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鹃｜2015年诗29首
立春
——也致生日
泥土欠了欠身，小草
腰板一挺，春便站了起来。
我的年轮，又多一只看太阳的眼睛。
小东风在宴请鹅黄初吐，
一朵睡意朦胧的花骨朵叫哥哥。
吹进骨缝里痒痒的暖，开始暗度陈仓。
举目尽是绿在招手，
“偶尔眨眼，居然已是春暖花开”。
2015-02-04
雨水时节
邀和风梳妆，聘柳叶画眉。
如温婉缠绵的小情人，扮相得体地出现。
被打醒的桃红鹅黄露出些许怯意，
有关春的意象变得酥软起来。
一种饥渴，瞬间饱满。
2015-02-21
春到南山
燕子迎风。
南山之上云很轻、草很软，
三三两两的蜂蝶和人群很悠闲。
春天的小径没有风声水起，
只有一坡一坡的暖。
停下脚步，我被抚摸了一会。
初成的蓓蕾也被抚摸了一会。
暗香、拨拔、蚀骨，南山怀孕了。
天机泄露，是从这朵花开始的。
小寺的钟声盖过了红尘。
它会不会告诉我谁是小妖精?
2015.04.03
四月未央
杏花开过了，桃花也开过了。
梨花亦是。而我还频频翘首张望。
佛说：春风不度人。在姹紫嫣红的语境里
得抓紧和花神说说情话。
一场雨，跌倒在季节的门槛上。
花落如尘。那些抵死的缠绵早是前世的章回。
四月的枝头，在摇晃着不痛不痒的绿。
注目、行礼。我要对它献出挚爱。
2015.04.20
再下杨州
之一
烟花三月，所有的萌动
都抵不过它轻轻一摇。在一朵琼花里，
容颜和灵魂有着统一的美。
落红，掉进水里。
二十四桥的月亮又圆了，它犹豫地
掠过我和那对依然恩爱的鸭子。
吹箫亭仍在，你我的相似也在。
只是物是人非。桥下咕咕流淌着的
唐宋水韵，原谅了我此刻隐喻的误用。
之二
乱花渐欲，又过扬州。
没有去八怪纪念馆，也没去
富春茶社。只是又去拜谒了片石山房，
那块被点化了的流浪石头。
阳光正好，洁净的云朵飘着久违的垂询。
喧嚣的静止着，静止的永生。
我揣着它所不懂的心事。
之三
神居山上钟声四起，人间烟火
正炽。倘若尧帝缄默不语，
汉墓，你炫耀什么?
悟空寺、明镜湖的大好时光，
都在原地。我攒下银两，
试问春风来不来?
红肥绿瘦乍泄。
我心生色尘，辜负了
三教的指引。
2015-05-09
夏至•无题
①
红樱桃、绿芭蕉，
在争执着初夏的主题。
白云抱着太阳念落花流水。
②
一些事物粉墨登场，
一些人，走到了流光的那头。
我的半壁倾城，忽明忽暗。
③
几粒清脆的鸟声，实实在在地
在枝头叫了一会。一只蚂蚁
揣着高贵的隐喻爬了过去。
④
葡萄就要熟了，
灵魂开始觐见、皈依。
对簿内心，爱情在打坐春风。
2015-06-22
秋分
时光划过花红柳瘦，
云游到秋风里与春分打坐。
一样的昼夜等长，不一样的
红花瘦柳。在渐行渐远的雷声中
季节如一棵干净的树，那些鸟鸣蝶飞
都随叶子放下了陈年往事。只有果实
在枝头撒着欢，笑看雨湿海棠旧。
意象玄黄。我看着它们
像是我的中年。只是有阵阵的凉
掠过胸前的胭脂扣。
2015-09-23
在路上(散记两章)
之一在西安
@大雁塔
青石成塔，我以你为佛。
在一枚枯叶的述说和一座城池的
黄钟大吕之音中，大雁不语。
长安月临楣，旌旗招展处醇香已过几重巷。
谁还在寻觅当年的酒肆？
唐朝已远，而销魂的诗句还替他站着。
我也站着，在斑驳淋漓的光影里
风销雨蚀过的宝塔静谧如谜。檐角闪过的
古香古色的风，似乎要告诉我一些隐喻。
@兵马俑
两千年的沉默，
掘开的是大秦的呐喊。
疾风过后，地下的思想烧红了。
所有的血色都锈蚀在遗忘里。
我肃穆地靠近你，望你。
望着你高昂的、渲染着权势的头颅，
多想从中捕获一个鲜活的眼神，让它告诉我
哪个是秦始皇指点江山的方阵？
时光掠去了金戈铁马，
在太阳无法渗透的地方，躲开仇视、躲开声讨，
祖先从葬他尸骨的草丛中，忧郁地注视着我。
2015-10-04
之二在哈尔滨
@一路向北
穿过白露，
一些雄性和寒峭是从
山海关开始的。我谦卑着
一路向北，追赶他的影子。
向北，是的。
@中央大街
面包石头铺垫的岁月。
在中央大街，我走了两个来回。
杲杲秋阳，一地婆娑的影子仿佛异国他乡。
只有防洪纪念塔，留有旧时光的主基调。
分行以记，为证明我来过。
@索菲亚教堂
圣•索菲亚教堂里已没有牧师，
也没有祈祷。时光转过二十多个世纪的
圆圈后，只有陈旧是令人熟悉的。
十字架，迷失在了现代都市的街头。
我听了二哥的话，只在门口照了张像，没进去。
@斯大林公园
斯大林公园依偎松花江，
我依偎天鹅展翅自拍了一组。
红房子、白鸽子，细碎的阳光坐在绿木椅上。
之外，我不熟悉任何事物。
但我知道，它们和我一样喜欢详和以及洁白的意象。
@东北林业大学
和兴路26号，
东林的动词比形容词多。
苍穹展着翅膀，高过枝头的秋
和冰花在相爱。青春的梦
活蹦乱跳。
@哈尔滨
在太阳岛、在二龙山、在松花江……
我始终按住蠢蠢欲动的心
混在人群里，眈眈逐逐地沿着
豪放，贪食着婉约。北方以北
“有人开了窗，有人享用着阳光”。
@北京前门
车过前门。
仓促的脚步把历史踩得噼啪作响。
满目皆是闹腾，我用我的病眼凝视了好久
天安门上灰头土脸的日头。
在北京，我想哈尔滨。
2015-09-16
据说
题记：Meier，天堂有勿忘我吗？
这是三年前你送我的，
不是昙花，也不是曼陀罗。
我若养儿般养着，不蔓不枝。
如今，依旧花影摇、香风细。
推窗，时有蜂蝶飞来。
据说它叫勿忘我。
2015-10-14
重阳夜
繁星混着夜霜，
半床眉月斜插茱萸上，
南山又瘦了许多。
酒里无菊，我躺进去撒欢。
淋漓满襟袖，两行乡泪挤进来
看热闹。
2015-10-20
给Ann
西风烈，所有的树没了七情六欲。
一群群落叶趁机越狱，有一片
不动声色地在度我。
寺院明净，小山更空阔了。
我两手空空来看你。月落菩提
一两声木鱼敲在它疤痕累累的身上。
我在梵音袅袅中找佛。
佛说，千年的偈语在那朵白云上。
2015.10.31
晓行夜宿王家辿
斜阳伴着归鸟，缓缓地从石墙上走下来。
它惊醒了小毛驴脖子上的铜铃铛，也撞落了
我和放羊汉子自得其乐的歌。
一汪清泉洗过的月牙，
跌入眸子。那座青砖老屋裸着
脊梁，在炊烟袅袅中讲门当户对。
倒座楼前碾石磨子转着圈，偷听捣米臼对小眼睛的星星
说情话。古戏院里一树醉了的柿子躺在断水案碑上
道破天机:青石小路上走着的，都是她的王。
2015-11-22
《嘘，安静》四章
一
绕城三匝。每次经过这棵树下，
总要仰视一会枝头上尚存的几片叶子。
我见它们唱过花千树，也唱过人间的清欢。
一阵风，把街路灯吹得忽明忽暗。
又一片叶子飘了下来。
或许，我应该躺下把自己埋进落叶里。
二
夜过博望，记忆被纂改的面目全非。
高楼昂首挺胸，在纸醉金迷里它笑得真好看。
但我的父辈依旧面朝黄土，我的兄弟姐妹依旧灰头草面。
武侯依旧在历史的岗梁里羽扇轻摇。
像是在试问世人：这盗版的小镇会不会被赶到
岁月的皱褶里？
三
黑，将一些东西关入牢笼。
又将一些放出来：疼痛、哀伤还有我的情人。
黑夜就是我的情人。我爱它胜过光明正大的爱人。
它温柔、悱恻、缠绵地吞没我、燃烧我，
赐我黑色的眼睛。我和它一起
瓜分月光，对着星星念你的小名。
四
疏影横窗，老树的枝头栖着一只离群索居的鸦。
吐纳、吸取，我对着它修炼表情。
桌上，白细颈花瓶里插着一些叫不上名字的花，
鲜艳、簇拥着。一轮蛾眉菩萨般地看着，静默如我。
只有座钟嘀嗒着。夜走向黑，黑，渐入佳境。
很多嫁接的主义在开花。我继续静默地等。
等阳光来临，等更浓的黑涂抹眼睛。
2015-12-17
在乎
——"嫖"来的伪情诗
在乎你的春花与秋月，
冬寒与夏暑。在乎你的额头跑马，
撑舟之腹。
你的凌云意气，侠情柔骨。
你的风吹浪打，闲庭信步……
是的，我在乎！
在乎你的雨横雪舞，以我立春的
太阳轻抚。在乎你的
殚精极思，无关奢欲与宠辱。
在乎你的每一次抵达，从不辜负
脚下的路。
是的，我在乎！
你成功的时候，我必振臂。
你的失意时候，我定苦楚。
你作案的时候，我是证人。
你离去的时候，我自掘茔墓。
是的，我在乎！
在乎，是我的顽疾，
早已根深蒂固。我愿倾出
五脏六腑，无偿供它永久居住。
2015-12-27
【无题1】
引子：暗香浮动月黄昏
总是在夜深处醒来，
疏影斜窗。月亮，安静地左顾右盼：
红胎印、淡黄裳，一朵暗香许我。
粉蝶断魂。哎呀呀，这是谁的
小冤家？
天也不管痴。来来来
我们私定终身，“请去掉伪装吧
——如果有酒有肉。亲爱
我宁愿做个山大王。举起冷兵器
为你添嫁妆。”盖雪白的房子，
抱你回家。
【无题2】
引子：淡淡晓山横雾，茫茫远水平沙。
晓山横雾。脚步被一粒鸟鸣叫醒，
我和红透了的枫树互相依靠着张望。
一缕荧晔的光，恰好照在这几行
胆怯、卑微的字符上。
山岚散尽，晨曦萌哒哒地对我笑。
漫山遍野的菊花在欢呼：“我们爱过小绵羊”。
忽然想起：
首句的下联，是怎样的一个开始？
【无题3】
引子：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最初，你像我祈来的一卦爻辞，
只活在《周易》里。
后来，脚步踩响淇的小蛮腰，在淡入淡出的
画面上，总打开山山水水般的笑。
最后，一朵桃花撞开春天的门。
时光和气节被你帧帧摁住。
2015-12-29
陈鹃，女，山东人居河南。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早期词、散文等作品散见于诸报刊、合集。近期现代诗歌，少投稿。个人诗观：写作是种修行，一种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