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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424唐师曾:我的爸爸唐勤(视频)

唐师曾 唐师曾 2019-09-04

视频:郭沫若故居散步




1940S,我爸爸年轻的时候。



1962年,我爸爸抱着我。我妈妈摄
1979年,我爷爷、我爸爸、我。唐振维摄

1979年骑车去卢沟桥,寻找铁道师范学院。孙玉民摄

1979年,卢沟桥,永定河荷塘,我寻找铁道师范学院。孙玉民摄

1980年,正果法师、我爸爸、我。黄家琛摄
 
1991年5月,我爸爸抱着我的放大机,我抱着传真机,我从海湾前线归来。刘占坤摄

我爸爸教唐亚述、唐子骞、小阿姨读报纸。唐师曾摄

亚述爷爷猫咪。唐师曾摄

唐子骞、我爸爸。唐师曾摄

2007年,唐荆川500岁,刘牧雁摄

邻居沙博理来找我爸爸。唐师曾摄

邻居杨冀平来找我爸爸。唐师曾摄

我妈妈、我爸爸,我女儿腿断之后。唐师曾摄

我爸爸、我妈妈、我女儿。唐师曾摄

我妈我爸我女儿。唐师曾摄

我爸爸我女儿。



我的爸爸唐勤(唐振统)


 一、


早在海湾战争之前,我就听到过子弹钻入人体的声音,轻轻的“噗——”,亲切得就像每天早上洗脸,双手撩水的声音一样。在巴格达,《新闻周刊》摄影记者头天还和我蹲在路边吃“沙窝勒玛”,次日就被伊拉克不明枪手击中脑袋。苏联红军A•卡拉什尼科夫设计的华约制式,齐奥塞斯库罗马尼亚生产的AK-M折叠枪托、枪口制退、前置木把手, 苏格兰厚胶布反复缠绕上下颠倒的7.62mm双弹夹,是社会主义大机械工业的巅峰杰作,也是世界革命的标志。它在都市中尤其威力惊人,转瞬之间就能“我代表人民”掀掉一个正在聚焦的摄影师的脑壳。


这种记忆折磨了我很多年,乃至每天洗脸都疑神疑鬼,总能闻到脸盆中隐隐的血腥味,就像诸葛亮的侄子诸葛恪,被孙吴乱刀砍死前反复出现的凶兆一样。那时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闪闪的红星风起云涌,象征革命的AK、7.62mm随处可见。从罗伯特•卡帕开始,但凡法西斯都极度仇恨摄影记者,鼠食蛇行的战地摄影轻而易举地沦为狙击兵瞄准、咬定、锁死的孤魂野鬼。
30年前,风云际会,多事之秋,我是唯一日以继夜持续追逐突发事件的新华社记者。那时我20多岁,身高1.84米、体重66.5公斤、北大毕业、共产党员……。写焦裕禄的新华社社长穆青欣赏我的天赋,特批我一个人拥有“最昂贵的技术装备”,让我成年累月住在摄影部值班室的长沙发上,红机子、39局、无线电话、各大通讯社的电传机24小时滴滴答答,确保我耳聪目明。穆青的私人司机蒋新生、郭超人的司机徐明轮流供我调用,确保我的“处突”速度高于警察、军队。我深谙徒步、骑自行车、乘公交地铁、自驾汽车的行走路线、行进速度和耗费时间,我熟悉北京城的每一条胡同就像我的手心手背。我遍天下的朋友,都会在第一时间呼叫我的BP机“126——5566”,不认识我的警察肯定是新手儿。我经常像越战美联社摄影记者亚当斯所描述的那样:“在枪响的一刹,我按下快门。”
我爸爸后半生的日日夜夜,就活在为我提心吊胆、胆战心惊的煎熬里,成年累月、时刻等待那随时可能爆响的恐怖枪声。
我爸爸唐勤(唐振统1925年1月22日-2016年9月2日)生于江苏无锡大娄巷,像大多数长江三角洲的文人那样独立自由、谦恭懦弱、胆小怕事、精神飘逸,就连送上门来的利益也能推就推。
他供职的中国社科院郭沫若纪念馆赵馆长亲口对我说:“您爸爸是一个能让浮躁顿时冷静下来的人,他一事无求,毕生热爱自己喜欢的闲情逸致,90多岁还到郭老院子里,坐在小马扎上给盛开的藤萝架画写生。” 我爸爸一生清廉、喜欢荷花,自嘲一介布衣,一事无成,一贫如洗……。但他给我留下两件最重要的东西:一个是我的姓名——“唐师曾”,一个我生命的起点——“什刹海”。
二、
按照《毗陵唐氏家谱》,毗陵20世孙我们这一房本该叫唐曾X的,但我大伯唐振绪连生几个孩子都不幸夭折,我爷爷很苦恼,请教好友能海法师。能海是刘湘派驻袁世凯的参军,朱德云南讲武堂的班主任,后出家显密兼修,懂藏文、梵文,知生死、有神通,他说这种排序触动了什么异灵,只要把唐曾X改成唐X曾就安然无事。于是毗陵唐氏第20世孙我爷爷这一房把唐曾X 改成唐X曾,在我之前,已经有了唐钱曾、唐唐曾、唐铁曾、唐道曾、唐研曾。曾是排行,X一般纪念各自父亲从事的职业或所处的地域。我大伯唐振绪生唐钱曾时在维修钱塘江大桥,生唐唐曾时担任唐山交大校长。
我爸生我的时候,正在我大伯唐振绪介绍的铁道师范学院当老师。我大伯唐振绪博士是全国政协常委、欧美同学会主席、铁道部科学院院长,他三个儿子分别叫唐铁曾、唐道曾、唐研曾,按家谱属“曾”字辈,铁、道、研是我大伯创建并为之奉献一生的铁道研究院,后改名铁道科学研究院,再扩大成中国铁道科学院。
我爸私下很崇拜他大哥,但他不善表达,在外人面前总貌似羡慕、嫉妒、恨,但骨子里却始终敬重他的大哥,常说“我一工作就能挣八十九块五,全靠你大伯的面子。”“我大哥是修铁路的,要带我们去新中国!”
据《毗陵唐氏家谱》我们这一支的排序,模仿我大伯的几个孩子,我爸给我取名唐师曾,“师”来自铁道师范学院的“师”,以纪念我爸的工作单位。深层含义是师事于曾,曾是曾文正公,就是文革打倒的镇压太平天国的“曾剃头”曾国藩。这名字看上去貌似暗藏政治野心,其实我爸天性懒散,更钟情的文人画家陈师曾的隐士风格。陈师曾本名陈衡恪,是文革迫害致死的陈寅恪的大哥。陈师曾是北大画法研究会中国画导师,教过齐白石、徐悲鸿……。
我爸酷爱美术,会唱很多好听的歌,不喜欢我爷爷强令他上的光华大学商学院,更喜欢懒散地画画。我爸有极好的文化天赋,琴棋书画,艺术通感极高,只是懒散,不愿从事任何目的性强的功利活动。他死后,书房里留下成捆的各种画布图案,他随手的写生有油画、水彩、水粉、素描……,像五彩的人间四月天。还有无数他收藏的毫无使用价值的美丽的小东西。这些小东西潜移默化,让我成为一个周游世界、眼尖嘴快、貌似成功的摄影记者。
 三、
我对我名字来源的“铁道师范学院”印象奇深,远远超出目前科学承认的生理指标,那时候我还是个吃屎的孩子,不到一岁。一直到现在,每当我双目微阖,马上就能重现铁道师范学院到长途汽车站间那一大片荷塘,并将其复述得有声有色、栩栩如生,令我爸爸瞠目结舌、呆若木鸡。那荷塘与朱自清“池塘栏杆”的荷塘月色形同天壤,一望无际的野荷气势磅礴,风声鹤唳、晚霞残阳、蛙鸣震耳、天地无光。晚风、雷雨、斜阳,刺眼的霞光穿透空气中悬浮的每一粒水滴。
这是我生命中曝光的第一张风光照片,仿佛我一出世就看到这幅明亮无比的巨幅反转片,晚霞穿透片基,鲜红的荷花、碧绿的荷叶、呼啸的风雨、震耳欲聋的雷鸣。“日华川上动,风光草际浮”,那一刻,我把“风光摄影”定义为“雨后、夕阳,晚风拂动万物表面水珠的闪光。”就是那一刻,我爸爸开启了我当摄影记者的开关,只可惜当时我们父子都不知道这隐藏的天启,就是所谓的开天眼。
我骑在我爸爸的脖子上,因紧张而紧抓我爸爸的头发,像骑士紧挽缰绳,小指甲扣进他的头皮。我妈妈身穿布拉吉,双手撑伞紧跟其后。我猴搂在我爸爸的脖子上、缩进我妈妈的雨伞里,仍然感到无名的孤单,一种与生俱来“孤鹜伴晚霞,秋水共长天”的孤单。这种孤单一直伴随我的一生。
鹜是江南一种体型很小的野鸭子,平凡、丑陋、扔在大街上没人捡,猎野鸭子的用霰弹枪随便一扫就能打下一大片。当时我猴搂在我爸爸脖子上,似乎就已经参透,几十年后党和国家领导人朗诵的“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孤独。吾侪乃小人物,只有孤单没有孤独,因孤单而恐惧,因恐惧而哇哇大哭。但哭声嘎然而止,旋即被震耳的蛙鸣和雷声所淹没。然而这段超出科学指标的记忆如同4K高清摄像机般清晰,明确得如同刚擦过的玻璃,让我终生难忘,无法逃脱这与生俱来的孤单。
四、
铁道师范学院位于卢沟桥畔长辛店,紧邻永定河。永定河原名无定河,古名泸定河,是海河流域七大水系之一,也是直隶水系最大的河流,拱卫京畿,涵盖整个北京军区驻防的山西、河北、内蒙、北京、天津5个省市。永定河源自山西,流经山西黄土高原、内蒙古高原,沿途跌宕起伏、落差巨大、植被脆弱,经燕山峡谷飞流直下,一头撞进华北平原,在北京周边毫无规则地肆意驰骋,到处淤塞、瞬间改道,故称无定河。
无定河古称㶟水,隋代称桑干河,金代称卢沟。卢是漆黑的意思,刘备的“的卢”马是有斑点的黑马,卢沟意为漆黑的、流速湍急的无底深渊。
卢沟河水汹涌粘稠,每年雨季裹挟大量从黄土高原冲下来的泥沙、黄土、煤炭、树木涌入燕山峡谷,三千弱水乌蒙磅礴,因夹带大量泥沙煤灰进入华北平原后迅猛淤积,造成污泥遍野、河道横滚、频繁改道,危害幽燕北京上千年,直到康熙皇帝疏通河道、重修卢沟桥才稍有改善,世人为给满清皇帝颂圣、拍马屁,把没谱的“无定河”改名“永定河”。
1979年我考上北大,突然想起我今生记忆的起点——卢沟桥永定河的长辛店荷塘。就约了高中同学孙玉民骑自行车去寻找记忆中的“铁道师范”。那时的孩子人穷而志不短,在伟大领袖谆谆教导的余音下,胸怀祖国、壮游天下,出行连地图都没有。我和孙玉民身背军用水壶、怀揣干粮,边问路边往西南骑,出西四、西单、宣武门、广安门,一路向西,且行且歌,且行且问,一直骑过卢沟桥,在桥边的北京蓄电池厂喝了一瓶北冰洋汽水,但始终没找到记忆中的铁道师范学院。沿途虽也遭遇几处荷塘,但大都狭隘逼仄连着猪圈、粪坑,恶臭冲天,远没有我记忆中的开阔,更没有风雨交加后的斜阳和水珠。赤日当空,白花花一片焦土,我还蹚水进入几处荷塘,寻找神往的水蝎子、蛤蟆骨朵儿、蚱蜢、蚂蚱、蝈蝈,直到把塑料凉鞋陷到臭泥里拔不出来。
五、
卢沟桥是中国第一条铁路——“卢汉铁路”起点,北起卢沟桥,南到汉口玉带门。是甲午战争后清政府修建的第一条铁路,清廷每年拨款200万两白银,由湖广总督张之洞的汉阳铁厂提供铁轨等建筑材料。由于俄军平定义和团后,陈兵满洲久久不撤图谋不轨,清政府不得不“移卢汉路款先办关东铁路”,并借助同种同文的日本,发动1904-05年日俄战争将沙俄驱逐出满洲,善写汉诗、持身严谨的陆军大将乃木希典牺牲两个儿子和数万日军后,强迫沙俄在美国订立《朴茨茅斯条约》。
1906年4月1日(光绪三十二年),卢汉铁路全线通车,全长1214.49公里。直隶总督袁世凯、湖广总督张之洞剪彩验收,正式更名“京汉铁路”。京汉铁路把长江水系、黄河水系连接起来,构成结束军阀混战统一中国的交通基础。一举打破传统水道、驿道的旧有格局,改变中国的经济结构。武汉地位陡升,不仅承运长江流域横向水路,也担当纵向前所未有的铁路运输,东至上海、西达重庆、北进帝京。随即催生缔造了中华民国的武昌起义,也孕育了空前绝后的“二七大罢工”。北京有“二七剧场”,郑州有“二七纪念塔”……苏俄国旗上的“锤子镰刀”图案,首次成为工人阶级的象征。
在大机器工业时代,铁路是国家的命脉,列宁“十月革命”依靠的就是彼得格勒铁路工人组成的“赤卫队”。1989年苏联回归苏俄后,列宁格勒也倒退回圣彼得堡,该城列宁餐厅仍然保留着一尊列宁塑像,双臂前伸上举,高擎两根工字钢铁轨。铁路把一城一地的社会结构彻底摧毁,确立标准时间、贯通统一空间、形成精准速度的摩登时代。由农奴制跨入大机器工业的广袤苏俄,更需要最严酷的组织纪律,这也是列宁建党的理论基础。
1919年4月,列宁创建共产国际,派共产国际代表到中国找到吴佩孚输出革命。吴佩孚不仅控制京汉铁路,还是中国最早高喊“劳工神圣”的人。但吴佩孚对徐树铮驱逐苏俄干涉乌兰巴托、日军攻打盘踞东北的沙俄记忆犹新,对苏俄心怀戒备,抵制渗透。共产国际这才派代表南下广州,越飞联合孙中山发表《孙越宣言》,创建苏俄制式的黄埔军校,联俄联共,武力北伐。
“铁道”在新中国是准军事组织,也是旱涝保收的铁杆庄稼,就连毛主席身边的张玉凤、唐闻生都栖身铁道部全身而退,可见伟大领袖的高瞻远瞩。新中国第一任铁道部长滕代远,任命美国归来的我大伯唐振绪当唐山交大校长。以后从吕正操到丁关根,我大伯都是铁道科学院院长。顺便说一句,海湾战争后我因违制采访萨达姆被双开,同情我的《中国青年》黑明找到时任中宣部长的丁关根,我不仅恢复新华社记者身份,还当选作家协会青创会代表。
我爸懒散、懦弱、与世无争、恪守孝道,遵从“父母在不远游”的古训,工作单位越换离家越近。最初,被我大伯从苏南工农干部补习学校调到卢沟桥铁道师范学院,他自己又从铁道师范学院调到城里的铁三中,再从铁三中调到距我们家5分钟的北京十三中,旋即又从北京十三中调到我们家正对门的郭沫若著作编委会。但凡我爸爸工作、居住过的地方,都有我爸爸捐赠的《新华字典》,邻居家小阿姨、送煤气罐的搬运工、蹬三轮的胡同游……,都送。
六、
铁三中是我爸的伤心之地,文革期间改名“社会路中学”,位于三里河东街“二七剧场”南侧,“二七剧场”源自中国铁路之父京汉铁路“二七大罢工”。这里南接木樨地、北蜂窝,属于铁道部传统势力范围。学生大多是铁路子弟,在“二七大罢工”和苏联老大哥的暴力革命熏陶下,《以革命的名义》、《钢铁是怎样炼成》,期望“赤卫队”枪杆子里面变红军。我爸失聪的右耳、左臂、右腿,都是被铁三中红卫兵打残的。
我爸一辈子从没打过我,说来很不像话,特别是在“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大中华,老子不打儿子,成何体统?尤其我生来调皮捣蛋,连我自己都深知作恶多端、罪行累累,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挨我爸打简直天理难容。我请教过我认识的所有大小男人,没挨过父亲暴揍的简直凤毛麟角,更甭说我这样从没挨过父亲一指头的。
我四肢颀长,皮肤娇好,除了牛痘、卡介苗的伤痕外没有任何疮疤。搜肠刮肚用我卢沟桥荷塘的超人记忆疯狂检索,就是搜不到曾经挨打的幸福享受。黑皮肤的妈妈总嘲笑我忒像我白皮肤的爸爸,天生就是一个没吃过苦的少爷羔子。直到上小学才开始挨揍,迅速认识到自己的确是个阶级敌人,乃至一有风吹草动,我就主动写检查认错,以此减轻皮肉之苦。
我爸从不打我的原因是他这辈子从没挨过我爷爷的打,我爷爷从不打我爸爸的原因是我爷爷从没挨过我曾祖的打……我们家最严厉的惩罚就是关禁闭,即把犯错的孩子锁进一间空屋子令其反省,衣食之外,没人搭理你。《毗陵唐氏家谱》上有专门教育男孩子、女孩子的具体家训、章节、办法,免得以后男孩子长大了危害社会,女孩子砸在手里嫁不出去。
直到我考进北大国际政治系国际共产主义运动专业,全盘西化完整继承马克思列宁主义才发现,我们家不打孩子的做法与西方的教育原则心有灵犀。特别是我爷爷,不仅是大清国最后一代举人,还是北大文科中国文学门首届毕业的大学士。他在中南海大西门外灵境胡同到府右街垂足处,创办尊师重教的“壮学庐”,给壮学庐题词的是中华民国徐世昌大总统,这栋小楼几经沧桑,现在归中办秘书局会议处所有。
我爷爷除继承家族“孝惠学社”赈济灾民外,还办了很多学校,仅无锡老家就有唐氏小学、唐仓小学、唐祠小学、唐茔小学、幼幼学院……在他管理的所有学校中,打人是第一禁止的。我爷爷要求每个子女都必须到唐家办的学校兼课,不仅不许打人,说话还要和风细雨。因为教书育人有助于三省吾身,端正品行,提升自我。仅从“不打人、不骂人”这一点讲,我们家就够得上优秀。
我的忘年好友张中行曾经撰文说:“只有象杨绛那样‘宁肯挨打,决不打人;宁肯挨骂,决不骂人’,才跟优秀沾边。”我猜想这大概和唐家在无锡办教育倡导的“不打人、不骂人”有关。而我爸爸、我爷爷都绝对够得上这样的好人标准,都属于唐叔虞嫡传的“不打人、不骂人”的种子。直到唐家“不打人、不骂人”的种子播到我妈这样的工农子弟身上,再赶上一场无产阶级专政的文革暴风雨,才变异出我这个暴跳如雷的怒目金刚。
七、
受家族影响,我爸爸活得“很讲究”,生活优裕、衣食无忧、充满幻想,酷爱法国印像派画家和《约翰克里斯多夫》。他从上海光华大学工商管理专业毕业后,与家庭断绝关系,将唐振统改名唐勤,进华北人民革命大学参加革命。家里和他同样投身革命的还有金陵大学的姑姑唐庶生,她后来居上登堂入室嫁给一位老红军。还有我堂姐唐岁千改名郑韵,是新中国加入国际刑警组织的谈判代表,嫁给上海地下党领袖钱李仁,钱李仁是乔石的左膀右臂,历任中联部部长和人民日报社长,1989年6月退休。
我爸爸结婚很晚,因懦弱、敏感而富有极强的怜悯心,收养扶助过很多贫穷的苦孩子。他帮助穷人不是大款钱多花不完,而是自己牙缝里省出来的。我爸爸36岁才结婚生我,我妈就是贫下中农+工人阶级,比我爸爸小13岁半,是我爸在工农补习学校的学生,我爸属耗子我妈老虎,构成我们家的上层建筑。
文革抄家后,上海体委击剑队陶介平、北京余柏林等常来南官房胡同10号的小西屋,看望被扫地出门的“小狗崽子”,送来珍贵无比的毛主席像章,别在小狗崽子左胸上,说这是贫下中农+工人阶级的“可改造好的子女”,革命群众要帮其划清界限,不要欺负他。北京政法学院的副院长田辉也是我爸苏南工农干部补习学校的学生,这些红色血脉让我终于和伟大领袖的革命路线一脉相连。
学生中也有薄情寡义之人,一个常到我家吃饭的,就把我爷爷办的佛教图书馆无中生有扣到我爸爸头上,为表示一刀两断的坚决,他抡起垒球棒朝我爸脑袋一跃而起,我爸躺在牛棚里半个多月才又活了过来。我妈自恃出身好,找到铁三中牛棚给我爸送粮票,还私带出一封血书,上访寄给中央文革领导小组,居然转到陈伯达手里。陈伯达亲自过问铁三中,“唐勤现在怎么样?”我爸这才可以回家。
为防止我爸自杀跳什刹海,我妈每天都打发我到北海后门13路汽车站去接我爸爸。文革爆发时我才5岁,从南官房胡同10号走到北海后门,不亚于若干年后我只身飞往巴格达。我人小个矮看不远,总爬到一根电线杆子上登高远望。但我经常辨认不出昏黄电灯泡下走下13路的爸爸,有时他左腿瘸,有时他右腿瘸,有时他躯干佝偻,有时候他头缠绷带……。
那时电线杆都是木头的,为防水上面涂满沥青,我像小耗子一样蹿上蹿下,一如我的属相。爸爸看到我满身沥青,胳膊、腿、脸上都是木刺,就发誓不跳什刹海。他说他是老耗子,我是小耗子,我们什么都不怕,我们家有个母老虎呢!那时候黑五类想自杀都找不到毒药,北大历史系主任翦伯赞、我师父萧乾吃安眠都属于高干行为。普通人自杀只能借助自然力,要么跳楼、要么跳河。邓朴方跳楼,老舍跳河,都因为生不如死,没了希望。
  八、
伟大领袖教导我们说:“广大干部下放劳动,这对干部是一种重新学习的极好机会,除老弱病残者外都应这样做。在职干部也应分批下放劳动。”北京昌平县那时候还算北京远郊,德胜门到十三陵的45路公共汽车叫长途车,昌平史各庄叫中越友好人民公社。伟大领袖振臂一挥:“七亿中国人民是越南人民的坚强后盾,辽阔的中国领土是越南人民的可靠后方”,越南人就用苏联老大哥的SAM-2把美帝B-52打下来了。
其实我爸从娶我妈那天起,就开始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只不过我妈的再教育唠唠叨叨仿佛乡村集市,毛主席的昌平“五七干校”才“人间正道是沧桑”,我爸终于可以不挨打,和一大帮逃避挨打的黑帮们聚到一起掏大粪、拔麦子、收玉米、脱坯、烧砖、挖渠、修水库、看机井……了。最后因为我爸认真踏实,被单独一个人派去看机井,获准随身带上自制的速写本,为广阔天地写生。
我和我爸的唯一联系就是写信,我妈从不给我爸写信,但都是我妈口授,啰嗦而拗口,我执笔记录。我当时只有6、7岁,除“毛主席万岁”不大会写其他。但凡有不会写的字,就用图画表现。我们家扫地出门后就徒穷四壁,根本不知道天底下还有一种东西叫《新华字典》。我必须把我妈妈的唠唠叨叨翻译成最简洁而我又会写的文字,一如悬疑片中的译电员。以后环境稍好,则由我妈跑到大杂院的邻居家里去问,然后再由我写好寄出。我和爸爸在彼此来往信件中写字、画画,并夹带树叶、小花、昆虫标本……我妈则趴在一边看,连蒙带猜揣度我爸这些支离破碎的意思。我妈出身贫下中农,看不上我爸夹带的花花草草。我则喜欢炫耀,因为我总考第一,这也是令我爸爸最欣慰的事情,会读书总是好事,给人希望。
我最初的作文格式、写作习惯,都来自与我爸的通信,每封错字连篇的通信都被我爸批改后原信寄回,就像语文老师批改作业。我的写作风格是在与我爸的通信中建立起来的,只是我爸写东西温婉懦弱,时不时地来些媚上的吉祥话,我则随着壮游天下、眼界渐开,越来越随我妈的霹雳火,只客观陈述,斜睨天下,决不看任何人的脸子。
根据俄狄浦斯情节,每个孩子成长过程中都渴望从异性父母身上得到满足,而怨恨同性父母。男孩的雄性因子萌发后,一般很难和父亲亲密相处,女儿则正好相反。文革把我和我爸隔开8年,全靠书信维系。
小时候我经常发烧,每次发烧必伴随同样的噩梦,我在一座横跨峡谷狭窄的铁路桥上沿铁轨狂奔,身后一台蒸汽机车冒烟喷火穷追不舍,眼看就要把我碾为齑粉。乌黑的永定河水混合着煤炭在我脚下呼啸而下,我跳到我爸爸的脖子上,用小手抓住他的长发,骑着他顺着铁轨狂奔,我喜欢铁路和火车头,更喜欢我爸爸左胸上的路徽。
九、
我小时候特别迷恋火车,经常骑在我爸爸脖子上去铁路道口,揪着我爸的头发看火车。我特别崇拜火车头,膜拜它的速度、力量和声响,伴随着列车呼啸而过,下意识地把我爸爸的头发高高拉起,像扬鬃嘶鸣的烈马一样。我仔细观察每台机车穿过道口的伟大瞬间,分辨是跃进、还是解放,我骑在我爸爸脖子上模仿火车司机侧伏在锅炉后面,憧憬洗白了的蓝制服、白手套、红路徽,幻想自己手拉汽笛,伸长脖子眺望远方的扬旗。我还崇拜机车司炉,全神贯注其左脚猛踩炉门踏板,双手抡圆特大号的平锹,铲起来尖尖一铁锹硬煤,均匀抛洒进燃烧的炉膛。我特想当道口看护工,双手一压,撂下黑白相间的公路拦阻杆,把车水马龙的汽车、行人挡在铁道路基以外,挥舞小旗,用力扳倒臂板信号机,指挥火车呼啸而过……
我8岁生日的哪天,我爸爸寄给我人生第一本小人书,名叫《向往》。恍惚是讲一个小学生,铁路子弟,整天都想当大英雄,做惊天动地的大事情。一会儿想当董存瑞炸碉堡,一会儿想学加加林环绕月球,一会儿想做王富洲攀登珠穆朗玛峰……寒假到了,他在铁路上的爸爸无暇回家,给他开了一张免票,把他送到一个偏僻的山区小火车站,交给一个沉默寡言的老巡道工。
巡道工是国家铁路工务系统最基层工种,承担一年四季的铁路巡护,比扳道岔的李玉和还低一个等级。不论严寒酷暑,都必须风雨无阻,靠双脚、双手、双眼、双耳,仔细检查钢轨、道岔、主要联结件有无缺损;已标伤损有无恶化;有无侵入铁路限界(railwayclearance)、胀轨跑道、或其它线路故障;巡视未设路基、桥隧巡守人员的路基沉险、塌方落石、水害、雪害、沙害、冻害及桥头护锥、河岸冲刷;观察道口标志、铺面及护桩是否缺损。
巡道工必须严格按照工务段编制的巡回图,按规定时间、路线反复巡查。就连在铁轨上的行走路线方式,也必须按照木枕、Ⅱ型混凝土枕,单线走前进方向左侧,其它混凝土枕或双线走轨枕中心的硬性规定……。下道后必须站在距离外股钢轨不少于2m的左侧路肩上,桥梁则必须立正姿势,站到避车台上。
小学生每天除了写寒假作业,跟着一言不语的老巡道工在同样的铁路上往返,毫无新意,无聊至极。每天不分早晚,老工人拎上号志灯具,身背工包,挥着小铁锤在铁轨上敲敲打打,巡查线路桥梁、处理故障、做些微不足道的小补小修,保持铁道状态完好、外观整洁、行车安全。
直到有一天暴风雨,老巡道工突然听到铁轨发出异样的声音,实地勘察后发现铁轨首尾链接处的鱼尾板,有一螺栓断裂,老人一面让小学生高举号志灯迎面阻止飞驰而来的列车,一面自己倾全身之力将巡道锤的尖端插入鱼尾板螺栓缺口,挽救了整个列车。
我爸爸是通过火车对我进行人生教育的。每当我看到CCTV说“一辆火车”、“一列机车”“一节火车”……我都哑然失笑。火车是大机器工业的命脉,是社会结构的基础,我爸爸最常说的一句话:“我大哥是修铁路的,要带我们去新中国!”
十、
我爸爸真心诚意贯彻执行伟大领袖的《五七指示》,一口气在干校干了七八年,死活就是不肯回铁三中。他在中越友好人民公社脱坯、烧砖、和泥、砌墙、掏粪、割麦、收玉米、挖防空洞、看机井……长达八年。
我爸爸偶尔也会进城掏大粪,每次都提前给我妈写信,喜气洋洋跟过年似的。他们从昌平拉着粪车进城要走百十里路,每次路过德胜门,都会把大粪车停到德胜桥西侧的西海旁边,让其他牛鬼蛇神看车歇脚,独自穿过后海南沿跑回家偷看一眼。大粪车其实就是一辆加长的排子车,胶皮马车轱辘,用粗铁丝拴着一个大木头箱子,里面都是粘稠的大粪。我爸一路连跑带颠、气喘吁吁,衣服上满是新鲜的大粪。头剃得光光的,戴着洗白了的蓝布棉帽子,蓝棉袄、黑棉裤,腰上系着草绳子,浑身上下散发着大粪生喷喷的恶臭。爸爸塞给我他新画的写生,从抽烟的老师那里收集来的烟盒,还有罐头瓶里的蛤蟆骨朵儿、蚱蜢、蚂蚱……,说这个是X老师送的,那个是X老师捉的……
文革过后,我爸爸坚决不肯回铁三中,有关部门知道他受了刺激,挺费事地把我爸爸从铁三中调到北京十三中,就是过去的辅仁附中。从此,永别了铁路。也失去铁路优厚的福利待遇。
我爸爸到十三中报到时拎着一个挺怯的花布口袋,跟农村人似的,我觉得特傻,挺丢人的。不好意思和他打招呼。很多同学见我爸爸很高,都艳羡地问我爸爸是不是新来的篮球老师。当时十三中的“体育大拿”绰号“柳矬子”,身高不足一米六,是很优秀的棒球队员,76年抗震救灾时“给女同学打气”被打成流氓,不知所踪。
我爸爸教语文也教美术,“温、良、恭、俭、让”,很多同学都喜欢他,但见我总是怯生生的,我则已经从一个独门大户的小狗崽子蜕变成十足的胡同串子。上房、爬树、游泳、打架……我的手指虽然不如我爸的手指细长美丽,但我能用破钳子把粗铁丝挝出溜圆的豆眼儿,做成精准的弹弓子,指哪儿打哪儿。
我自己做一切玩具,各种折纸我一看就会,或者拿回去解剖一番如法炮制。老师大都不大喜欢我,都说我思想复杂,身上带着匪气。这让我爸爸颇感为难,因为我们都在同一所学校里。此后不久,我爸就调离十三中,到我们家对门儿的社科院郭沫若著作编委会报到。这一切,又是我促成的,让我爸失去40年的教龄。
十一、
我十三中初中有个特铁的同学叫鲁更新,足不良于行,但臂力极大,住什刹海千杆胡同王稼祥家隔壁。鲁更新有个弟弟叫鲁志新,家里有只特爱偷鸡蛋的大黑背,还有一台罕见的菲律普短波收音机。鲁氏兄弟与我私交极好,亲如手足,每天上学都到他们家聚齐后再走。鲁更新特别喜欢听我说话,比如我称一位裹小脚的老奶奶过马路箭步如飞,他就大加赞赏了很长时间。鲁更新喜欢作文课,但语文老师并不喜欢他的作文,也不喜欢我的。
一天傍晚,他突然跑来问我想不想坐“大红旗”出去兜兜风,我这才知道他爸爸鲁刚叔叔是郭沫若的司机。鲁刚叔叔带我和鲁氏兄弟开郭老的“大红旗”去了趟延庆县康庄,究竟去干什么,已经想不起来。路上鲁刚叔叔也喜欢听我说话,并且说,郭老肯定也喜欢听。我问为什么?他们异口同声:什么话一从你嘴里说出来,就和别人不一样。
事后鲁刚叔叔把我推荐给郭沫若,果然郭老十分喜欢。只可惜苍天弄人,郭老不久驾鹤西去。中国社科院在郭老故居成立郭沫若著作编委会,我这个快嘴孩子带出生他的木讷爸爸,立即被社科院一眼看中,调了过去。
我爸说郭老喜欢我的原因可能是我的年龄、身高、神态,豪爽、直接、坦诚、健谈、孤傲……都酷似郭老文革被打死的一米八的门将儿子。据传郭老的儿子曾对北大同学批评乃父:“这就是你崇拜的大偶像,装饰这个社会最大的文化屏风。”我一直纳闷,郭老当时靠什么看出我这个狗屁孩子,三年后会成为他那位夭折儿子的北大校友。
文革开始后,有关部门截查郭老儿子私人信件对其监控,以涉嫌“里通外国”将其抓捕。郭老儿子成功越狱,再抓回来后被施以酷刑,莫名其妙从三楼坠落,遍体鳞伤,手腕、脚腕被绳子捆绑得血肉模糊……结论是“郭世英自绝于人民。”
郭老儿子被抓当天,郭沫若跟着周恩来解决七机部派战。夫人于立群怪郭沫若见周总理时不求他解救儿子。郭沫若颤抖着解释:我也是为了中国好。儿子死后,周恩来到什刹海郭家安慰:“革命总要有牺牲。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还派联络员调查郭世英之死,但毫无结果,不了了之。
现在很多人不知文革艰险,指责郭老没骨气,我爸爸则悄声辩解,尽力维护郭老的“清誉”。就在我爸逝世前两个月,还拄着拐杖带我徒弟参观郭沫若故居。我爸爸说,郭老的儿子就是文革打死的,那是他最喜欢的儿子。你们没经历过文革,不理解旧知识分子的难处。
唐勤,(1925年1月22日-2016年9月2日,原名唐振统),毗陵唐氏19世孙。1925年1月22日生于无锡,光华大学毕业、华北人民革命大学毕业,社科院郭沫若编委会退休。曾任教铁道师范学院、铁三中、十三中等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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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勤《我们家的唐师曾》(组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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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生活!放眼世界,目击大事。看穷人的面孔,和牛B者的姿态;看奇异的事物——机器、军队、群众、丛林和月球上的阴影;看人类的创造——绘画、雕塑、大厦、宫殿、城堡;看人类的贪婪和杀戮;看美丽的动物;看自然,看山上每一棵不同的树;看自然的反抗和报复;看灾难和战乱;看难以想像的危险;看男人所爱的女人和孩子。看!赏心悦目的看!看!惊愕赞叹地看!看,从看中得收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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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计划、无腹稿,每天拍摄,即兴乱侃。短兵相接,随拍随说,是为“语像”。无立场、无判决、客观记录。漏洞百出,欢迎补漏。科学的眼光,艺术的语言,讲人的故事。作为新闻记者,我只对获取的信息进行基本加工,简单处理后,以新闻的特点、速度即刻传播。不计时间成本地对某个问题深入研究,不是我的本职工作。“唐师曾摄”、“老鸭摄”、“和平鸭摄”……为老鸭“语像”文学,版权、著作权归唐师曾。“新华社记者唐师曾摄”属职务行为,使用须通过新华社摄影部 010 63072210.欢迎通报新闻线索:  capa@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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