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卷八分钟】梁文道：中国化的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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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选自开卷八分钟：《中国化的日本》

梁文道：每回大家谈到最近一百多年来中国日本我们这两个东亚上面的很重要的两个国家的发展历程的时候，通常会碰到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是什么呢，就是为什么同样作为远东地区的国家东亚地区的国家，同样在从过去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演变，并且向西方学习，为什么日本跟中国走出来的结果那么不一样，这还是个好听的讲法，更赤裸的讲法就是为什么日本成功了，而中国失败了。

这话怎么讲呢，就从当年比如说清末的自强运动，我们开始了，这边搞自强搞洋务，人家那时候也跟着做明治维新了，为什么日本成功了，中国好像搞不定，为什么日本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完成了自己所谓的近代化，而在二战之后又完成了另一次的飞越，但是中国在很多方面尽管今天我们经济上超过日本，但是大家还觉得我们在很多方面还是比日本落后，那么这样的一个问题不只是我们中国人有时候自己会这么问，西方的学者这么问，连日本人自己都这么认为，而日本人恰恰是因为有这样的认识，所以他过去才会常年的有一种瞧不起中国的感觉。

那么甚至这种认识使得他构成他二次世界大战，他提出所谓大东亚共荣圈的一个意识上的基础，使得他们觉得自己既然领先亚洲群雄，成为亚洲第一个觉醒迈入西化现代化成功的国家，他觉得他有责任回来领导大家一起迈入这么一个美好新世界，所以说这样的一个问题是很奇怪的一个问题，值得好好的重新谈谈，而我发现有一本书真正是从这个根本问题上颠覆这一点历史认识的，就是我今天给大家介绍的这本《中国化的日本》，《中国化的日本》这本书两三年前在日本出版的时候就很引起轰动，是本畅销书，那么首先你看这个书名，大家伙就说这难道是说今天的日本越来越中国化了，很多日本人说日本越来越堕落了，次化了怎么样，完全不是。

我们再来看看他这个作者的名字，这才是让我觉得这本书有趣的，当时我拿起来看的另一个理由，这个作者叫与那霸润，我们看他照片，很年轻，没错，很年轻，比我还小两三岁，这位与那霸润我为什么觉得名字有意思呢，不像一般日本人的名字，而且名中间有那霸两个字，那霸我们知道是琉球也就是冲绳的一个地方，那么我们两个月前才跟大家介绍过一系列关于冲绳或者琉球的书，而这个与那霸润名字里面恰好刊注了琉球里面重要的一个地名，果然我们这位年轻的学者是个琉球人，所以他有一种不同的出生背景，不同的观点，后来他研究中国史学日本史学，那么于是提出了这么一个非常大胆的一个新的论题，就颠覆我们过去常有的关于中日历史比较的一个课题一个观点。

这本书写的是一个我要跟大家先说明，他是一本很有争论性的书，而且他故意挑起争论，我们的作者年轻力胜的作者几乎是故意的在挑战很多读者的常识，而这些读者当然他假设的原始读者都是日本读者，甚至是包括很多所谓的历史迷读者，就有点像我们这有些人特别迷明史，特别迷清史，特别迷近代史，日本也有很多历史迷，迷什么战国大明斗争，迷江户时代，迷源平合战，他在挑战他们的一些基本常识，告诉他们你们在教科书电视剧游戏机平常看的这些东西的历史知识都是过时的，他要引用的是现代的学术界的某些算是被公认接受的一些历史观点，那么来挑战他们的观点。

那我们先介绍一下他最有挑战性的一个观念，这个观念是什么呢，他想指出来说全世界最早进入近世化，日本叫近世化，其实就是我们中国人常讲的现代化，最早进入现代化的国家是哪个国家呢，他说是宋朝，为什么是宋朝，难道不是文艺复兴的意大利吗，这个说法当然不是我们的作者首创的，而是受到日本汉学界的京都学派一位重要的大家内藤湖南的影响，内藤湖南有一个很重要的论题叫宋代以后近世说，这个说法原来写的相当的精细，我们的作者与那霸润则很简短的在这里面做了一个很扼要又很清简易懂的描述，简单的讲，宋代为什么就已经开始现代化了呢，首先宋朝在全世界的第一个创举就是打破了真正打破贵族垄断，我们今天中国人讲的科举这个东西，是到了宋朝才真正的全面普及并且固定下来，再也没有了过去的门阀跟贵族了，贵族的权利彻底被剥夺掉，那么以后谁掌权，就是所谓的中央集权这个皇权，那么看起来好像是个倒退，因为没有贵族可以制约皇帝，但是另一方面请注意，这个社会上面现在开始变得是更加自由了，因为没有贵族，贵族不一定在当官，不一定在掌握财富，不一定掌握田产，那么这个时代是什么样的时代呢，就做大官吗，那就有能者居之考科举，对不对，那财富怎么办，贵族的庄园经济被打破之后，那么就变成一个彻底自由化的竞争时代，一个贸易时代。

那么在这样的时代底下，比如说他就说到，当时的宋朝货币经济就举世最发达的，因为农民们再也不是以物易物了，再也不是传统缴税给中央政府，是缴纳食物，就缴纳谷物，现在不是，是自己把农产品拿到市场销售，用货币向国家交税或者还贷款，那么在这样的一个情况下，就每一个老百姓都进入了货币经济的体系，那么这时候真正的市场经济发达了，那么政府却变成一个缩小的小政府的规模，他管的事情并不多，而一般老百姓他的身份自由了，他的职业自由了，那么这个时候他们在社会上面作为自由竞争调队式的保险，就是所谓的宗族的父亲血缘网，那么只要有共通的父系祖先，不管你住哪你做什么，你和谁结婚生子都被看作同族，是可以跨地域的，那么当然这个讲法有点过分美化，但是无论怎么来说，他倒是提出了宋朝一些很重要的特点，更重要的是支撑皇权的是一套儒家的朱子学，这套学问并不认为自己是个独特文明道路，而把自己当成是一个普天下应该均被恩泽的一个普世价值伦理，用一个普世伦理支持自己的体制，使得自己格外的有信心，这就是宋朝或者所谓的宋朝的现代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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