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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是国产神作,却再也没有了

艾飞 局外人看电影 2020-11-09


最近的电影院,爱国主义题材泛滥,有读者让我今天推荐一部心目中的五星国产片。


此时此刻,我脑子里首先想到的,是《三峡好人》。


我十分喜爱这部电影,它就如同我的记忆一样,让我一直清醒而扎实的生活在这片土地上。


导演贾樟柯说,人是善于遗忘的族群,我们太容易遗忘了,所以我们需要电影。


电影一开始,就是在三峡的一艘轮船上,镜头缓缓的扫过一张张模糊的脸,天气炎热,他们挤在一起,聊天、打牌、抽烟、发呆、算命、扳手腕......


这样的场景我们都很熟悉,在中国的街头、车站、工地比比皆是。


通过简单几个镜头,我们知道,满船的中国底层流民,为了生存,带着行囊,背井离乡。




而船尾,独自坐着一个男人,和其他人一样,满脸沧桑,他叫韩三明。


韩三明孤身从山西到重庆的奉节县,寻找他16年前离家的老婆和女儿。



根据老婆16年前留下的老家地址,韩三明找到了那个地方。


不过,出现在他眼前的没有任何房子,眼前全是水,当地小伙子告诉他,因为三峡工程,奉节老城全淹了。


韩三明老婆给的地址现在就是水上的一个小土坡,带他来的小伙告诉他:我家原来就在那水底下。


用片中拆迁办一个工作人员的话来说就是:


一个两千多年的古城,两年就把它拆掉了,肯定会留下不少问题嘛......


桑田变沧海本是神话,可很多时候我们发现,现实比超现实还要荒诞。


浩大的世界级三峡工程淹没的不仅是一个两千年的城市,也淹没了上百万三峡人民祖辈相袭的家园。




我记得看过一个姑娘是这样回忆故乡的:我出生在长江边,外婆的木屋,随着三峡工程而永久地成为江底的记忆....


生活在这片土地,我们时常就像是一条条在水里上窜下跳的鱼,既然不能自己左右,还不如随遇而安。


在电影里,奉节县的水位还要不停往上涨,一幢幢的楼房等着被拆除,对丧失家园的人来说,加上生活的重负,茫茫然如丧家之犬。



韩三明找到了老婆哥哥的住所,哥哥一脸的冷漠,16年前,他妹妹被人贩子3000块卖给了韩三明,孩子满月不久被公安解救回家。


回家后,哥哥又以3万块借款的形式将妹妹典押给船老板。


每一件都是相当残酷的事,但电影呈现的很日常,因为在生存面前,所谓兄妹情谊和仇恨都会消失殆尽。


哥哥拒绝了韩三明送的两瓶酒,对他说他老婆去跑船了,一时半会回不来。



韩三明决定,等。


他以前在山西老家是煤矿工人,像他这样的人,最富足的就是时间和力气。


于是他同出租屋的工人一起,干起了一天五六十块的拆房工作。


电影里,有个很有意思的对话,有个工友掏出10元的纸币,告诉韩三明他的家乡就在三峡的夔门,也就是10元纸钞的背面。


韩三明说自己的家乡也在人民币上,因此他掏出旧版的50元钞票,工友指着背面的黄河壶口大瀑布称赞三明的家乡很美丽。


可我们都知道,新版的50元背面已经换成了布达拉宫,原因很简单,我想是因为旧景风采不再吧。


事实上,金钱和政治一样,很多时候都是翻脸不认人的东西,以自然风光为代表的传统意义的故乡,终究让位于赤裸裸的金钱和政治。



整部电影中出现最多的镜头就是:


废墟里的屋瓦,民工不停的拆,不停的砸,再到县城中密密麻麻的还住着人的房子。



电影《三峡好人》的镜头语言异常的丰富,每一个画面都耐人寻味,经得起反复的咂摸。


比如,镜头扫过一个被拆的房子里,墙上还贴着周杰伦的海报、奖状和挂历。


这分别代表着曾经在这里生活过的人所爱、荣耀和经历。


而现在这些人,已经被疏散,漂泊和游荡。


他们的住宅被强制拆除,然后被迫远离家乡。



导演贾樟柯曾说,上海和北京这样的大城市只是中国的几盆盆景,看上去很美却代表不了整个中国的真实状况,要了解真正的中国就必须考察像他的家乡汾阳那样的小城。


我无比同意贾樟柯说的这些话,虽然我住在上海,但这些年,我去了太多中国的小城,在那些地方,生活着太多为生存苦苦煎熬的人们。


对他们来说,就像《三峡好人》中的韩三明一样,老婆孩子都在身边,早上出去做工,晚上回来一家人一起吃晚饭,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在电影《三峡好人》里,有一个非常具有代表性的小伙子,大家都叫他小马哥。


因为他的偶像是香港电影《英雄本色》里周润发饰演的小马哥。


小马哥终日无所事事,他的大事就是打架斗殴。



有一回,他被人装进塑料袋里,扔在长江边上,韩三明救了他,二人一起喝酒。


小马哥总觉得自己混的还是江湖,一脸正经的对着韩三明说:


现在的生活不适合我们,因为我们太怀旧了。



后来,小马哥带人出去摆平一个人,老板每人给五十块钱,还给大家发“大白兔”奶糖。


结果,他被人打死,埋在砖头下面。


这个时候,电影里出现了一个超现实的场景,韩三明看到三个京剧人物围在一桌喝酒,京剧人物分别是曹操、关羽、张飞的造型。


桃园结义的三兄弟之一的刘备被换成了曹操。


我想,电影大概说的是,在这样一个时代,连重情重义的关羽张飞都已和曹操坐在一起,小马哥却还在讲江湖义气。


他这种“怀旧的人”,结局必定会被埋葬在时代的残垣断瓦之中。



在中国的小镇,有许许多多的小马哥,若不是遇见好人韩三明,那小马哥的死也不会引起半点波澜。


卑微如尘埃,颓败如拆除的楼宇。 


而花钱让小马哥出去摆平人的叫斌哥,他也是从山西过来的,以前在工厂打工,后来跟了一个女商人搞起了拆迁,当了老板。


电影《三峡好人》有两条主线,一条是韩三明寻妻,另一条就是一个叫沈红的女人来三峡寻夫。


沈红的丈夫就是斌哥,他已经两年没回家了。



沈红无法联系上斌哥,只好找到丈夫过去的战友王东明,让他帮忙寻找。


她觉得斌哥可能有了新的女人。 


最终,沈红见到了斌哥,可眼前的斌哥是那般冷漠和陌生,于是向斌哥撒谎说自己喜欢上了别的人,要和他离婚。



你我都懂,被人抛弃太伤尊严,维护尊严的最好办法那就是先在口头上抛弃对方。


正如《东邪西毒》的欧阳锋所说:我知道要想不被人拒绝,最好的办法是先拒绝别人。


在三峡大坝前,沈红和斌哥告别的一场戏中,前面是沈红和斌哥,他们的感情就像身边的石头那样,破裂;而后面是桥上的恋人,在笔直的桥上跳舞。



你会发现,大多数的国人,都是实际的活着,没什么宗教信仰,不相信来世,没有所谓的个体独立,甚至都没有男女平等的价值观。


对大家来说,人与人之间的情感依然是最终归宿。


背井离乡,大多数的人哪里谈的上出人头地,不过是为了生存。


运气好的象斌哥一样成了一番事业,运气不好的则象小马哥一样未成功便已埋了尸骨。


而更多的,是像韩三明这样,听天由命,一天天熬着自己的轮回生活。



在电影里,韩三明在奉节县拆了一段时间房子以后,他和老婆终于见面了,恍如隔世,长时间一言不发。


但贾樟柯显然是看透生活的,生活不会像《神雕侠侣》里那样16年后再见热泪盈眶。


现实生活总是简单沉默的多。


老婆见到韩三明,只有一个简单的“坐”字,然后一个接衣服的动作。


似乎他们的分别并不太久。


可是这个“坐”字又表现出老婆的客气,毕竟他们不做夫妻很多年了。



16年前,她被公安解救后,死活要回家,她是被卖过去的,回家意味着尊严。


16年后,现实让她发现三明才是真正在乎她的人,她才明白有人疼爱的活着才是最大的尊严。即便是亲哥哥,也会变相十倍于当年的价格把她卖给别人。


你会发现,在电影里,导演处处关心的是底层百姓活着的尊严问题。


所以再见面老婆才会对三明说你为什么不早点来。


而此时他们的女儿已经去了更南的南方东莞务工。



韩三明想把老婆带走,船老板说可以,先还了她哥借的三万块钱。


三明喝了一口酒,态度很坚决的说:


可以,等我一年,我给你。


我们的影视剧好像很少刻画底层老百姓的爱情,但是贾樟柯相信他们的爱情。


因此我们看到一个超现实场景,他们同吃一块大白兔奶糖的情景能感动得一栋楼轰然倒塌。



电影的最后,韩三明跟工友们告别,要回去挣钱,说山西煤矿多,一天能挣两百。


民工们当即决定要跟三明去挖煤。


韩三明说,每年都得死十多个,早上下井,不知道下午能不能上来。民工们一言不发,只是碰杯喝酒。


第二天一早,他们一个不落地跟韩三明出发了。


对他们来说,哪里有什么希望,只是从一种苦难奔赴另一种苦难而已。


就像《三峡好人》的英文名,Still Alive,活着而已。




韩三明离开的时候,导演又安排他看到了一个超现实的画面,两栋即将要坍塌的楼房之间,有个人正在走钢丝......



对于最后那个超现实的镜头,贾樟柯如此解释:最后走纲丝,云中漫步,我觉得虽然前路坎坷渺茫,或者说虽然前路很危险,但是不管什么样的人,我们必须走下去。


是啊,为了走向现代化,一个个人“做出巨大牺牲”也许被认为是不可避免的。


但是,当现代化的洪水淹没每个人的故乡时,总有一些东西值得记录和怀念,总有一些价值和情感值得传承和表达。


就像片中出现的苏芮那首《酒干倘卖无》里唱的那样:


没有天哪有地,没有地哪有家,没有家哪有你,没有你哪有我。


在电影《三峡好人》中还有许许多多的小人物:工伤得不到索赔的断臂男人、卖暗娼的女人、唱歌的小孩、开小旅馆听不懂普通话的老大爷、拆房子起早贪黑的农民、年纪轻轻就要出来做保姆的姑娘等等。


这许许多多的生存困境也很醒目,可是少有人关心。



电影里,大部分的县城市民都在忙着搬迁,然而某个单位的领导却在此时,花了两亿四千万造了一座辉煌气派的大桥......


2006年《三峡好人》上映,门可罗雀,同时上映的还有张艺谋的《满城尽带黄金甲》,门庭若市。


记得贾樟柯当时说:


想看看,在现在这个人人都关心“黄金”的时代里,还有多少人愿意看看“好人”。


显然,关心黄金的要多的多,哪怕十多年后的今天。


实际上,写了这么多,我只是讲了《三峡好人》的零星半点,这部电影值得每个中国人细嚼慢咽。


《三峡好人》在音响处理上独具特色,流行歌曲的运用也更大胆,还用上了神秘梦幻般的配乐。


我觉得,《三峡好人》是中国的一个缩影,我们每个人都是“三峡好人”。


这个时代的人们,都是一样的,不管是三峡好人,还是在城市里挣扎的你我,内心所面对的压力和情感世界里那些动人的东西,都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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