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清末日本间谍成田安辉的西藏潜行活动

摘      要

◆成田安辉及其入藏动机

◆成田安辉的经费来源及入藏准备

◆成田安辉从印度潜入西藏及在拉萨的活动

▲成田安辉（1864-1915）

19世纪末，日本军国主义者考虑到中国西藏的重要战略地位，采取各种手段加快了对西藏的渗透活动，派遣特务潜入西藏是他们惯用的伎俩之一。其中，成田安辉（1864—1915）是20世纪初（1901年）由日本政府（外务省）派往西藏的第一个间谍，也是继河口慧海后进入西藏首府拉萨的第二个日本人。由于其入藏活动是在相当秘密的状态下进行的，因此其西藏潜行活动亦不被大家所知。20世纪70年代初，随着其《进藏日志》的发表，尤其是日本外务省档案材料公开以后，逐渐被世人所了解。本文以成田安辉《入藏日志》及日本外务省外交史料馆档案《成田安辉西藏探险关系一件》为主，就成田安辉的西藏潜行活动做一个比较全面地介绍。

成田安辉及其入藏动机

成田安辉，1864年1月生于东京。1877年从东京麻布的养正塾毕业后，入陆军士官学校学习，后因病退学。1887年春远渡美国，从事植物进出口贸易。1894年，他承包了处于创业时期的美国太平洋联合铁道公司的保线工程，收入颇丰。1896年3月从美国返回日本。次年3月，他被派往台湾，担任台湾总督府民政局植产部技师，专门从事拓植业务。

甲午战争以后，日本为了对中国进一步扩张以及对俄战略的需要，急需有关西藏方面的情报，深感对尚处于闭锁状态的西藏进行探险之重要。因此，1897年12月22日，日本外务省就制订了准备派遣成田安辉入藏的“西藏探险计划”，并决定此计划将持续实施五年。据外务省有关资料记载，当时的外务大臣大隈重信、军令部长桦山资纪、继任的外务大臣西德二郎等人是这次西藏探险计划的倡导者和参与者。因为，成田安辉富有“爱国热情”，并具有在国外生活和工作的经验，于是他成为实施这一计划的理想人选。1898年初，日本外务省便密令成田安辉潜入西藏，于是他辞去了在台湾总督府的工作，直赴中国四川重庆，等待时机潜入西藏。

成田安辉给当时的外务大臣加藤高明的一封信中，和盘托出了自己的入藏动机：“日本人不光需要在亚洲大陆上自由活动，从事各种经营。现在的地球犹如一个大的围棋盘，各国列强都在这一个棋盘上下棋。在西藏这块空地上，应该由我们下，如果放弃将被白棋（指欧美国家）所占领。因此，为了日本国，我勇敢地答应了当初准备实施五年的西藏探险计划。”

成田安辉的经费来源及入藏准备

▲记录成田安辉进藏的日本外务省档案

外务省制订的西藏探险计划中，明确规定该计划将连续实施五年（从出发至归国），第一年让成田安辉在重庆学习，此后再去西藏，一切经费由外务省机密费中支出。给成田入藏经费的补助标准是依照外务省派遣的留学生的标准。另据资料显示，成田安辉的入藏计划也得到了日本军方的支持，其中一部分入藏经费由陆军参谋本部提供，其入藏情报为日本外务省和陆军参谋本部所共享，外务省把成田安辉入藏时的一些报告和文件转到参谋本部，甚至直接报告给参谋总长。

1898年2月，成田安辉抵达重庆后，装扮成汉人，化名为“陈良玉”，入重庆的东川书院学习汉语，暗中积极做各种入藏准备。

▲重庆时代的成田安辉（前排左，1899年）

成田安辉为了掩饰其真实的入藏目的，以及给自己寻找谒见达赖喇嘛的借口，他提出由日本东本愿寺法主大谷光莹给达赖喇嘛写一封亲笔信，把他介绍成是东本愿寺法主的使者或是日本西藏佛教研究会的派遣者。外务省收到报告后，迅速与东本愿寺交涉，让大谷光莹给达赖喇嘛写了一封亲笔书信，介绍成田安辉是入藏“求经”的僧人，还给他提供了一套僧装。外务省还给成田安辉置办了送给达赖喇嘛等人的礼物。

为了打探入藏路线，成田安辉于1899年3月1日至4月25日，专程到成都、打箭炉（今四川康定）一带进行调查。据其《成都及打箭炉旅行经历书》记载，整个往返旅程达56天，花去旅费238元。在成都、打箭炉一带进行调查期间，成田安辉广泛地与地方政要交往，对自己的入藏活动也毫不隐讳，甚至给四川总督奎俊提交了开发四川的九条“施政要略”，其中一条是“经营西藏要略”。在打箭炉期间他拜见了军民府厅长刘仁齐。在成田安辉的印象中，刘仁齐是一个“既不知中国在亚洲之何处，又不知东亚为何意”的六旬老翁。成田安辉要求他对自己的入藏活动进行协助时，刘氏以外国人很难进入西藏等理由推诿，而建议他先在当地寺院装扮成喇嘛学习藏语，再图进藏；或者是从巴塘南下到云贵地区游历，待到英国在西藏修通铁路以后进入西藏，这样会比较容易等等。成田安辉听了刘氏的一番话后，非常失望，意识到了实现自己目的的艰巨性。

▲成天安辉在成都（1900年）

到重庆两年多之后的1900年6月22日，成田安辉从重庆踏上了入藏旅途。他计划直接以日本人的身份入藏，他认为利用这种方法入藏，可以在西藏进行公开活动。7月2日抵达成都。当时成田安辉已经获悉新任驻藏大臣庆善准备从四川进入西藏的消息，于是他决定亲自与庆善交涉，提出同他一起入藏。7月9日上午，成田安辉到庆善的寓所拜见，并提出了自己的请求。但庆善对他抱有戒心，把他怀疑成替英国从事情报活动的特务，对其要求婉言拒绝，说“西藏一直是禁止外国人进入的地方，如果我赴任之际随带外国人入藏，肯定会在西藏引起轩然大波，不仅失信于达赖喇嘛，而且也丧失了自己的职责。”庆善对成田安辉的处理方式尚算明智。

7月17日，新任驻藏大臣庆善从成都踏上了赴藏之途。为了笼络庆善，成田安辉派人送去日本造五连发手枪一支、子弹二百发，并附上一封所谓的“商定书”。但他的各种努力最后因庆善8月在赴任途中死于巴塘化为泡影。

1900年，义和团运动爆发以后，由于担心排外浪潮波及到四川，当时驻在重庆的外国领事馆及外国侨民纷纷东撤，日本驻重庆领事馆于8月8日撤至杭州，成田安辉亦受令于10月14日经由重庆撤到杭州。不久，为了隐蔽起见，成田安辉转移到了上海附近的农村，致力于从汉文以及西文书刊中搜集有关西藏方面的资料。

成田安辉从印度潜入西藏及在拉萨的活动

▲成天安辉撰写的报告《关于西藏的将来》

成田安辉转移到上海不久，鉴于从四川入藏的艰巨性，他计划改道经由印度入藏，并将此计划告知外务大臣加藤高明。

1901年2月，正在上海的成田安辉结识了刚从西藏归来的原中国西藏印度勘界委员会翻译沈锡侯（1873—？，1897年他受驻藏大臣文海之托，担任藏印勘界委员会翻译，曾在西藏居留了三年），成田安辉向沈氏详细询问了有关西藏的内政、与外国的关系、气候、风俗、人情、物产、贸易、农工商业、宗教、交通运输等情况，并把他了解到的这些情况写成题为《西藏事情概略》，分两次报告给了外务省。成田安辉认为，上海的沈锡侯要比他在成都找的向导更理想，于是成田安辉要求与沈锡侯一同入藏。沈锡侯答应了成田安辉的要求，但是作为条件，要求成田安辉提供5000美元的商业资本，还协议成田安辉除支付沈锡侯的旅费外，答应给沈氏家属每月补助40块银元。

1901年9月21日，成田安辉、沈锡侯以及一名在西藏生长的四川籍随从一行3人从上海乘船出发，先到达香港，后抵达加尔各答，再经锡金北部入藏。他们所走的是一般的路线，即从江孜经浪卡子进入拉萨。

到了藏印商务口岸亚东以后，成田安辉遇到了他未曾预料到的事情，此即原商定与他一起去拉萨的沈锡侯留在了这里，出任亚东海关官员。这无疑给成田安辉造成了沉重的打击，只有独自北上。由于途中成田安辉不时地绘制地图、拍照、做笔记，这引起了在大吉岭雇佣的一名藏族随从的怀疑，以致他不敢公开作笔记。

据成田安辉《进藏日志》记载，成田安辉经亚东、帕里、江孜，于12月8日到达拉萨。进入拉萨前他激动万分，说“终于快要安全进入拉萨了，应该能得到给当局者吐露胸襟的好机会”“计划传达我国的好意”。11日，成田安辉带着沈锡侯的介绍信和礼物拜访了驻藏大臣衙门的秘书何锟，并在何锟的陪同下，访问了达赖的翻译罗藏半，向他提出了谒见达赖以及给达赖敬献礼物的愿望。由于当时达赖正在闭关未能得见，但见到了当时的僧职噶伦堪仲却巴，并到大昭寺巡礼。

成田安辉入藏时本来带着一架柯达袖珍相机，曾将入藏途中的风光有所记录。但在进入拉萨的前一天，马夫将相机丢失，使成田安辉懊恼不已。另外，成田安辉在入藏途中，除写日记外，还对当时的相关人物、西藏风俗等情况以绘画的形式做了记录，惟妙惟肖，还留下了两幅西藏地图。他还对当时拉萨地区的商业贸易状况进行了仔细的观察，这方面的记载占去了其《进藏日志》的很大篇幅。这也给我们研究20世纪初期西藏历史、经济、文化提供了不可多得的珍贵资料。

▲成田安辉手绘的布达拉宫

成田安辉耗时4年、费尽周折进入拉萨以后仅停留了18天，于12月25日成田安辉匆匆踏上了归程，于1902年4月19日返回上海。关于返程情况，没有留下任何记载。5月5日，成田安辉收到了外务大臣小村寿太郎的归国命令，遂由上海返回日本，其特殊的西藏探险计划宣告结束。

成田安辉从1898年2月至1902年5月、历时4年多的入藏活动可谓耗资巨大。有学者统计，从1898年1月到1902年日本外务省为他支付的金额进行概算的话，合计为8260元（其中不包括赠送的礼品费用）。若把以上金额折合成现在的金额的话，相当于1亿日元。

成田安辉返回日本后，很快向外务省提出了再次进藏的申请，但未能如愿。此后直到1904年初，他主要从事从中、西文报刊上搜集相关西藏方面的情报，以及撰写相关西藏问题的评论报道，并且一直与外务大臣小村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在此期间他向外务省提交了《关于西藏的将来》《关于西藏的时局》《印度至西藏的道路状况以及关于英藏纷扰之私见》等重要报告。在这些报告中他主张日本眼下应支持清朝领有并开发西藏，不能把西藏拱手相让给英、俄等国，或者是让清朝给所有国家开放西藏，利益均沾等言论。这些报告可以说是成田安辉西藏之行的主要成果，其中对西藏形势的分析不乏“真知灼见”，但他是站在日本帝国主义的立场上分析问题，这些报告的字里行间，都暴露出日本军国主义者觊觎和蚕食中国西藏的野心和阴谋。

1904年2月，日俄战争爆发后，成田安辉受日本陆军省和外务省之命，返回中国，参加了在俄后方从事破坏铁路及搜集情报等活动的“特务班”。从此，他未再与西藏发生什么联系，也没有发表他的西藏旅行日记，因为他是以内地汉族商人的身份进入西藏的，如果将自己的入藏活动公布于众的话，不仅要殃及给他提供帮助的人的安全，同时他肩负的“特殊使命”也会公开于天下，这不是他本人或日本政府所希望的。1915年7月，成田安辉在奉天（今辽宁沈阳）病死，享年51岁。

本文来源于《中国西藏》杂志，2018年第六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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