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器型|我用无垠,将我照亮,陶艺家Margaret O’Rorke
光,是人与神对话的语言,主宰着这个世界。
—–路易斯.康
77岁的Margaret O’Rorke两眼纯净明亮,一头利索的白发,是一位运用透明瓷泥的英国光影雕塑师。她是最早将光带入当代陶艺的艺术家之一,是牛津大学荣誉委员,国际陶瓷协会CAA会员,作品在多国展出,被各大重要杂志刊登,CeramicReview, La Ceramica, Crafts Magazine, Ceramic Monthly等。
点亮她的作品开关,纯白的瓷片像被施了魔法,像一轮满月,或者黑夜中的一片星河,会呼吸甚至在变幻。光和瓷是Margaret最重要的两个元素,极薄的瓷泥在1300度高温后呈现半透明状态,每一丝手工拉坯的痕迹都生动清晰。在过去三十多年里,她并不满足传统“灯”的形式,不断尝试各种挑战。比如把作品和水结合做成喷泉,或者将瓷片放在编织纤维上像瀑布一样喷薄而下,她似乎重新定义了“灯”这个具象的概念,让光塑造着周遭环境。
Margaret很少去描述作品的概念和观点,她用本能,用眼睛和双手思考,对泥土的美有直觉般的敏锐性。不停的自我发问:如果?如果我把光带入作品?如果我把…?她一直在强调一种“感受”,飘过的云,河边的芦苇,在牙买加潜水时寂静失重时水底世界的奇形怪状。但她从不想做个自然的模仿者,而是去传递一种抽象的美的体验。“你的模仿不可能超越自然的美,我会让泥土自己说话,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不是我在做。”
Margaret绝大部分作品是拉坯而成,再手工变形,延续着流畅感又跳出了圆的局限。因为瓷泥的特殊性让它并不适合拉坯,而为了让光透过坯体,Margaret会一次拉得薄如蝉翼,正如她说的,我从不认为瓷泥是很难的材料,你要学会怎样和它交流。
我第一次在书上看到Margaret作品时,以为有灯具公司在协助她完成,因为她作品的灯光看来非常复杂而专业,而后来去到她的工作室才了解,所有的五金零件,装置设计,全部由她一个人在十几平方米的工作室独立完成。这意味着,Margaret在做作品时不能只是一个艺术家,同时她要有工程师般的思维方式。在传递她诗意抽象感受时,又要同时思考如何去悬挂作品,选择合适的灯泡并把它们藏在瓷片背后,还要自己动手接电路,考虑房子结构,在不断的解决问题之中,所有细节都必须精准。她的作品是带着内敛约束的奔放自由。
Lucie Rie是对她影响最大的老师。Lucie Rie帮助她在早年形成了自己审美,并在后来的陶艺生涯中鼓励她把光带入陶瓷的想法。在Margaret家中现在还随意的摆着Lucie Rie的杯碗。
跟 Margaret接触我不仅感受到她作为艺术家的创造力,更有一种真实又强烈的感染力。在学生时代她的学习并不出色,而艺术学院毕业后又与丈夫经营酒店,直到四十岁,才终于有了自己工作室找到自己最擅长的事情。之后几十年除了展览几乎每天她都在工作室里,那种热情和专注力让人惊叹!她总是心存感激,在这个很物质的年代,她珍惜身边每一丝物资材料,回收所有可以再利用的东西。我想这些特质都定格于她的作品里。
你的灵感来源?
Margaret:灵感来自四面八方,我没有唯一答案,就是让思想自由,去看周围给你传达的信息。自然当然是无与伦比的美,如果只是模仿你永远无法超越。就像我第一次在牙买加潜水时,像是飞去月亮,失重感,群鱼,珊瑚,完全是另一个世界,所以那种体验让我想与泥土分享那种感受。因此要对外界开放,对自己的感受诚实。
你花了多久找到自己在艺术里的声音?
Margaret:我在艺术学院毕业后二十年,四十岁才有自己工作室,那时候的陶艺世界已经截然不同,我还是学生时英国陶艺还在Leach传统的氛围中,作为老师Lucie Rie是第一个打开我们思路,不受传统束缚的人,我并不记得她具体怎样教我,而是看到她用拉坯,柔软的瓷泥像花一样在她手里绽放,美得难以置信。而二十年后我再重新做陶艺时,我几乎一无所知,只知道Leach传统已经不在。然后幸运的是我找到了一个拉坯复制餐具的工作,这一年让我能够很精准的拉出任何我想要的形状。之后有了自己的工作室,又继续做了几年餐具,依旧是很传统的风格。
之后有一天我和朋友坐在花园里,然后我们在讨论瓷泥通透的美感,我逆光拿着一个瓷碗,突然一个念头闪过,为什么我不直接运用这种透明感,在当时我并不知道有任何人这样做过。之后我花了几年的时间,用瓷泥很努力去拉很薄很高的器型,为了遮住里面灯泡,这让我非常纠结,因为瓷泥本身非常难拉得高大同时要很薄,这样光才能透过坯体,而我的思路还是局限在容器造型。无数次我质疑过自己,我肯定是疯了,或者走的是错误道路,没有人像我这样用瓷泥拉大坯,我所想的是不是不可能实现?
而我创作转折点,是被日本陶艺家Ryoji Koie邀请去他日本的工作室创作。主要不是因为日本而是Koie的影响,他很少在工作室,而且不会讲英语,但是他整个人的气息,感染力让我感受很深。他让我对自己作品有了一种自由放松的态度,因为那时大多数审美是完美的圆形,把手应当怎样,他让我看到了在泥土中表达自我的可能性,你可以用瓷泥做任何事情!
我从来不认为瓷泥是很难的材料,你要学会如何去理解它,就像听别人弹乐器,你不会注意到他们弹得真艰难,除非他们很糟糕,所以你要学会怎样优美的弹奏自己的乐器。
我后来发现了一个成功人士的共同点,是能战胜困难的人。尤其陶艺经常面临这一点,你如此努力非常劳累但是就是徒劳找不到出路,当然如果你总是很舒服没有挑战,那作品大概也是无趣的。而我的缺点就是有一个想法就花几个月时间去让它实现,而当我终于达到,我就不再感兴趣,而重新追求另一个目标。所以我也从来没赚太多钱。
你作品非常美而抽象,而因为要用灯光你又必须像工程师一样思考,你是如何平衡这两者?
Margaret:这是个很重要的问题。我每次做作品之前并不知道具体会发生什么,但是我大概可以想像一种感觉。我在拉坯时,指尖也可以感觉到,光线从里面透出来样子。而我在做一件垂直悬挂作品时,花了我一年的时间才想出来如何能把它们垂直的悬挂,又看不见灯泡和所有五金。而终于把它挂起来时,才会发现光还会被造型,投射在墙上。这些都是意料之外收获,所以你不能只是拿着尺子铅笔坐下来,测量会具体发生什么。并且我有一个很好的电工朋友,他会给我许多建议,帮助非常大。我会先有一个大致的想法,再同时想如何达到想要的效果。有了基本解决方式,我就再很自由的去创作造型,但有时候也会是先有了造型,再去把玩,实验,经常会有惊喜,并不会在一开始就很机械的有具体一步一步的计划。
你认为做一位陶艺家最重要的是什么?
Margaret:首先生活里没有任何比陶艺更吸引你,更想投入的事情,内心有无限热情让你去钻研。不是仅仅觉得“我大概要成为一个陶艺家”因为你面临的是巨大的挑战,只有十分的热爱才能让你义无反顾坚持。做陶艺是很幸运的,因为材料很便宜,所以你没有任何可遮掩的,大多数人也很诚恳朴实。
你来过景德镇三次,你对那里的年轻人有什么建议?
Margaret:我认为最好的方式走出国门,看外面世界。因为当你身处在异国异文化中,会给你个人和创作带来巨大碰撞,改变思维方式,再回到本国,也会对自我文化和归属感有更深刻认识。就像我去里日本,改变了我整个创作语言。这一切在你闭关自守中都无法感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