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卷八分钟】梁文道：中国有多特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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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选自开卷八分钟：《中国有多特殊》

梁文道：这几年呢，我们常常听到类似的辩论会在各种各样的公共领域里面发生。有时候是关于整个国家的大方向发展，有时候只是关于一些非常细节的政策改变或者哪怕是学校的一些教育的手段的调节等等，都会出现一个什么讨论呢，就是关于国际与本土或者国际情况与我们中国特殊国情或者是普世价值与本土传统，这么样的二元对立的一些各种各样的主张，在互相交叉、互相攻击，有时候是互相谩骂。

那么对于这样的一个情况，我们该怎么去理解呢？我这两天要给大家介绍一本很有趣的文集，就是这本《中国有多特殊》，那么作者呢是在上海华东师范大学任教的刘擎老师。那么刘擎这本著作其实是他过去几年来的一些发表在不同地方的一些评论，一些的访谈结集而成，而这个评论集里面，它有许多的谈到过去有很多很脍炙人口的好文章，但是我关注的则是与他的书名相关的一组十几篇文章，谈的全是围绕着刚才我说的那样一种二元对立的讨论，它的弊病跟他们的盲点。

那么这一本书我觉得是一本非常好的书，是因为刘擎作为一个哲学家，他不只有一个非常清晰的头脑，能够很犀利的指出一些核心的问题，同时他又不是那种纯粹进入抽象的逻辑推演的那种哲学家，而是有很强烈的一个现实感。于是在一个现实情况，在一个贴近我们一般平民的对日常生活的认知与感受，与一个抽象的学理之间，他找到了一个很好的平衡。在我看来，这是一个知识分子做社会时事评论的时候，最重要的一种感觉的把握，一种平衡感的把握。

 那么比如说这里面其中有一篇文章叫做国际与国情、伪辩证和真细法，这篇文章就写得非常清楚。比如说他怎么讲？他说过去几年，我们到处都听到，比如说为什么我们的油老是要这么涨价，比如像房价问题，有人就说到年轻人现在买不起房子，有的人说年轻人本来就应该买不起房子，这是国际惯例对不对？但是这种国际道理又的确忽略了国情，因为在一般的所谓国际的发达国家，那么一栋普通的单体别墅的价格，是一个大学毕业生就业五年到十年的收入综合，而在中国呢，则是你30年到60年的工资综合。你一结合国情来看，就会发现那些地产界大佬说，年轻人本来就该买不起房子，这是国际的情况，那种说法是站不住脚的。但是你回到说，我们照顾国情本国的实际情况，难道又是真正的正确吗？其实他就说到一点，他说用一个所谓的国际情况加上本土的实际情况相结合，或者普遍理论与本土实际相结合，这种奖罚你等于是全包了，你什么都可以无所不包的谈进去。那么这种论调呢，既然它什么都是，也都博不倒了，既然博不到，那它其实也不是什么理论了。

 比如说举个例子，现在很多人谈到我们的互联网监管的问题，有人就认为中国的网络管理与国际通行惯例大体是一致的，但另一方面中国也有自己特殊的国情，这个就叫做相同论与特殊论的一个。那么这样的一个中和有什么问题呢？问题是这样的，就是他们喜欢先讲，为什么说这是国际惯例，就是全世界没有哪个国家是真的不管网络了，的确是，包括言论自由，哪有一个地方的言论自由是完全彻底的，那是不可能，绝对没有绝对的、放任的、无限的言论自由的，但是你说了这个叫做前提国际情况，于是我们就结合本国的实际情形来看，所以我们就要监管。

那么这个讲法里面，会掩盖了一个更核心的问题，这个问题是什么呢？就是这个根本问题从来不是要不要规则或者应不应该监管，而是在于监管什么和如何监管，那么中国的网络既有高度活跃自由的信息传播和言论表达，也有根据国情和国民状况而实施的限制与监管，但是既然事关国情和国民，那么具体限制什么和监管什么，是否应当进入公共审议的程序，暂且不去理论外国人如何说三道四，但我们本国公众对此是不是有正当的知情权呢？

那么同时我们还可以再继续看下去，我们讲这种中国国情论有时候就会发展成一种所谓的中国特殊论，就会特殊我们中国有很多东西跟人家不一样，你必须要看看我们中国自己的特殊情况，外国的东西不一定适用于我们，那么刘擎就在他的这本书的同名文章《中国有多特殊》里面，他就说到了，我们国人自产的中国特殊论源远流长，晚清以来从未平息。

举个例子，比如说过去曾经讲过有西医不适合中国论，为什么呢？因为我们国人的体制与西人大为不同。也有人提过自由恋爱不适合中国，因为我们中国自古崇尚大家庭观念，婚姻应该是两个家庭的结合，而不是两个个体男女结合。那么也有人认为，男女同校不适合、不符合中国国情，因为中国传统讲男女授受不亲，甚至当年曾经有人说马克思主义不适合中国，因为那是一个犹太人根据欧洲传统社会经验总结出来的理论，它不可能适合我们本土国情。

好，我们刚刚看到一系列的所谓的一些西方的东西或者国际的东西不适合我们本土国情，那么请问现在这些东西都发展成怎么样了呢？而在这里面，我们更重要的当然就是这几年谈普世价值跟特殊价值的这么一个争论。那么大家就会觉得普世价值这个东西已经不可靠了，这些东西全是西方人的东西，我们如果有人还在鼓吹这个，就是像西方的东西带给我们中国人，给我们洗脑。但是刘擎说的非常正确的一点就是在于重点在这里面，其实不应该争论这个价值是谁的。我们的价值还是人家的价值，重点是这是不是一个好价值，既然是一个价值，就牵涉到价值判断，而不是判断是谁的东西。有一些文化它是主张你如果偷了别人的东西的话，应该要垛手的，那么我们会说好，那你这个价值是一个你的价值，不适用其他人，或者我们还会评断说你的价值是你的文化的价值，我们也很尊重，我们对它完全不作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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