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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卡若考古四十年祭(下)

侯石柱 中国西藏网 2019-04-04


本期摘要

● 卡若遗址的十大发现

● 双体兽形罐

● 卡若遗址的年代


卡若遗址的十大发现


碳化小米,显微镜下观看。昌都地区现在不产小米,推测可能来源于黄河流域。



卡若遗址有很多发现,但最大的发现有十个。


1.炭化小米,发现很多。小米是我国北方以黄河流域为中心的重要农业栽培植物,距今至少8000年历史。普遍认为我国北方是起源地,以后向外传播,在世界很多地方都有分布。 


2.家猪骨骼,也是唯一发现的人工饲养动物。家猪是我国最早,最普遍的家畜之一,年代至少有8000年。我国辽河流域的红山文化中的“玉猪龙”就是以猪为原形的“图腾”玉器。或为中华民族崇拜的“龙”的初始形态之一。


3.彩陶,出土不多,能复原的完整器只有2件,但都是“高档”器。其中陈列在西藏博物馆的一件双体兽型罐,就是一件文化内涵丰富,艺术价值极高的彩陶罐。它不是实用器,是卡若人的“礼器”,具有生殖、“图腾”意义,用于祭祀等重大场合。


4.玉器,虽不算多,但取材和做工都非常精良,和内地常见的红山文化,良渚文化玉器放在一起,难分伯仲。材质为硬玉(绿色碧玉)、“鸡骨白”等。硬玉不是当地所产,可能来自较远的昆仑山系。器型以斧、锛较多,还有璜等装饰品。其中斧,体形较大,可能已经脱离了实用功能,而具有“礼器”性质。


5.贝,学名“宝贝”,产自南海,直接或间接获得,是否有早期货币职能,尚待证明。但无论如何,卡若人获取生产资料的范围已经达到了很远的地方。


6.骨针和纺织物,骨针出土较多,100多枚,可分为两种,一头有尖和两头有尖。一头有尖的,即有“针鼻”的,孔极小,是用沙粒在手指中碾揉而成。两头有尖的没有孔,功能不详。骨针都很精致,最小的长2.4厘米,直经0.3厘米,类似现在的钢针,不可思议。我在藏北时,见过老百姓使用的钢针,基本都在10厘米左右,相当于一个成人的中指长短,主要用于缝纫皮毛、氆氇等。卡若遗址如此精巧的骨针可能已缝纫较薄纺织物。我们在一件陶片上发现有纺织物印痕,每平方厘米8根经纬线,可能是麻织物。


7.大型打制石器、细石器、磨制石器和陶器共存。大型打制石器为数百万年前的旧石器时代。细石器为3万年到几千年,从旧石器晚期到新石器时代。磨制石器和陶器为1万年到几千年的新石器时代。这种“老少混搭”在同一时代遗址中出现,耐人寻味。


8.草拌泥墙房屋和石头楼房。早期房屋以半地穴式或地面的草拌泥墙为代表,晚期以石头房屋为代表,还发现二层楼居房。另外还发现“杆栏式”、“井杆式”结构。草拌泥墙半地穴房屋和地面房屋多为黄河流域建筑形式,与黄土高原气候干燥和土质纯净有关。石头楼房则和现在西藏石头“碉房”很像,有渊源关系,材料就地取材。另外“杆栏式”结构多出现在我国南方多雨潮湿地区,年代至少有7000年。“井杆式”结构在西南非常普遍,包括现在西藏林区,比比皆是,反映出文化交流和取材方便。


9.卡若遗址所独有的不食鱼现象。卡若出土的野生动物骨骼达20多种,天上飞的如雁、隼,地上跑的如猴、兔、鼠兔、狐、藏原羊、青羊、马鹿、獐、狍等,就是没有鱼。卡若地处澜沧江边,鱼类资源丰富,没有鱼骨,也没有新石器时代遗址中常见的鱼钩、网坠等捕鱼工具。所以我们认为,当时人们可能以鱼为“图腾”,不食鱼。在古代社会里很多氏族集团,不食自己的“图腾”之物,屡见不鲜。


10.气候变迁。我们在卡若考古还注意孢粉的采集。全部孢粉样本都是经我手采集的。记得有一年美国学者提出研究卡若孢粉未果。我们的孢粉是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和植物研究所共同研究的。根据各个地层的古脊椎动物骨骼和孢粉研究:近5000年卡若的自然环境是在山坡地带有茂密的森林,阴坡发育有松林,而阳坡发育有栎林,林下生长着各种蕨类和草木植物;沟谷地带,生长有各种耐寒旱的蒿、藜、麻黄等。蕨类植物中凤尾蕨、里白、莎萝植物的存在,说明当时气候比今日要温暖湿润得多。


双体兽形罐


双体兽形罐。西藏博物馆的镇馆之宝,国家禁止出境文物之一。


1979年的一天傍晚,都收工了,卡若遗址工地,编号F9的房子,清理工作仍在继续,负责人是小旺堆。为了尽快结束工作我去帮忙。


这是一处全遗址发现最小的一处半地穴式房子,面积只有5平方米多一点,但深却有0.93米,半地穴内墙,清晰可见“井杆式”结构。没有门,估计是在地上部分开“口”,竖一根“独木梯”直接上下,类似今天的地窖。出土遗物相当丰富,完整的陶器就有12件,占卡若遗址四分之一,此外还出土大量的大型打制石器、细石器、磨制石器和骨器等。这么小的房子不可能住人,但又这么深,出土东西又这么多,推测是一个公共储藏室。著名的双体兽形罐就出土于这里。


双体兽形罐是一件陶器,是最后一个出土的器物,出土时已破碎,但陶片都在,基本完整,器表已被火熏黑,里面积满泥土。除去泥土,拼合后,是一件“双联罐”。双联罐在我国新石器时代遗址中也有出土,但非常少。


为了尽快看清“庐山真面目”,我手捧所有陶片回到驻地。我顾不上吃晚饭,就开始粘接复原。多漂亮的一件双联罐呀,终于恢复了它的本来面貌。双联的两个罐体,初看一样,相同,但仔细观察,却略有不同,刻划的花纹就不同。就像两只对卧的“雄雌小兽”,故命名“双体兽形罐”。

我将粘好的双体兽形罐,请大家一起看。大家一致认为这是卡若遗址已发掘出的最有代表性的文物。


双体兽形罐是一件彩陶器,当时在工地时,居然谁都没发现。由素陶变彩陶还有一个小小的花絮。整理卡若报告,我负责陶器拍照。拍照是在拉萨完成的,由于条件有限,大多陶器拍黑白片,少数拍彩照。双体兽形罐当然够格拍彩照。底片在拉萨不能冲洗,必须寄到北京冲洗。等冲洗好彩色片后,第一个发现的是童恩正,他几乎叫了出来:“这是一件彩陶器”,就像发现了“新大陆”。


我认为,双体兽形罐不是实用器,是具有氏族“图腾”意义的礼仪性器物,即“礼器”。它存放在氏族公用的地穴式储藏室里,可能在祭礼、成人礼、生殖以及死亡等重要场合中使用。雄、雌两兽象征着氏族的繁衍生生不息。


西藏博物馆镇馆之宝为双体兽形罐,就陈列在展厅中央最醒目位置。1995年西藏自治区成立三十周年全国发行的一枚纪念邮票也是双体兽形罐。北京的中华世纪坛主厅内壁画中表现中华古代文明内容也有双体兽形罐。就连中国文物研究所一层大厅壁画也选了卡若的双体兽形罐。双体兽形罐已成了西藏的名片之一。


卡若遗址的年代


卡若遗址石头房屋遗迹。


卡若遗址的年代,从发现那天起就是我们关注的重点。


卡若出土文物没有可对比的参照物,很难用类型学的方法推断。最好的断代方法一是用历史知识推断法,一是用碳14测年法。


西藏到了公元7世纪吐蕃王朝时期,进入奴隶社会,以前是部落联盟(或称“小邦社会”)。其时间上限约在2500年左右。这一时期,西藏早期金属时代,社会阶段为父系社会。


卡若遗址未发现金属,社会仍处于母系社会。当时我们推测,其年代大约为距今3000年左右。


第一个碳14数据(当时只采到一个碳14样本),年代为距今3800年正负130年。时间比我们用历史知识推断法要早得多。我记得当时得到这一消息时的情景。


碳14数据是以电报形式从北京中国社科院考古所发来的,是科研处长乌恩亲自发的。电报是加急的,我看后立即交给川大童恩正老师,然后又交给考古队队长刘平修,又交给副队长甲央。甲央拿着电报,站在“探方隔梁”上,高声宣读电文,先用汉语,后用藏语。工地上所有人都停下手里的发掘工作认真听。甲央刚宣读完电文,考古队队长刘平修就接过话题,用藏语和汉语讲解卡若的考古发掘情况,讲解卡若遗址年代的“伟大意义”。


《昌都卡若》考古发掘报告,由西藏文管会、四川大学合著。


为了年代的准确性,我们选了14个样本,分别送交三个单位进行碳14测定,即中国社科院考古所、北京大学、国家文物局文物保护科学技术研究所,都是国内最权威的碳14实验室。后来我们在《昌都卡若》报告上正式发表了三个数据:


(一)4955正负100年(树轮校正5555年正负125年)卡若遗址早期;


(二)4280正负100年(树轮校正4750正负145年)卡若遗址中期(报告为早期晚段);


(三)3930正负80年(树轮校正4315年正负135年)卡若遗址晚期。


我们把卡若遗址的年代定为距今5000~4000年之间。卡若聚落(村落)延续了1000年。


后记


1980年,《昌都卡若》报告编写组成立。1985年1月,《昌都卡若》正式出版,编号为:“中国田野考古报告集考古学专刊丁种第二十九号”,此种报告是全国的第29部,在当时全国能出这种考古报告的省是很少的。从1977年发现经过两次发掘到编写报告,再到1985年正式出版,仅仅8年时间,这在中国考古史上是没有的。


(本文来源于《中国西藏》杂志2019年第一期,作者:侯石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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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 编丨雨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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