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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万年僵尸

潘海天 竺灿文化 2020-09-02
百万年僵尸
1论从哪个方面来说,这都是一场灾难性的笔会。
大雨倾盆而下,泥石流冲垮了道路,所有的科幻作家都被堵在了山上的度假村里。
最糟糕的是,食物开始短缺了。
雨水如同坏消息,作家们的心里开始长出霉斑。笔会主办方科幻世界安排了一场小型讨论会,他们算盘精明,以为这样可以排解忧思和转移注意力,未料结果却像早泄患者的精子一样不可控制。
江晓原教授和刘慈欣在会上吵了起来,议题拐到什么科学对人的异化上去了。
气氛一开始紧张的时候,女服务员们动作敏捷,一个接一个地收去桌子上的玻璃水杯。事实表明,她们比最牛逼的科幻小说家更善于预测未来。另一个事实则表明,科幻作家们,捍卫自己的观点不仅只通过演讲,也能为之浴血奋战。
刘慈欣敏捷地往前一跳,即和江晓原扭到一起。江晓原在大学里也不是个善茬,曾把系主任打得跳窗而逃,但毕竟年纪已大,猝不及防中被刘慈欣压在桌子下,会场里一时只听到脑袋撞在瓷砖地上的怦怦之声,此外一片寂静。
要不是亲眼所见,不会想到这位火力电厂的工程师是名打架的好手。他眯缝着眼,眼神冷酷,在镜片后面闪着光,仔细地挑选下手的地方,一拳接一拳地打在江晓原的左眼窝处,打出的拳头又狠又准,就好像鳗鱼在朝盐里钻似的。
离主席台最近的是韩松,本可以上前拉架,但他依据自己都未必意识到的躲避危险本能,一把抓起随身背包,神速地消失在人群中。
主席台边只剩下姚海军了,他发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责任,不得不站起身来,但表情和动作间无法达到协调,其混乱不堪就像是一整支遇到路边炸弹的美军巡逻队。
就在此时,战况又发生了根本性的转折,江晓原腾起双膝,重重撞在刘慈欣后脊梁骨处,随即弯起两根手指,好像铁钩一样朝对手的眼睛抠去,瞬间在极困难的情况下摆脱了战场劣势,以实际结果证实了交大一霸的说法绝非虚名。
若不是计算机工程师的厚边框眼镜阻挡了部分攻击,这场战斗几乎翻盘,大刘捂住眼睛向后踉跄两步。江晓原站起身来,甩了甩头。他的左眼青肿,引以为傲的黑色浓眉垂了下来,牙齿掉了两颗,一撮头发和着血粘在地板上,但这位学霸看都不看自己的伤口一眼,向后稍退了半步,就往前猛力一扑,跳到刘慈欣身上。
翻滚的战团夹杂着茶杯和碎纸、圆珠笔,撞飞椅子,冲向大厅,撞击力之大,使得一团尘烟从地上卷起。正站在主席台前发呆的作家崖小暖被高速旋转的战团甩开,后脑重重地撞在了墙上的镜框。镜框玻璃上腾出一张蜘蛛网的裂纹。
崖小暖贴着墙软软滑倒,挣扎出一句: “救我!” 站在近旁的迟卉装作没看见,以逃离现场的姿态用高跟鞋猛踩崖小暖的小腿肚子,结果引发了事发当日第二场打斗。
姚海军使了个眼色,科幻世界的员工一拥而上,将几名肇事核心压在地上,按姚海军的小九九,事态如果就此得到控制,对外新闻发布仍可以 “直率而热烈的讨论”做结 ——正当其时,站在人群后方的奇幻作家今何在朝早有积怨的江南头上扔了个一次性水杯,茶水不但是满的,而且是滚烫的 ……那一场架打得,连院子里的几只狗都一连串地叫了起来。科幻世界的主编姚海军只好匆忙宣布散会 ……2自上海的科幻小说家潘海天因为睡懒觉没赶上这场好架,当然他也没赶上早点。
他琢磨良久,想去金海螺宾馆的楼下食堂找点什么吃的,结果空手而归。
补给中断后,科幻作家中较聪明的一部分早已对食堂进行了地毯式搜刮,连一袋盐都没剩下。
幸亏潘海天在饭店底层兼对外经营的小卖部里找到了点补给品。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食品虽然不足,烟却管够,一片烟雾缭绕中,一大群科幻作家正在讨论,如果道路断绝继续下去,应该如何是好。
突然间,星河大声嚷嚷起来:“道路通了又怎么样?我们早就无路可去了!喂喂,小弟,来包红双喜,最便宜的那种。”
售货员小弟转过脸去,赶着货品上看不见的苍蝇。

杨平提醒他:“路通了我们可以去成都!”


严蓬喜滋滋地说:“成都有妹子!”
星河捏着烟钱,环顾了一下两边:“我们说的不是一回事,你们两个,怎么一点当作家和评论家觉悟都没有呢,再说了,想这种事有意思吗?你们两个,连骗女作家去卡拉OK都做不到,要什么妹子?要什么妹子?”
严蓬和杨平羞愧地低下了头。
星河转身再度依依不舍地趴在柜子上,仔细研究柜子里的标签:“都是硬黄壳的,为什么这个要4块钱,外面不是25块钱一条吗?就没有湖北中烟版的?”
售货员小弟鄙夷地看看他们,拿起一盒烟,撕开纸烟的包装盒,从里面抽出一支塞进嘴里,然后把剩下的烟扔给星河:“算了,我请客,这包烟请你们抽。”
“呀,够大方!”星河高兴地把烟钱收了起来,他热情地问,“要签名吗?我可以给你签个名,我告诉你啊,你要是把这里所有人的签名收集全了,那可是绝对有价值!”
售货员小弟只回以一声冷笑。
星河把烟塞进口袋,拉着杨平和严蓬走开几步:“你们注意到了,那个小弟还很牛逼呢?他是不是觉得没文化很牛逼?这些人啊,越是没文化,就越觉得自己了不起,我们的国家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星河越说越大声:“写作这行当本就该忍受长期贫穷和孤独,看似无所作为,忍受白眼,但我们的灵魂是永不堕落的!”
这时就不知道谁在远处小声嘀咕,飘过来了一句话: “听说了吗?老被退稿的那个谁,现在当网上白金作者了,光起点一个网站,每年给送过去的版税就有两千多万。”
星河的嘴角猛地抽搐了两下:“这次回去,我们得好好想想怎么挣……怎么写出过硬的作品,科幻没有没落,我们还在坚持。”
“……他们每天只用一个多小时,写两万多字……”
星河终于忍受不住,大声朝那边吼了过去:“打字这么快,键盘受得了吗?”他使劲儿哈哈地笑了两声,折身回去,对售货员小弟喊道:“再来四根火腿肠!要双汇的!”他猛掏裤兜,也只掏出了一堆钢蹦,把它们全拍在了柜台上,掉头看时,正好看见潘海天过来。
“走,”他猛拉了潘海天一把,“我们去杀人!” 

聚在星河房间里的人还有女作家凌晨、江波,新华社的记者小姬,这几年声名鹊起的年轻作家陈楸帆、夏笳、迟卉,以及一位新面孔的女作者。潘海天进屋的时候,这些人以一种离奇的形态半散落在两张床上,用半副扑克牌在玩杀人游戏。


潘海天懒得回屋,反正所有的房间都是一样的,冷静,刻板,墙上千篇一律地掉粉。他从桌子上不知道谁扔的一包香烟里抽了一根点着,斜倚在床上看大家杀人。
凌晨问他:“又下雨啦?”

“下啦。”潘海天说,擦掉眉毛上的雨点儿。


星河气势汹汹,却在一开场就被谋杀了,他眨巴着眼,开始用一场雄辩证明杨平就是凶手。


同样死了的陈楸帆百无聊赖问潘海天:“你手机还有信号吗?”
潘海天看了眼手机:“没有。”
严蓬抱怨说:“为什么选这么一个偏僻的地方开笔会,现在好,谁来救我们?”
星河不但是个大嗓门,最喜欢做到事就是搞分析和总结。他正色说:“告诉你,为什么要选这么奇怪的景点开笔会吧。从科学理论上说,越危险的地方,越容易让小团体形成凝聚。一个人烟罕见的度假点,正适合科幻世界把散了的人心拢聚起来……”
严蓬压低嗓音: “听说,交稿子的作家越来越少。出版业这么低迷,大家都有点不知所措。”
陈楸帆也压低嗓音:“我看这些都是个巨大的阴谋,这场泥石流,这些食物短缺,都是他们编出来的,目的是为了逼我们交稿子。”

江波憨厚地一笑:“这,说得太邪乎了太邪乎了……”


“总之,什么话都不能听他们的,我们自己得小心一点!”
潘海天一边听着他们谈话一边看着墙上 被熏黄的画片。那是一幅印刷出来的油画,一艘小船载着游客扬帆远航,本应是阳光明媚的出行,但因为印刷的油墨太重,画面色调暗淡,倒像是一群在暴风雨中挣扎逃命的落难者。
“就留在这里,被人遗忘也挺好,反正出去了,也没什么人关注。”潘海天刚这么想,突然就听到外面传来的喊叫声和欢呼声。
“可以走啦!”星河动作敏捷,一声高呼,第一个冲出房门,作家们纷纷扔掉手里的身份牌,冲出走廊。
即便还呆在屋子里,也能听到姚海军激动的声音:“广播里说公路通了!我们中午就可以出发——四个半小时的车程,大家晚上就可以回成都了。”
潘海天没有跟随他们冲出去,他发现那个陌生的女作者也没有出去,阴暗的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他们俩相视一笑。
女孩也从桌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烟。
潘海天看见她的手指又细又长,还涂着五种颜色的指甲油,食指是白色的。
“你还抽烟?”潘海天问她。
“这本来就是我的呀。”
潘海天看了看手里捏的,细细长长,发现是女士烟,有点不好意思。
“你是新作家?”
“颁奖会你在神游太空吗,我是提名奖最后上台的那个。”
“啊啊啊,”潘海天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银河奖新星啊,抱歉,我只看文章,不注意名字。”
“我可不是这样哦,”女孩朝他一笑,“你是潘海天?我中学时就看你写的小说了,以为你是个老头了,没想到……”

“她们都这么说,”潘海天忧伤地说,“等你们这拨人也慢慢老去,就再也没有女读者给我写信了。”


潘海天看见她手上有一条细细的手链在摇摆,他想看清挂坠的样式,却发现根本就不可能。
“你怎么看上午的讨论会?”女孩突然问,“我觉得大刘很酷,会有很多人喜欢他的观点。”
“但是你不喜欢?”
“我上午没去,不知道他说了什么,不过他的论调我大致知道,也无所谓同意不同意,一句话不关我事——幸亏我不用为整个人类的生存担责。”外面传来一阵鼓掌声和欢呼声。
“我去收拾行李。”女孩说,推开门出去了。她的烟还淡淡地缭绕在房间中。
潘海天发了一阵呆,捡起她的底牌看了看。
她是个隐藏得很好的杀手。3海军年轻时瘦长得像条竹竿,人过中年也没好到哪里去。此时,他站在一张水泥砌成的乒乓球台上,大声宣布说:“在走之前,我们要总结一下本次笔会的意义。”
底下传来一阵沮丧和抗拒的声浪,但是姚海军有坚忍不拔的个性,否则也不会从一个边疆林场的伐木工升至《科幻世界》的主编了。他从胸前口袋里掏出几张事先写好的纸,宣读起来:“……在各级领导和四川省科协大力支持下,我们举办了一次成功的笔会……各级领导的关怀,充分体现了他们对中国科幻界及科幻世界杂志社的大力支持,是对广大科幻工作者的巨大鼓舞和鞭策。这是一次精神探寻之旅,中国科幻这一相互紧密的团体,虽然面临重重围困……必然能冲破瓶颈,走向未来!”
那些科幻作家们虽然归心似箭,此时也被老姚煽动得有点泪目,姚海军是个审时度势的人,见好就收,大手一挥,“上车!”
科幻世界编辑部早有安排,将几名参与打架的人员座位调整开了,每个人身边都安排了一名老实可靠的监控者。大巴车吐出一阵黑烟,好像晚期肺癌病人在咳嗽,不管怎么说,毕竟高高兴兴地上路了,几名打架者乌青着眼眶,也冷静了下来。
潘海天满心欢喜地看到那名杀手女孩和他坐在一起。她那长长的头发披散着,有小旅馆卫生间里的那种香波的味道,但是很好闻,她穿着牛仔短裤,露出修长的大腿,潘海天认为它是整个科幻圈里数一数二的长腿,至少到二,或许是一。
一路上车速很慢,一路都有抢修的痕迹,大巴经过某段路面时,十多名穿着橘红色背心的养护工还在紧张施工中。
不甘寂寞的星河大声提议说:“向这些抢险者致敬!”
司机鸣响大喇叭,作家们纷纷向窗外挥手。养路工们木然地直起腰,看着大巴车挨着悬崖,一颠一跳地翻过用沙袋和木头堆起来的简易通道。

司机探头问一名养护工:“前方的道路怎么样?”


答案却很沮丧,只是通了一段而已,从甘露寺到泸定县的 211省道全都被泥石流阻断了。
“那该怎么走?”司机拿出四川省交通地图递出窗外。
养路工的年纪很大了,有一张晒得黝黑的脸,从下巴到脖子上部满是丛生的密密麻麻的花白胡子,雨水顺着他的帽檐不断往下流。
“绕路往北走。”老养路工提议说。
他指着地图和司机说:“前面这里就可以拐弯,这边有个小山坡,名叫空欢喜,直着往下走,经过摩岗岭、繁荣村,向右拐弯,就可以重新上 211省道了。”
司机心思重重地把头缩回车窗,那条路他没听说过,有些犹豫,但车上的作家们都鼓动他听养护工的,被堵在路上,可比堵在度假村还要让人沮丧。
司机听从了大家的意愿,他咬着牙拐上了小路,起初还一直皱着眉头,但一路都是下坡路段,走得异常轻快,他的心情慢慢也好起来了。这里是蜀道,最放松的时候也最容易出事故,前面坐着的一群没心没肺的作家却偏偏讲起笑话来,那个老笑话百试不爽:“如果这辆大巴出了车祸,中国科幻要倒退二十年。”没错,整个中国写科幻小说的就这么多人了,一辆车装得下。
正是午后时分,车子走得顺畅,大家心情放松,纷纷蜷缩在座位上发出轻微的鼾声。走了不到一个小时,暴雨又开始下了。潘海天饿得睡不着,他坐在椅子上翻来覆去,窗口的雨水好像瀑布,把外面的青翠景色浸在一条河流里。
他注意到大巴车司机有点慌了,老姚也每隔几分钟就要跑到驾驶座旁边,和司机嘀咕。最后姚海军干脆在司机座后面摊开一张公路地图低头研究。
潘海天的手机开始收到一点信号了,他打开谷歌地图,发现大巴车在一条没有标明数码的 小道上行驶,他猜测大概是 002乡道。
“出什么事了?”杀手女孩挨过身来问,顺带说下,她已经把名字告诉潘海天了,她叫姜小逸。
“不知道,好像迷路了。”
司机郭师傅的嘴巴越抿越紧,姚海军把整个头都覆在地图上,可是这一路都被峡谷和悬崖夹在当中,窄窄的一根线,就算走错路,大巴车找个调头的地方都没有。
走到下午四五点钟的时候,连最迟钝的人也发现问题了,路上一个加油站、一个路牌、一个破旧的村落都没有见到,到最后,连电线杆都消失了,手机信号也再次消失了,大家越走心里越空荡荡的。到后来,大巴车的油量突然急剧下降,郭师傅下车检查了一遍,断定有漏油,这下大家心里就更慌了。
姚海军很坚持:“我们一定是在   002乡道上,看这里,再往北走 ,就能找到国道了,它们一定会交叉。”

“别说国道了,连 211省道在哪里都摸不清。”


姚海军的话音轻了:“如果不行,那我们就掉头。”


“这种路上没法掉头。”司机又反对起来。
“那你说要怎么办?这条路总得通向哪,我们总能到个什么地方吧!”
“前面有个路牌!”有个眼尖的女作家喊了一声,大家欢呼起来。
那是个绿地白字的指路牌,那种十分标准的道路交通标志牌,上面写着
 前方13出口AHEAD EXIT空山镇KONGSHANZHEN
姜小逸问潘海天:“谷歌地图还能用吗?我们到哪了?”
潘海天犹豫了一下:“地图上没有这个名字。”

姚海军擦了把汗:“不管怎么样,天快黑了,今晚不能再走了,实在不行,我们就到镇里住一夜。”


“怎么看起来像个鬼镇。”星河看了一会路牌,咂巴着嘴说。
他的话点爆了大家的想象力,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起来:
“科幻作家雨季出游,误入鬼镇夜半惊魂。”
“空车无人自返成都,作家旅游团成员神秘失踪。”
“……”
“今天晚上可以轮着讲鬼故事了,编不出段子的罚酒三杯。”
阳光突然穿过厚厚的雨云喷射而出,将一道气势凌厉的彩虹从山的这头横跨到遥远的雪山脚下,这群耍贫嘴的家伙们全都住了嘴。公路对面山脚下的小镇在彩虹下展露了它的全貌,随风飘扬的风马旗,石块砌成的碉楼,水泥栏杆的小桥,路上跑的狗和孩子,这幅图景对颠簸劳累的旅人来说,就如同仙境般美丽。
路边也开始出现行人了,司机再次把头探出窗外,对着一个戴草帽,赶驴子的路人喊道:“师傅,问个路。”
那人如同没有听见,牵着驴子慢慢走开。
可是前面又看到一辆警车,车顶闪着光,慢悠悠地驶过。司机按了按喇叭,再次问路:“警察同志,问一下,我们要回成都怎么走?”
警车靠边停了,司机摇下窗户,帅小伙好像有藏族血统,一头蜷曲的黑色头发,笑嘻嘻的脸:“莫得事嘛帅哥,到则儿就对了。” 
他几乎把半个身子探出车门,用手指着说:“往里头走往里头走,啥子问题不存在。”
一大群黑色的鸟猛烈地飞过原野,他们谢过警察继续上路,车上乘客又看见了一 个路牌:
到成都 231公里 大家的心劲一下就拔高了,司机喜笑颜开,姚海军气势如虹。
“我们绕了点路,不过终究 走对了!今晚请大家喝酒,放开畅饮!” 在镇子口他们看见了一座加油站,一个有些破败的中石化招牌。郭师傅拐进去一看,居然是个自助式的加油站,有两台加油机,八条油枪,但却看不见工作人员。
大巴车的油量已经到了危险境地,司机郭师傅和老姚商量了一下,决定乘客下车,步行到镇里,大巴车在加油站加油修整,然后再开到镇里找停车的地方。
作家们抓起背包下了车,他们伸着懒腰,活动筋骨,顺带好奇地打量这座遗留着藏族风貌的小镇,镇子不大,傍着山坡而建,饱受风雨和汉族文化的侵蚀,除了很有特色的老式碉楼,也有一些面目呆板的新房子。新房一般都是两三层楼 ,用预制板和粘土砖砌构的,外面贴着条形白瓷砖,木头窗框上刷着黄色油漆,底层带店面,和随处可见的城乡结合部的那些房子没什么区别,散发着粗俗但亲切的味道。
科幻作家们收拾起坐车的劳累,他们低垂着手拎着背包,踩着沙沙作响的混凝土路面,带着对一个完全陌生场地的敬畏,小声说笑,走入了小镇。
街道上人不多,但却有铁栅栏围着的一个露天舞场,几个大音箱后面拖着的线蛇一样躺在水泥地上,隔壁还有三五张台球案子,一堵破败的墙上用蓝底子白油漆刷着的大标语:
抓好城乡清洁工程,树立空山新形象
小镇显然只有一条主街道,从露天舞场开始,笔直地向着坡上延伸,在坡顶落入曲率另一面。站在坡底下看,就好像这条路没有尽头似的,顺着道路向远处看,还可以看见几座低矮的雪山,静静地低卧在云雾下。
星河已经开始叫嚣了:“要打赌谁先喝到第一口啤酒吗?”
几个年轻的男作者立刻加快了脚步,朝着他们看见的第一个貌似酒吧的店面冲了过去。
潘海天远远地落在后面,要说他敏感或警惕,不如说他对什么都丧失了兴趣。
“我不喜欢这里。”他懒洋洋地告诉姜小逸。
“为什么?”
“就是感觉吧。”
过了一会,他又补充说:“没有炊烟。”
“没有炊烟?现在的新房子都用抽油烟机了吧。别乱担心啦。”姜小逸莞尔一笑,推开酒吧门,迈开长腿走了进去。酒吧间里很暗,窗户很小,灯光不足,散发着一股储存土豆的地窖气味。星河他们已经兴高采烈,呼三吆六地喝了起来。姜小逸拉着潘海天加入了进去。
潘海天抓住酒杯,狐疑地皱起眉头:“这是血迹吗?”
星河一把抢过高脚杯,伸手一抹:“昨天剩下的红酒,伙计,杯子都不洗的吗?”
潘海天仍然有些紧张地东张西望,压低嗓音对酒桌边的朋友们说:“那个伙计,柜台后面倒酒的那个,你们不觉得长得像个谁吗?”
“谁?”
站在这里的所有人都见过书上阿西莫夫的照片,灰白色的头发,下巴剃得光光的,络腮胡子连到鬓上。他们回头看了看,哄堂大笑起来。
“真的有点像唉。”
“我还觉得更像 SNATCH里的狗头老大。”
“留这种胡子,你们懂的。”
闪光灯一闪,有人掏出手机拍了张照。
长得像阿西莫夫的那个伙计站在柜台后,围着一条破破的长围裙,皮肤晒得黑黑的,操着一口川普热情地问杨平:“再来碟子花生,带皮皮的,要得不?”
宝树忍不住分析说:“这里是藏区,藏人本来就有点雅利安模样。”
“是啊,二战时候,纳粹还来考察过呢……”
飞氘凑过来说:“要说起来,那个警察,问路的那个,我还觉得有点像爱伦坡。”
“别胡闹了,爱伦坡是个大胡子。”
他们开始讥笑飞氘的近视眼,几个女作者突然推门大叫:“我天,这里有温泉啊。你们还在这里喝酒?”
“快放好行李,我们先走啦!”
星河急忙响应:“不喝了不喝了,去泡温泉!我最喜欢热腾腾的水了,泡进去一脸幸福,还可以看见雪山,我宁愿死在里面!”
他们一窝蜂地出门时,潘海天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酒吧名字叫“基地”,下面用花体字母着“JIDI BAR”,这个又洋又土的招牌就这么挂在酒吧大门上方,和隔壁一间“全球通,我能!”的招牌显得很不搭,但却是个无法忽视的名字。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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