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谁的元宵,谁的夜……

2017-02-10 紫雪斋 紫雪斋文化互助公益平台 紫雪斋文化互助公益平台




元宵节也就是元夜,即上元之夜,也称元夕、元宵。大概因为是春节欢庆的尾声,比起除夕的守夜、元日的祝贺以及人日的镂金作胜,正月十五的上元之夜是最为热闹的节日了——



天上一轮圆月冉冉升起,地上万盏灯火一派通明,星月灯烛,交相辉映,更有歌舞笙乐,神灯佛火,云车火树,珠翠管弦……


张祜的诗中写道:“千门开锁万灯明,正月中旬动帝京。三百内人连袖舞,一时天上著词声。”(《正月十五夜灯》)




也像是顾况描述的:“处处逢珠翠,家家听管弦。云车龙阙下,火树凤楼前。”(《上元夜忆长安》)


还有崔液这样写:“神灯佛火百轮张,刻象图形七宝装。影里如闻金口说,空中似散玉毫光。”(《上元夜六首》其二)




于是,家家户户,哪个还肯逗留在家中不出来呢?“谁家见月能闲坐,何处闻灯不看来。”(同上其一)不仅仅是万人空巷,家家出门,而且往往会尽情而来,尽兴方归,往往是彻夜通宵,通宵达旦地玩个痛快。



想像一下苏味道那首著名的《正月十五夜》所说的:“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再想想崔液所说的:“星移汉转月将微,露洒烟飘灯渐稀。犹喜路旁歌舞处,踌躇相顾不能归。”(其六)即便是月微星移、露洒灯稀的拂晓时光,也还余兴未尽不忍离去呢。那么,上元节是怎么来的呢?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谁的元宵,谁的夜……


『上元节·元宵夜』


早在两千多年以前,汉文帝(公元前180-140年)于周勃勘平“诸吕之乱”后即位称帝。而勘平之日正是正月十五,所以,此后每逢这天夜晚汉文帝都要出宫游乐,“与民同乐”。正月即元月,“夜”在古语中也叫“宵”,于是汉文帝就将正月十五这天定为“元宵节”。汉武帝时,“太一神”的祭祀活动便是定在正月十五(太一:主宰宇宙一切之神)。司马迁创建“太初历”时,已将元宵节确定为重大节日。《史记》乐书记载:“汉家常以正月上元祭祀太一甘泉,以昏时夜祀,至明而终。”太一也称“泰一”。《汉书》上也记载:“执金吾掌禁夜行,唯正月十五敕许驰禁,谓之‘夜放’。”由此可见,当时朝廷一方面在正月十五祭祀太一,另一方面民间则夜不禁行,可以任意外出过节。

上元节的节期与节俗活动,是随历史的发展而延长、扩展的。就节期长短而言,汉代才一天;到唐代已为三天,在国力空前强大的唐朝,元宵赏灯十分兴盛,无论是京城或是乡镇,处处张挂彩灯,人们还制作巨大的灯轮、灯树、灯柱等,满城的火树银花,十分繁华热闹。所以,有学者说,在唐朝这是一个可与西方某些民族狂欢节相比拟的全民喜庆佳节。


宋代则长达五天,灯节更加丰富多彩,元宵赏灯持续五天,灯的样式繁复多样,逛灯市更是一件十分赏心悦目的事情。诗人辛弃疾写道:“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说的就是宋朝灯节花灯无数,烟花如星雨。


总之,到了唐宋时期的上元节已经是全民参与的节日。在一个关于《全唐诗》的统计中,上元灯节便是是热门诗题。日本学者石田幹之在其《唐代风俗史钞》一文中的“元宵观灯”一节,便列举了卢照邻、崔知贤、崔液、韩仲宣、苏味道等多位诗人的咏正月十五灯节诗歌,见开篇所引。


到了明代更是夸张。自初八点灯,一直到正月十七的夜里才落灯,整整十天,以显示歌舞升平,是中国历史上最长的灯节。春节相接,白昼为市,热闹非凡,夜间燃灯,蔚为壮观。特别是那精巧、多彩的灯火,更使其成为春节期间娱乐活动的高潮;至清代,又增加了舞龙、舞狮、跑旱船、踩高跷、扭秧歌等“百戏”内容,只是节期缩短为四到五天。


『谁的元宵,谁的夜』


也许正因为是全民狂欢周期最长的节日,上元灯节也就成为了最有诗意,最为销魂的节日。尤其是元宵灯节和打破身份界限的狂欢紧密联系在了一起,早在隋朝一位名叫柳彧的御史在奏章中便描写到:


“……窃见京邑,爰及外州,每以正月望夜,充街塞陌,聚戏朋游。鸣鼓聒天,燎炬照地,人戴兽面,男为女服,倡优杂技,诡状异形。以秽嫚为欢娱,用鄙亵为笑乐,内外共观,曾不相避。高棚跨路,广慕凌云,炫服靓装,车马填噎。肴醑肆陈,丝竹繁会,竭貲破产,竞此一时。尽室并孥,无问贵贱,男女混杂,缁素不分……”


明月当空,花灯璀璨,多少爱情故事在此时上演,多少异性的倾慕在此时发生。那首著名的《生查子·元夕词》:“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是北宋欧阳修所写,还是南宋朱淑真所为,就不甚了了,虽然自南宋曾慥《乐府雅词》将此词著作权归为欧阳修,学术界学者也大多承认为欧阳修所作,如邓红梅教授的《女性词史》也确认此词为欧阳修之作,但仍然有人确信此词为朱淑真所为。


就风格来说,此词明白如话,与欧阳修“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式的半文言有着雅俗之间的差异,而朱淑真“独行独坐,独唱独酬还独卧。伫立伤神,无奈清寒著摸人”(《减字木兰花·春愁》)式的直白和“娇痴不怕人猜,和衣睡倒人怀”(《清平乐·夏日游湖》)的坦荡,倒也像是那个“人约黄昏后”的主人公。



南宋以来,理学渐兴,主张醇雅的曾慥,不肯将此词归一个女性所有,也是可以想见的,那就是可以接受士大夫的男子而作闺音,但不能接受一个女子真的成为这场爱情戏的主人公。当然,这也是现在笔者的一种猜测,至少主张欧阳修所作的说法,也并没有有力的证据。作为一般读者,也许不会关心它的真正作者是谁,只是会为那“今年元夜时,花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的结局而深深怅惘。




上面说的是元夜灯节男女约会的故事,又有多少男女灯下相识两情相许的故事,特别是诗人们写出了多少痴情男子灯下见到美人心仪倾慕而无缘结识的遗憾。像辛弃疾著名的《青玉案·元夕》,描写了“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的元夕灯节的繁华,也描写了“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的众多美人的观赏,更写出了“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暗恋。

王国维曾引用此数句作为“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的境界,而梁启超则以为是“自怜幽独,伤心人别有怀抱”,这些都无疑是妙解,但辛弃疾无论怎样英雄,作为一个男人来说,倾慕一个邂逅相遇的美人,也是可以想见的:在元夕灯节之夜,他见到一位妙人在灯火之下,格外动人,他心仪之而无缘结识,又在人群的涌动中丢失了他的心中美人,正在懊恼,忽然,在不经意的回首中,竟然发现妙人就在灯火阑珊之处,也许也正在凝眸于他……词人如实写来,却与自己之幽独怀抱天然暗合。如此解释,也未必不可。

当然,发生在上元灯节的,也并非都是情爱故事,也有许多家国之痛,人生百感。像李清照的《永遇乐》:“落日熔金,暮云合璧,人在何处。染柳烟浓,吹梅笛怨,春意知几许。元宵佳节,融和天气,次第岂无风雨。来相召,香车宝马,谢他酒朋诗侣。”元宵佳节“落日熔金,暮云合璧”何等美景,却以“人在何处”轻轻一句点醒现实的亡国之痛,这是中州中原与南渡之后空间的不同,以“来相召,香车宝马”他人之喧嚣,书写她“谢他酒朋诗侣”的孤寂,这是此时此刻他者与自我迥然而异的情怀;以“中州盛日”元夕灯节的繁华,青春少女“簇带争济楚”的盛装,比照“如今憔悴”的心境,这是自我与自我不同时间的比照,凡此种种,方才有了词人:“风鬟霜鬓,怕见夜间出去。不如向,帘儿底下,听人笑语”的上元良辰美景中的悲剧。



从“人在何处”的亡国之痛,到“风鬟霜鬓,怕见夜间出去”人老色衰的生命感叹,交织成就了这首词作的艺术灵魂。此情此景,千载之下,仍然令人潸然泪下,不可卒读。尤其是后者,想想李清照清词丽句,楚楚动人,于是,我们,至少是笔者,也就和词人一样,难以接受这生命物理的现实。


节日的狂欢,给所有的人提供了一个身心解放的机会,让人们疏泄郁积于体内和心灵深处的欲望与能量,让他们进入忘我之境,却因此平日难得的自由而发现自我,获得人之为人的自然权利,品尝人之为人的生命滋味。经过这“以秽嫚为欢娱,用鄙亵为笑乐”的三天或五天,人们的体力和心灵都达到一种新的平衡,社会生活遂得以在正常轨道上继续运行下去。



正月十五夜灯 唐·张祜

千门开锁万灯明,

正月中旬动帝京。
三百内人连袖舞,

一时天上著词声。

上元夜忆长安 唐·顾况

沧州老一年,老去忆秦川。

处处逢珠翠,家家听管弦。
云车龙阙下,火树凤楼前。

今夜沧州夜,沧州夜月圆。


上元夜六首 唐·崔液

玉漏银壶且莫催,

铁关金锁彻明开。
谁家见月能闲坐,

何处闻灯不看来。

神灯佛火百轮张,

刻像图形七宝装。
影里如闻金口说,

空中似散玉毫光。

今年春色胜常年,

此夜风光最可怜。
鳷鹊楼前新月满,

凤凰台上宝灯燃。

金勒银鞍控紫骝,

玉轮珠幰驾青牛。
骖驔始散东城曲,

倏忽还来南陌头。

公子王孙意气骄,

不论相识也相邀。
最怜长袖风前弱,

更赏新弦暗里调。

星移汉转月将微,

露洒烟飘灯渐稀。
犹惜路傍歌舞处,

踌蹰相顾不能归。



正月十五夜 唐·苏味道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

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
游伎皆秾李,行歌尽落梅。

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上林春慢 宋·晁冲之

帽落宫花,衣惹御香,

凤辇晚来初过。
鹤降诏飞,龙擎烛戏,

端门万枝灯火。
满城车马,对明月、有谁闲坐。
任狂游,更许傍禁街,不扃金锁。

玉楼人、暗中掷果。
珍帘下、笑着春衫袅娜。
素蛾绕钗,轻蝉扑鬓,

垂垂柳丝梅朵。
夜阑饮散,但赢得、翠翘双亸。
醉归来,又重向、晓窗梳裹。



迎新春 宋·柳永

嶰管变青律,帝里阳和新布。
晴景回轻煦,庆嘉节、当三五。
列华灯、千门万户。
遍九陌、罗绮香风微度。
十里然绛树。鳌山耸、喧天潇鼓。

渐天如水,素月当午。
香径里、绝缨掷果无数。

更阑烛影花阴下,

少年人、往往奇遇。
太平时、朝野多欢民康阜。
随分良聚,堪对此景,

争忍独醒归去。



永遇乐 宋·李清照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人在何处?
染柳烟浓,吹梅笛怨,

春意知几许?
元宵佳节,融和天气,

次第岂无风雨?
来相召、香车宝马,

谢他酒朋诗侣。

中州盛日,闺门多暇,

记得偏重三五。
铺翠冠儿,捻金雪柳,

簇带争济楚。
如今憔悴,风鬟霜鬓,

怕见夜间出去。

不如向、帘儿底下,听人笑语。


水调歌头 宋·辛弃疾

头白齿牙缺,君勿笑衰翁。
无穷天地今古,人在四之中。
臭腐神奇俱尽,贵贱贤愚等耳,

造物也儿童。
老佛更堪笑,谈妙说虚空。

坐堆豗,行答飒,立龙钟。

有时三盏两盏,淡酒醉蒙鸿。
四十九年前事,一百八盘狭路,

拄杖倚墙东。

老境何所似,只与少年同。

青玉案·元夕 宋·辛弃疾

东风夜放花千树,

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

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

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
蓦然回首,

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生查子·元夕词 宋·朱淑真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

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参考文献:

《唐诗三百首》《宋诗选注》

《宋词选》《唐帝国的精神文明》

《中华读书报》《老北京的风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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