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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守的合影

2015-02-16 守候微光

摘要

自小在乡下长大,80后摄影师刘杰一直关注农村和农民问题。2010年,他开始采访拍摄农村留守题材,陆续完成了《空凳子》、《全家福》和《遥望》系列


新华社记者 刘杰 摄影/写文



《遥望》系列



左:2015年1月11日,安徽省阜阳市八里河镇,9岁的马舒文(左)和弟弟站在家乡的湖边。

右:2015年1月14日,浙江省杭州市,马舒文的父母在西湖边合影。他们一家每年在春节和暑假团聚两次。




左:陕西省安康市石转镇,陈洋洋(左)、陈生生姐弟俩站在村里一扇传统的大门前。(2014年5月21日摄)

右:广东省东莞市,父母在工厂附近的出租公寓前合影,他们常年租住在十几平方米的小房间里。(2014年5月28日摄)




左:安徽省阜阳市八里河镇,读三年级的刘春嫣站在家附近的枯草地里。(2015年1月11日摄)


右:浙江省杭州市,刘春嫣的父亲站在一处商场的玻璃墙前。刘春嫣从1岁开始由爷爷奶奶在农村抚养,母亲在家乡的县城陪刘春嫣的姐姐读中学。(2015年1月17日摄)




左:江苏省无锡市,廖星龙、廖星如的父母在一起合影。随着工作和生活条件的改善,他们打算将孩子接到身边生活。(2014年6月1日摄)


右:陕西省安康市石转镇,廖星如(左)、廖星龙姐弟俩站在家附近的一面老墙旁。(2014年5月23日摄)




左:浙江省金华市,汪茜茜在外打工十几年的父亲站在步行街的一棵树旁。(2014年5月31日摄)


右:陕西省安康市石转镇,汪茜茜站在家门前的小树旁。(2014年5月23日摄)




左:安徽省阜阳市八里河镇,张保风站在村里的一块田地里。(2015年1月11日摄)


右:浙江省杭州市,张保风的父母在公园里合影,他们外出打工时间超过10年,有回乡工作的打算。(2015年1月13日摄)




左:陕西省安康市石转镇,汪斌(左)、汪楚琪兄妹俩站在村里的水渠上。(2014年5月22日摄)

右:广东省深圳市,在富士康打工的父母合影。(2014年5月28日摄)




左:陕西省安康市石转镇,周叶青(左)、周嘉鑫姐妹站在村里一处门洞里。(2014年5月25日摄)


右:浙江省杭州市,父母在一家商场旁合影。(2014年5月31日摄)




左:陕西省安康市石转镇,4岁的杨文璇站在村里的一处老屋旁。(2014年5月24日摄)

右:辽宁省朝阳市,干建筑的父亲在工地。杨文璇的弟弟生病住院,母亲已经回家照料。(2014年6月5日摄)




《全家福》系列


四川省成都市董家坝一个机械厂,王真华坐在女儿和老母亲的照片旁。王真华来自四川省乐山市夹江县歇马乡五四村,今年36岁,初中毕业后就外出打工,先后在北京、成都等多个城市从事零件制造等工作。女儿已经有一年没有见过他了。(2011年12月2日摄)




四川省成都市郫县富士康在建工地上,侯可明坐在女儿的照片旁。侯可明来自四川省乐山市夹江县歇马乡侯寨村,2006年外出打工,两个女儿和妻子留在农村老家。妻子在家照看孩子,等孩子大一些可能也会出来打工。(2011年12月6日摄)




四川省成都市金花镇一出租屋旁,李长安抱着儿子坐在女儿的照片旁。他和妻子带着小儿子在外打工,上小学的女儿和爷爷留在乐山市夹江县歇马乡五四村老家。(2011年12月4日摄)




广东省深圳市横岗区一处出租屋,农民工张社贵(左一)、张建芳坐在儿子和女儿的照片旁。张社贵来自乐山市夹江县歇马乡甘溪村。2001年,他们带着刚满3个月孩子和老母亲到深圳打工。9个月后,由于经济压力大,老母亲带着孩子返回四川农村老家。怕过年回家花钱,他们在外打工10年,只回过4次老家,其中一次还是因为孩子得了重病。看着小女儿头上因伤缠上绷带,张建芳忍不住掉下眼泪。(2011年12月11日摄)




四川省成都市空港保税区员工宿舍区,沈勇(右)和妻子站在女儿的照片旁。沈勇来自乐山市夹江县歇马乡甘溪村,他们夫妻俩在一家电子产品工厂制作包装材料。(2011年12月9日摄)




四川省成都市一处餐饮市场,父亲坐在杨浩的照片旁。杨浩在乐山市夹江县歇马乡民公村老家读小学,由爷爷奶奶照顾,父母都在成都工作。(2011年12月7日摄)




四川省眉山市仁寿县黑龙滩镇一处建筑工地上,王建军坐在女儿的照片旁。他只念过小学,在北京、内蒙古、四川等地的工地打工多年,上初中的女儿在老家乐山市夹江县歇马乡尖峰村老家。他说,以后一定要供女儿上大学。(2011年12月5日摄)




四川省成都市龙泉驿区一建筑工地上,农民工代胜王坐在儿子的照片旁抽烟。9年前,代胜王和妻子把刚满一岁的儿子留在乐山市夹江县歇马乡老家,去江苏打工。(2011年12月6日摄)




《空凳子》系列



陕西省安康市石转镇,陈荣英在家门前的田地里。丈夫和两个孩子在外打工。(2011年8月29日摄)




陕西省白水县林皋镇,66岁的焦栓成坐在家附近的湖边。3个孩子外出打工。(2011年8月27日摄)




陕西省定边县堆子梁镇,67岁的薛丕忠(左)、老伴杨桂兰和孙子在家里。薛丕忠家里有十几口人离开村子,外出打工或上学。(2011年8月23日摄)




陕西省靖边县刘界庄村,68岁的贺爱良在家附近的山顶上。贺爱良的老伴去世多年,3个孩子在外打工。(2011年8月25日摄)




陕西省靖边县席麻湾乡,61岁的王贵贤(左)和老伴张树美在家门前。4个孩子外出打工。(2011年8月24日摄)




陕西省靖边县席麻湾乡,67岁的田云秀(左)和65岁的老伴刘德珍在村里的荞麦地边。他家有6个孩子离开农村外出打工。(2011年8月24日摄)




陕西省旬阳县石坪村,吴会琴和两岁的儿子在家附近的空地上。丈夫外出打工。(2011年8月30日摄)




到那张照片,我心里总有一种不安。2011年夏末,在陕北靖边县的一处老式窑洞里,我见到名叫贺爱良的老人。他居住的窑洞与我年龄相仿,里面黑而且空。这里人烟稀少,方圆几里地内只有一个邻居。对于我这么一个生人问到的问题,老人很有礼貌地一一回答:老伴早就去世了,三个孩子都在外地打工。话里听不出一点悲伤和孤独,却会让人心情顿时变得沉重起来。

如果说这位留守老人有些孤单,那么更多的老人可能显得有些忙碌。9岁的马舒文在镇上读四年级,她的奶奶就是这样一位留守老人。年轻时,她从四川远嫁到安徽阜阳颍上县八里河镇,此后便没有出过远门。直到有一年,还没上小学的马舒文想去杭州看在那里打工的父母,这位老人才只身带着孙女去了上海,这是她出嫁以来第一次走这么远的路。

采访马舒文的那天傍晚,她的弟弟突然不见了。奶奶一边小跑一边喊着弟弟的名字,声音在整个村子上空回响。奶奶跑到小卖部的隔壁,屋里孩子的爷爷正在和几位老人打牌,奶奶没好气地吼了几句,爷爷也没有出来。就在这时,一辆电动三轮车载着马舒文的弟弟和另一个男孩回来了。奶奶总算松了口气,训了孩子几句。事后,奶奶说附近水湾太多,刚才都吓出来一身汗。马舒文的父母多次叮嘱奶奶,一定要看好孩子。听说村里的公路修好了,在杭州打工的马舒文的父亲说,还不如不修,路好了以后汽车更多了,孩子路边玩更危险。

家在安徽的花花(化名)长期与祖父母生活在农村,与城里打工的父母常年见不上一面。暑假里,爷爷要带花花去城里看爸爸妈妈,花花却百般不愿意,甚至半路上返回。父母过年回到家,花花也躲得远远的,一个拥抱都变得奢侈起来。

与无奈的花花父母相比,在四川成都打工的彭小容要“幸福”很多。她说,每次离家前,女儿都要蒙着被子一个人哭很久。

有眼泪的不只是孩子,在深圳打工的张建芳一看见自己孩子的照片,眼泪便瞬间涌出。照片里一儿一女站在河边,女儿头上缠着绷带,是在路边玩耍时磕破了。有一年儿子过生日,张建芳给他写了信,打电话问家里的老人有没有收到信。老人说,孩子看了信,但不愿意接妈妈的电话。其中的原因也许只有孩子自己知道。

其实,这种分离的滋味我也尝到过一些。5岁那年,我的父母也决定离开祖辈耕种的土地,到县城里谋生路,而我曾一度被父母“寄存”在老家。记忆里,每次从县城到农村的路上,心里总是带着喜悦;反而离开农村老家时,总会带着留恋和伤感。现在想来,或许是因为搬到县城后的数年里父母一天到晚忙着打工干活,不像以前在农村时可以经常陪我;或许当时对农村老家的向往,是一个孩子对从前理想家庭生活的留恋吧。甚至,直到近30年后的今天,我内心深处对农村老家的感情,仍然强过那个小县城,虽然县城才是我现实中的家,而且那里生活着我的父母。

缺,或许是这一系列照片的主题。《空凳子》是用“在”的物表现“不在”的人,《全家福》和《遥望》则是虚构了一种团聚的假象,通过“在一起”的谎言表现“不在一起”的现实。

安徽阜阳是我国农民工的重要输出地。阜阳每个区县输出的农民工都有自己的特色,形成某种扎堆。比如,颍上县有很多人在杭州开出租车,在厦门鼓浪屿当导游。那些导游们的普通话都不错,是多年练出来的。颍上老家的孩子在村镇学校里也说普通话,不过孩子们的见识远没有当导游的父母多。当地村民说,孩子们小学还好,初中以后不少就不再好好学习了,一些孩子甚至无法完成初中课程。《全国农村留守儿童状况调查研究报告》显示,初二年级的留守学生在学习以及校园生活方面遇到的障碍更多,初二年级的留守学生与父母的关系更差。这恐怕是孩子缺少父母陪伴的结果之一。

作为父母,远离子女;作为子女,远离父母。为了爱,选择离开。这是外出打工者面临的现实困境,也是城乡二元户籍制度和城市化进程中城乡日益拉大的差距等带来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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