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居律师的一天

2014年，广东省中山市。

“一村一法律”顾问工程正式开始。如今，全国已经有包括广东在内的4个省，实现了法律顾问的全面覆盖。

在无数的村居律师中，我的朋友“扁豆”就是其中之一，1993年出生的她，负责了7个村的事务。

今天，我们把“扁豆”的一天，分享出来，也记录这些努力改变社会的年轻人。

⏰早晨7:30

扁豆睡眼惺忪，开始洗漱。

她要驱车75公里，赶在9:00前到花灯镇花灯村，接下来的3天，她都会呆在这里，开展日常工作。

在城里上班的时候，扁豆需要画一个精致的淡妆，但是，在这里，不需要。这份工作，需要拉近距离感：T-shirt、运动鞋不化妆。

⏰9:00AM

扁豆赶到辖区。

她和村口的李大妈打了声招呼，就走进了村委会，开始了一天的工作准备：今天上午的大事，是给辖区的村民做培训。

而这个时间，她在律所的同事，连律所的大楼都还没有走进。

花灯村，这个粤西村庄跟中国大部分乡村一样，面临着严重的劳动力流失问题，村里的长居人口主要是老弱妇孺。

只有在过年期间才能热闹起来的村庄

⏰ 10:00AM

对村委会成员的普法培训开始。

给村委会成员的普法培训集中在：民间借贷纠纷、交通事故的处理和妇女权益的保障这些部分。

扁豆在每次培训前都会提前做足准备，作为一名律师，她要求自己时刻保持专业。

在城市90后的普遍认知中，村一级行政单位管理十分松散，村官只是每天端着大茶杯在村里闲逛。

而下乡之后的扁豆发现完全不一样，村官每天忙的焦头烂额。

 村委会成员在接受普法培训

这里的村委会每周都要组织各种政治学习，然后做好会议记录和拍照，完成不好的村委会要被镇里通报批评。

扁豆第一次见识到了牢不可破的基层管理，而她也成为了律师这个行业在乡村的小小窗口。

⏰12:00AM

扁豆来到村里唯一的餐馆解决午饭。

可供选择的范围有三样：云吞、汤面、云吞面。

每次在这老三样里做出艰难选择的时候，扁豆常常想起她的大学食堂，那里仅仅煲仔饭一个窗口就有六七个选项。

尽管如此，扁豆依然吃的很香，娇生惯养的90后在工作时也一样吃苦耐劳。

⏰2:00PM

扁豆来到村小学展开普法课堂。

生源本就不太充足的学校里，老师们把来上学的小朋友凑在一起，将就着坐满了一间教室。

面对这些年龄参差不齐的小学生，扁豆主要进行的是交通安全、校园霸凌防治和性侵犯预防的教学。

她采取了有奖答题的互动模式，这让性侵犯预防的课堂气氛格外活跃。

对于这些爸妈常年在外打工的留守儿童来说，“性”这个问题充满了新鲜的神秘色彩。

作为一个律师，在预防阶段接触到这些小朋友，是扁豆最高兴看到的。

⏰4:00PM

一个村民因为对土地征收的赔偿金额不满，来找扁豆咨询。

扁豆梳理了她的问题，给出了相关的法律建议。

这位大姐勉强耐着性子听了几句，最终还是决定去上访。在村民眼里，法院跟政府都是衙门，找法院告政府没有用的。

两年下来，扁豆负责的村子没有人提起一桩诉讼。

“乡村的秩序主要还是靠公权力和民俗在维持，法律对他们来说太遥远了。”扁豆这样说。

⏰5：00PM

村委会向扁豆求助，请她前去调解。

两个村干部被一名村民堵在村委会无法回家，他来要个说法。

村里需要调解的纠纷大多是“陈年旧案”，扁豆还没进到村委会院里，就听到了熟悉的争吵声，是这个村里的“苏大强”。

苏大强已经年近70，十多年前跟村委会承包了村里的一块土地建房。但是合同款迟迟未付，土地也一直闲置。

三年前，村里一位刑满释放人员“石明成”回乡，因为没有土地，村委会就把这块闲置土地划拨给石明成，作为宅基地使用。

石明成兴致勃勃地为了新生活开始努力，地基刚一打好，苏大强就找上门来，声称这块地属于自己。

村委会几度说明，当初的土地承包合同因为违约已经作废。

苏大强则坚持表示，自己已经付过承包款给当时一名村干部，只是没有收据，而他口中那名村干部，几年前就已经去世了。

村里的“原生态”的宣传标语

有诉求，没依据，持续上访，这是乡村纠纷的常态。扁豆跟这位老熟人讲了整整一个小时，口干舌燥，苏大强还是振振有词，不依不饶。

他不想讲法律，因为法律这个概念对他来说，就是远在天边的一页纸。他要的，是最终利益的实现。

⏰8:00PM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扁豆选择在老乡家休息。

没什么事情可做的她，盘算了一下这份工作的收入：7个村的法律服务做下来，一年大概有5万块左右进账。

平均下来大概就是每月4000块，这是她在办公室里拟两份合同的价格。

她听说长三角一些经济更发达的地区补贴稍高，比如在苏州，每个村有每年不少于1万元的专项经费支持。

而更多来自其它省份的村居律师，仅仅靠律所贴补的少量出差费用，来维持这项工作，可以说是杯水车薪。

但是这些律师们，依然乐此不疲地奔波在城市和乡村之间。

新的转机和闪闪星斗，
正在缀满没有遮拦的天空。

扁豆在乡下第一次看到了挂满星星的夜空，让她想起了50年代那些上山下乡的知青们，知青下乡有没有带去文化和更高的粮食产量，她并不知道。

但是作为一个年轻律师，扁豆还是希望自己，可以给这个偏僻的村落带来了一点点不同，哪怕只是她在法律门前的赞叹也好。

毕竟，法治社会从来不是隆重召开一个会议就能宣告建成的，而是要靠千千万万个从业者的点滴努力。

在此，向所有为之辛劳的律师们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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