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至，是时候给操劳了一整年的父母们放个假了

本文原载《澎湃新闻·思想市场》，作者为哥伦比亚大学社会工作学院博士生姜楠。

不久前，《逃避虽可耻但有用》的热播在日本社会中引起了关于主妇从事家务劳动是否应该获得报酬的大讨论。在中国的语境中，家庭主妇无偿从事家务劳动却得不到应有认可的问题近年来也时不时得到零星关注，相比之下，长年累月为配偶或子女操持家务、照料孙辈的老年人群体面临着更大的压力，失语的情况也更为严重。

在中国，很多老年人都在家庭中充当了照顾者的角色。根据中国2005年健康长寿调查数据（CLHLS），在65岁-69岁的低龄老人中，几乎每天做家务的占71.45%，70-74岁老年人每天做家务的占65.81%，即使是80岁以上老年人每天做家务的也占到四分之一以上。调查还发现，中国老年人从事家务劳动存在明显性别差异，城乡女性老人帮助子女照顾家庭、孩子的比例高于男性老人。其中，女性老年人几乎每天做家务的占40.69%,男性老人占34.42%。

老年人作为照顾者在家庭中的劳动、服务属于无偿劳动，由于没有经济交换行为，这种劳动和服务往往被认为没有经济价值。国家统计局2008年开展的中国居民时间利用调查数据可以大致反映中国老年人从事无报酬劳动情况。从时间花费上看，60岁及以上的老年人从事了大量的无报酬家务劳动。每天从事无报酬劳动的时间最久的是65-69岁年龄组，平均每人211分钟，高于15-59岁的劳动年龄人口。其中， 60-64岁的女性老年人每天达到296分钟。70-74岁老年人的无报酬劳动时间也接近200分钟，高于被调查人口的平均值。 

目前中国的社会福利服务事业尚不发达，老年人的家务劳动不仅减轻了子女的负担，也减轻了社会负担。事实上，越来越多的国家和政府已经意识到家庭成员照料对于缓解老龄化带来的社会照料成本和压力具有难以替代的优势，为了维持这种家庭照料的可持续性，采取了一些政策或措施、项目来支持照顾提供者，值得我国了解和借鉴。

老年人作为照顾者做出了巨大贡献

很多地方的人们已经逐渐意识到，老年人的这些无偿劳动如果雇佣相应劳动力来做，需要花费高额费用。比如，澳大利亚的老年祖父母们提供了大约60%的非正式儿童照顾。澳大利亚老人协会的报告指出，如果澳大利亚老年人的无偿儿童照顾工作由付薪工人来干，那么此项经济支出为每年9.11亿澳元。如果澳大利亚老年人对残疾人的无偿援助工作也由付薪工人来干，那么每年的经济支出将达到39亿澳元。而根据祖父母志愿组织（Grandparents Plus）的数据，英国有1400万祖父母支持家庭照顾，每年提供价值39亿英镑的幼托服务。美国退休人员协会公共政策研究所估计美国老年人所提供照顾的财务价值高达3500亿美元，超过正式照顾。以2005年度为例，美国当年约有3420亿美元花在医疗保险方案，768亿美元花在支付家庭照顾服务上。我国目前还没有这方面的数据，但如此大量的老年照顾者们所创造的经济价值和社会贡献显然不可忽视。

为避免因照顾家人而加剧贫困，以经济补助的形式为照顾者提供现实支持十分必要，特别是那些为了照顾家庭不得不放弃工作的低收入照顾者。并且，经济帮助不但可以减轻照顾者的家庭经济负担，更重要的是能够使照顾者的贡献和价值得到承认和补偿。1979年，美国高等法院扩大了对亲属照顾未成年人的家庭进行经济补贴和服务帮助的权利范围。虽然对这种家庭的支持程度低于正式收养家庭，但在社会大力倡导祖父母照顾孙子女的情况下，美国很多州对这些祖父母提供的经济支持已达到中等监护支持水平。

在韩国推行的老年人照顾老年人项目和老年人照顾儿童项目中，政府为65岁以上的老年人提供每月200000韩元(约合1174元人民币)的现金福利。老年人照顾老年人项目是通过对健康的老年人进行培训，向住在家里需要护理或独居、有疾病的老年人提供照顾。老年人照顾儿童项目是为愿意照顾孩子、愿意在日间托儿中心、幼儿园或小学协助保育员或老师的老年人提供服务机会。截至2007年，已经有17496名老年人在老年人照顾老年人项目中向35179名老年人提供照顾，1404名老年人在老年人照顾儿童项目中帮助了1180名儿童。这两个项目的开展不仅为老年人提供了适宜的就业机会，增加了他们社会参与的机会，拓宽了他们的社会交往渠道，更提高了老年人的收入水平，也缓解了家庭在照顾老人、儿童方面的压力。

作为照顾者的老年人也需要关心和帮助

照料家庭固然能够给老年人带来满足感和价值感，但照顾他人毕竟是一项需要长期付出时间、体力和精力的劳动，对于照顾者特别是老年照顾者的压力不言而喻。

考虑到这个因素，很多国家已经开展了针对照顾者的喘息服务。很多地方的实践表明，临时性或暂时性的照顾服务不仅是被照顾者的实际需要，也有效地缓解了照顾者的压力，因此有着很大的市场需求。例如香港特别行政区就有针对60岁以上的老年人的暂时性的日间照料和住宿照顾服务，费用从日间护理中心每天40元港币到老年护理院每天70元港币不等。需要这种服务的老年人众多，平均要等33个月才能轮到。

另一方面，照顾者也需要来自专业社会工作者的支持和帮助。照顾工作会给照顾者带来一定的压力，甚至可能产生抑郁等心理问题。特别是照顾者与被照顾者产生冲突的情况下, 就需要通过喘息服务来避免照顾者压力过大，或向社工寻求帮助。社会工作者可以提供专业的技巧以缓解照顾者的心理压力，通过不同的方法对照顾者进行激励。例如，使用认知重建的方法来鼓励照顾者将照顾的任务意义化、使命化，从而改变照顾者对照顾工作的看法，等等。

对照顾者的支持有多种形式。很多老人服务机构都设有照顾者支持小组，为照顾者提供机会互相诉说照顾中的压力，并从中学习应付各种问题的新方法。照顾者支持小组的首要目的是支持主要照顾者能持续下去，为他们提供情绪支持或提出具体建议，从而让他们的照顾工作更具效率和更有满足感。照顾者最需要的通常是其他人认同他们在照顾过程中体验到的复杂感受，被了解就是最大的安慰。

由于照顾的压力，老年照顾者自身的健康有时也会受到影响。在支持照顾者的种种政策和行动中，关注他们的健康是一个关键。除了经济和身体上的压力外，老年照顾者在照顾过程中面临的心理压力有时更甚于前两者。但目前针对照顾者提供的项目以经济补贴、服务帮助为主，对老年照顾者心理健康关注得很少。

另外，照顾他人是一项复杂劳动，有时也会对老年人的知识水平、教育技能提出要求，例如照顾婴幼儿既包括日常看护，还需要教育，因而身体健康、受教育程度较高的老人能更好地胜任照顾孙子女的职责。目前隔代教养中存在的很多问题与祖父母教育水平不高、缺乏更高的照顾技能有关，而“代沟”问题也常常与祖父母的受教育程度和沟通能力息息相关。因此，要提高老年人提供的照顾服务的质量，还需要通过多种形式的老年教育、终身教育来提高他们的知识水平和技能，特别是与具体照顾职责有关的知识技能。

年关将至，不论是在外地打拼即将踏上返乡之路的年轻人，还是那些平时就和父母居住在同一个城市享受着父母日常照料的子女们，春节都是一个对父母一年来的操劳表达感谢的契机，也是为年事渐高的父母提供几日“喘息”的良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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