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卷八分钟】梁文道：五行颠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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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选自开卷八分钟：《五行颠簸》

梁文道：我记得很多年前，我曾经在这里跟大家介绍过一位马来西亚的华文作家，就是我今天给大家介绍的这本小说的作者梁靖芬，那么梁靖芬我当年给大家介绍是她一本散文集，《梦寐以北》，这个书我几年前介绍之后，大陆有不少的读者好像也都问起了这本书的下落。

很可惜，在大陆到今天，这本书都还没人出版，因为我们现在能看到的版本都只有马来西亚的版本，比如说像我今天介绍她的小说集《五行颠簸》也是马来西亚2000年之后新建的文学出版社，有人出版他们所出版的书。

这就是马来西亚的文学的一个状况，如果你不是去台湾出版的话，那么就好像很难离开马来西亚，到了台湾出书之后，这些书也就比较容易的，说不定将来能够随着台港的文学潮流进入大陆市场。

但是我们往往忽略了，不止有这么一些，在中国大陆、台湾、香港以外的华语系文学，还有他们当地的华语文学出版，那么马来西亚的华语文学出版大概听起来比较衰微，但是其实一直都在，一直都有它的一股力量，而这个力量，这几年我觉得最值得重视的就是我跟大家这几天陆续介绍他们作品的这个有人出版社，是一群像同仁一帮的年轻作家，年轻作者聚在一起，出版自己想出的文学作品。而梁靖芬呢，她这本《五行颠簸》也是他们出版的。

那梁靖芬我以前介绍过她的散文集，那么今天来介绍他的小说集，这个《五行颠簸》里面，其中的第一篇就是当年我读到他的第一篇，也是我当年读到梁靖芬的第一篇的小说作品叫《水颤》，那《水颤》这篇小说它的灵感来源照梁靖芬自己在书里面的后记所讲的讲法是这样的，就是在马六甲，我们知道马六甲是个古城，在马来西亚大概是目前为止历史最悠久，最重要的一座城市，那么在马六甲这个城市有个马六甲的历史博物馆，在这个历史博物馆里面有一个，凡是中国人，或者凡是华人看到都会觉得大吓一跳的一个景象，这个景象是什么呢？有这么个蜡像馆，这个蜡像馆里面就看到了当年的马六甲的国王安坐在宝座之上，然而前面就来了一个人，穿着中国人的服装，身材也还算高大，在他前面单膝下跪，好像来晋见王室一样。

这是什么图象呢？讲的就是当年郑和七下西洋，当然七次都经过马六甲，经过马六甲，看到马六甲王的一个景象。那为什么中国人或华人都会吓一跳呢？这是因为我们都知道这个情况跟我们所知道的历史，或者说真正的史实相距太远，真正的史实或历史是什么呢？我们知道是当年郑和两万人马到了马六甲之后，看到马六甲国王对他还算恭顺，于是就帮他出兵平定了许多的灾乱，同时最重要的，就是保证了当时的暹罗，也就是泰国不敢再入侵马六甲，因为马六甲已经受到了明朝的赐封，是这样的一个图景，怎么可能郑和现在卑躬屈膝的，单膝跪在马六甲王，这个苏丹王的面前呢？这当然是今天以马来人为主的马来西亚的，他们的一个历史角度的解读，而这个解读对很多马来西亚的华人来讲是心头的一根刺。

一方面它是一个历史的扭曲，另一方面，也说明了今天马来西亚族群的一个状况，就华人无论如何都给人感觉好像还是一个次等的公民，次等的组亲，那么这是很多华人心里面大概都有的一个隐隐作痛的伤口。于是梁靖芬就受到这样的景象刺激，写下了他这一篇《水颤》，而《水颤》当年这个小说面世的时候备受好评，同时让我当时看到也是眼前一亮，因为她有一个新生小说家该有一种素质，什么素质呢？就是积压了许久的一股精力，一股气魄，要贯穿其间，然后呢，真的给人觉得非常的生猛，有一种动力在里面。

我们看看他一开头第一句就来了，我祖上的船一下海就是浩浩荡荡的2万人，要把2万人全装在一艘船上，那船准大的骇人，我祖上不笨，但也造不出如此大船，所以我相信我祖上必然是候鸟群飞，分成大小宝船200余艘，大鹏般翩然而至。

大海是倒过来的苍穹，我祖上的大鹏船队紧贴着蔚蓝航行，云帆高涨，昼夜星驰，船队处经过所起的浪花足把海面拔高几尺。统首（音）是战船主称的前哨，逐渐收窄的圆（音），精锐的能入穿钢板，把礁石赶离。然后呢，她就整篇小说就不断地一句一句的我祖上，例如说，我祖上这一走就走了20余年，30余国，我的祖上明朝七下西洋正是总兵太监郑和，若这是电影画面必当亮出我祖上面颊丰满，目光如意的脸孔。

但是我们要注意，这里面我要讲的是，她要讲真正的故事并不是一个郑和的故事，而是用郑和的这个故事，是我们这个小说里面的主角她要写的故事，她要写这个故事却是因为他们家的一些遭遇，比如说她的阿母，她说，自我决定写下我祖上的故事，阿母已经半痴呆，阿母的记忆时醒时坏，我祖上的宝船采用蜂房船体结构制造，最大的功用在于当船底被击穿，它能将涌入的海水限制在局部船舱，我怀疑阿母脑中必有与蜂房船体相似的结构，像竹筒里的间隔，阿母脑中幸存的记忆当是收在最内层，免被遗忘、淹没，而那恰好是我祖上的故事。

于是一段关于家庭的，关于整个族群的记忆的故事就此展开，这本来是马来西亚华文学里面常常见到的一种写法，也真的是张锦荣（音）所说的小文学的那种象征。个人的，家族的，一来就会化大为，以小化大，变成整个族群，甚至家国的一种预言，但是这个预言在梁靖芬笔下却有不同的面目，明天继续接着给大家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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