会,是河北省诗歌艺术委员会副主任、秘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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