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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自然尺度丈量生命:去做云朵和泥巴的孩子

张延银 優教育 2024-01-09

人类以大地为居所,在人类的日常生活与万物的浩瀚之间,应当对此怀有谦卑的感激之情, 而不要成为一个妄为的物种。如今无论我们身在城市还是乡村,都是一种偏居,大地被弃之一边。我们知道,大地上发生的事情比我们的生命更为辽阔,但我们仍然在不断错失,且不知遗憾。我们踏上大地,便是走近生命。苍南县第一实验小学张延银校长在伊顿纪德未来学习中心、《優教育》杂志社联合主办的“生命教育公益云伴读”中与孩子们从《大地上的事情》,看见万物、重拾悲悯,以自然尺度丈量生命。

孩子们的精神栖息地

学校大门门庭两侧的两株三角梅竞相开放,红红火火,传达室屋顶的爬山虎嫩叶满藤, 绿意盎然,这是我们学校的五月特有的浓郁生机。朝气蓬勃的孩子们回归校园,我说是“鲜花盛开的孤岛迎来它的主人”,便和眼前的景色一样,焕发着生命的气息。学校的一切不能辜负孩子们在此的每一时刻,就像我们在校门口种下的三角梅、爬山虎一样,它们不会辜负我们,只要播下种子,就会呈现出四季应有的生命气息。

勃勃的生机,让我们学校也收获了另外一个名字——绿苑。“绿”就是生命,我希望孩子们这个被称为学校的地方,可以仰望、跳跃、歌唱,甚至写诗。学校“不仅是物质的存在,更重要的是精神的存在”,去年我们在校园内又营建了一个充满魅力的地方——“B612 星球”,空间创建的灵感来自法国作家安托万·德·圣·埃克苏佩里于 1942 年写成的著名儿童文学短篇小说《小王子》一书, 那是一个充满创意的校园景观点,也是一个适合孩子们漫游的空间,更是一个传递信念和价值的平台。

正如《小王子》中所说,“只有用心灵才能看得清事物本质,真正重要的东西是肉眼无法看见的。”熟悉的身边景色,不留心便看不见,其实每一个光影、每一个瞬间, 你都可以捕捉下来,因为这个地方的自然气息和生命气息,或者说心灵气息、灵魂气息, 都在那里等着你。也正因如此,校园里,一朵鲜花的盛开,一棵小草的醒来,很多时候是可以安慰情绪,甚至是治愈人心的。

这种气息在学校环境中的每个空间、每个时刻流动,影响着校园里的每个人。我想教育就是要一层一层剥开,让孩子们去感受何为生命的真谛,何为灵魂的本来。我们可以把学校办得更低一点,使学校能够亲近每个孩子,重视四季和人的关系,也就是自然和孩子们的关系。

或许有人会说,现在真是没有时间去亲密接触大自然,但是我觉得一个真正的学习者,一定能找到自己跟自然交往的秘密通道。亲近大自然,并不是说非要带着孩子到田野上、森林里去,因为自然就在你身边。孩子们从不缺乏活力、热情,却难得安静,但只有安静的时候,才能关注到周围的一草一木, 所以学校引导孩子们用心去感受、发现,然后惊喜,学会花时间去和周围的事物相处, 如此,即使是推开一扇窗也会有意外的收获。学校也要引导孩子在任何时刻,都尽量地与自然建立关系,在静穆当中听到自然歌唱的声音,让他们“以自然的尺度丈量生命”, 去做云朵和泥巴的孩子。

 大地上的事情

人与自然的关系是一种古老的关系,这种关系里有新奇,有悲伤,有恐惧。一说到大地上的事情,我们本该想到自然中的草木、鸟鸣、野兽的行迹,但现在谈论得更多的是城市的变化,如高速公路、动车、高架桥建设等。世界的面貌在日新月异,我们却没有了惊喜,大地被弃之一边,而苇岸让我们开始重新留意大地。《大地上的事情》中的每篇文章虽短,但富有想象力,充满意境而又不失实。

很多人说苇岸是一个在大地上寻找的人, 寻找花朵或者寻找秘密。他很敏感地捕捉到存在或者进入他生命中的一切和他内心的碰撞,最后通过文字流露出来。所以也有人说苇岸是每时每刻都处在自然的核心,他是跟太阳一起工作的人,是跟风、跟雨、跟雪一起玩耍的人,在用神秘语言与自然交谈。

对蚂蚁筑巢有过细致入微的描写:“我观察过蚂蚁营巢的三种方式。小型蚁筑巢, 将湿润的土粒吐在巢口,垒成酒盅状、灶台状、坟冢状、城堡状或松疏的蜂房状,高耸在地面;中型蚁的巢口,土粒散得均匀美观,围成喇叭口或泉心的形状,仿佛大地开放的一只黑 色花朵;大型蚁筑巢像北方人的举止,随便、粗略、不拘细节,它们将颗粒远远地衔到什么地方,任意一丢,就像大步奔走撒种的农夫。

他笔下的三月也有很多情结:“三月是万物的起源,植物从三月出发就像人从自己出发,温暖与光明从太阳出发。三月是一条河,两岸是冬天和春天。三月的人信心百倍, 同远行者启程前一样。在三月你感到某种东西在临近,无须乞求和努力便向你走来的东西。……三月需要做的事情很多。”

他描绘的雪,会给你带来特别的情绪与思考:“雪也许是更大的一棵树上的果实, 被一场世界之外的大风刮落。”他眼里的麻雀就如同孩子一般,“麻雀蹲在枝上啼鸣, 如孩子骑在父亲的肩上高声喊叫,这声音蕴含着依赖、信任、幸福和安全感”。五月里,“麻雀在树上就和孩子们在地上一样,它们的蹦跳就是孩子们的奔跑”。他对山羊饱含同情, 是对弱者的关注、同情。人只有对弱者有共情心,才能与世界有更好的联系。

苇岸很容易把大地上的万物跟孩子、人性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就如王家新先生说的:“他把麦地、树林、冬日的小灰雀,连同他自己质朴的生命,一起带入太阳的光流之中。因此,苇岸不仅安息在丰盛的麦地之中,也将永远活在那金子一样闪耀的语言之中。”

诗人林莽也说:“苇岸以文字的简约与质朴,关注人类文明的永恒情怀与人的内在精神的延伸力为我们提供一种可能,一种通过他这样优秀和美好的文字,拯救不断被破坏的人类文明的可能。”或许我们就是缺少这种对于自然的敏感度,导致我们很少有同苇岸一样的想象力和文字驾驭能力。

苇岸何以成为苇岸

1986 年的冬天,海子将《瓦尔登湖》推荐给了苇岸。苇岸读这本书,做了几万字的笔记,他感觉自己跟梭罗的文字有一种血缘性的亲和和呼应,在过去的全部阅读当中, 还从未发现在文字方式上令他格外激动和完全认同的作家,而梭罗就是。出于喜爱,他几乎收集了当时《瓦尔登湖》在国内出版的所有版本。

梭罗的出现,对苇岸来说是命中注定的, 苇岸的精神气质、生命气质是和《瓦尔登湖》中的文字和精神相匹配的。他崇尚梭罗那种践行和崇尚人的完整性,不漠视自己真正认同的事物,甚至会牺牲一些东西来完成他所倡导的东西。说苇岸是梭罗最好的读者也不为过,他对梭罗的本质理解得很到位。

苇岸在受到梭罗的启发之后,越发关注人和万物之间的联系。他描绘自己所见、所感受的万物,这是一种动情、深挚、令人心颤的信念,这也改变了他的文学生涯——从诗歌转向了散文创作。

苇岸生前使用的书房,简朴而又干净,屋内挂了两幅肖像,一幅是托尔斯泰的,一幅是梭罗的。这两位文学大家的著作帮他建立了信仰,苇岸说自己是生活在托尔斯泰和梭罗的阴影中的人。但从苇岸的作品中可以看出,启发他创作的远不止这两位文学大家。他喜爱阅读与自然有关的作品,在《土地道德》一文中表达了对奥尔多·利奥波德《沙乡的沉思》的理解。不得不说,当下的中国确实缺少像利奥波德他们这样的反思者,因为城镇化的过程中,我们的自然环境遭到破坏,如果没有一位真正的反思者和践行者, 或许我们都没有意识到美好正在被剥夺。

他说日本作家德富芦花的《自然与人生》:“用文字为自然画像,会使我们顿悟:我们功利之外的世界多么亲切美好。”他还提到了俄罗斯的大作家普里什文,他“有一双善于捕捉大自然情趣的慧眼,被称为最有宇宙感的诗人,能够听懂鸟兽之语”,《林中水滴》是其代表作,鲜明生动地展示了森林王国的美丽和丰富,大自然在他的笔下是那么生机勃勃、妙趣横生。他说过:“如果热爱自然, 即使面对一片风中落叶,也能写出一首长诗。”

但是苇岸在书中提及的多是西方文学, 因为他觉得和中国文学缺少感应。其实中国古典文学中也不乏这类作品。我看过中国台湾作家潘富俊的《草木情缘》,他就把中国古典文学里面的植物世界做了一个深度的梳理;贾祖璋先生的《花与文学》《鸟与文学》都结合诗词歌赋、章回小说来写动植物;傅国涌先生的《寻找语文之美》将古今中外的四季、草木、山水呈现在眼前,让人感受语文之美,体味自然与人生……中国文学中丰富的生物世界,也是我们要不断去靠近和理解的。

不同国家的不同作家,都会在同一个主题里面用本国的文字传递给人们这个世界善的、美的信息,让人们开始思考自己到底需要什么,睁开眼睛最需要看见的是什么。苇岸在他的日记里写道:“现代的社会是启动的火车,现在应该是启动了动车了,节奏与速度越来越快,它不能与自然节律同步运行, 这种与自然节律相脱节是现代人紧张、焦虑、不安的根源。”所以我们也应停下来追问自己, 多久没有和泥土接近过了,多久没有进入森林,蹲下身子看一朵花,抬起头看一朵云了。

比人的生命更为辽阔

国内知名的绘本画家蔡皋亲手打造了一个屋顶花园,每天在花园里画那些举目可见的花花草草,这是她对生活的理解,对生活的极致的热爱。

去更好地理解和尊重大自然,孩子们除了看书,还可以看看纪录片,比如《七个世界,一个星球》为人们呈现了匪夷所思的动物行为,讲述着鲜为人知的动物故事,让我们感受到了人类的渺小。学校教育就应该“留有余地”,哪怕是一处小小的角落,让那里成为孩子们狂欢地和秘密点。在那里,你是可以看到真实的孩子的,正如梭罗所说:“因为野地里蕴含着对这个世界的救赎。”每个学校都应该给孩子一块野地,它是会帮助我们完成教育的。

我所在的学校有一个小农场,叫“一亩田”,其实就是三分地,孩子们可以在那里种植果蔬,体验农耕,在那里去真实地种地、垦荒、拔草、松土、下种、施肥……这里也是孩子们的心田。去年放寒假,我特意在这里种了一块麦地,可惜因为新冠疫情,孩子们看不到小麦的成熟。但是,我经常来这里观察, 记录下麦田的成长,通过各个班级微信群分享“麦田”的图片和视频,因为我想让孩子们知道为什么苇岸会说“麦子是土地上最优美、最典雅、最令人动情的庄稼”。

我有时也在反思,总谈论这些花花草草, 是不是太过矫情,是不是把教育看得太过简单或者太过表面。直到遇见苇岸的这本《大地上的事情》,我才稍微安心。因为在当下, 所有人都需要去做博物生活者,需要做一些看似无用却美好的事情,让自然而美好的事情发生在我们的身边。

我又想到1998年,苇岸在家附近选择了一块田地,在每一节气的同一时间、地点, 进行观察、记录,形成笔记,创作“二十四节气” 系列散文。其实,我们走在校园中,用心观察, 也能发现很多美好的事物——鸟叫、花开、风起、云散。学校也可以开展这样的课程:让大地上的事情在流传:况物、抒怀、思考, 观察自然,将四季变化与写作联系在一起, 让草木进入我们的眼睛、心里,让自然成为跟我们通往写作的秘密花园,最后通过文字把我们和大自然的关系表达出来,抵达“与大地的和解”。

面对大自然,人类的心灵是息息相通的, 没有界限,是心灵跟心灵之间呼吸、节奏和情绪的抵达,所以东有白居易的“四时各有趣, 万木非其侪”,西有济慈的《心灵的四季》。大地上发生的事情比人的生命更为辽阔,教育人应该带领孩子们亲近大地,不断探寻生命如何存在、共存、发展。我希望孩子们把头抬起来,去看看云朵、天空,更希望他们用心灵感受眼睛看不到的东西,尊重、敬畏、拥抱天性,也希望每个人都从关心自然的四季到心灵的四季,懂得“所有结着籽粒的植物, 都把充实的头垂向大地,它们的表情静穆、安详,和人类做成大事情时一样”。

来源:《優教育》杂志第2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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