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卷八分钟】梁文道：盛唐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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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选自开卷八分钟：《盛唐诗》

梁文道：有时候要了解中国历史、古典中国文化，你会发现看一些西方汉学家写的作品你很有启发。为什么呢，一来那当然是因为他们身处在一个不同文化、不同的语言背景下面，于是看我们会有一种陌生的眼光，有距离，那么这时候有些东西反而能够看到一些我们自己看不清的东西，那么第二方面就是西方常年以来他们的学术界自有一套学术传统，跟我们不一样，那这个学术传统也能够整理出一些很系统的、很扎实的一种谈中国文化、谈中国历史、中国政治的一些说法来。

就拿中国古典诗词来讲，比如说过去两天我给大家介绍顾随先生，那种讲法比较接近于我们中国传统上的诗论、诗评，但是让我们来换个角度看看西方人怎么来看中国诗，给大家介绍研究唐诗最有名的西方学者之一宇文所安，给大家讲的是他这本很有名的代表作之一《盛唐诗》。首先宇文所安这位在耶鲁大学任教的汉学家，他是研究中国诗词的大行家，我们光看看他自己的一个自述，他自己用中文写的自述，你都会觉得也很好玩。

比如说这里面他讲到自己有著作数种，论文多篇，其人也，性乐烟酒，心好诗歌。简脱不持仪形，喜俳谐。自言其父尝忧其业中国诗无以谋生，而后竟得自立，实属侥幸耳，那么西方汉学家这就用中文这么介绍自己，他不一样的地方就在于比如说他带入了一种西方的历史学或者是文学史里面特别关注的一些角度，比如说我们一般讲中国诗讲唐诗，我们讲初唐、盛唐、中唐、晚唐这么谈下来，我们不一定能够注意到一点，就盛唐这个观念很奇怪，因为在别的文学史研究，研究别的朝代文学史我们通常就说初中晚三代，只有唐朝好像特别强调盛唐这个概念，那么这个盛唐如此的光辉如此的独一无二，到底是怎么来的呢，然后呢他又注意到一点，就是以前我们中国人讲文学史，我们很喜欢就是把整个唐朝的文学史比如说唐诗史，就写成是一个大诗人接着一个大诗人出现的时代，写成是一代诗人到另一代诗人之间的关系，就算要讲一些背景，我们又很快的连接到一些社会政治背景，比如说讲天宝之乱怎么样影响了杜甫的诗等等等等。

但是呢像宇文所安他会放入一种中层的观点，就是在一个天才大诗人个人与国家政治这么大的一个背景之间，加入一个中间部分，这个中间部分是什么呢？就是这些诗人他们平常为什么写诗，他们写的诗给谁看，他们写诗是不是有个同行的关系，有文学界，当时文学界是不是有一些文学界的一些常规，有一些彼此对于诗的一些共同的看法，一些审美标准，你加入这一层之后整个看出来的东西就不一样，比如说这里面他说到盛唐诗的主体是什么，他说其实是一种京城诗，首都里面的一种诗，这个京城诗是什么呢，他不是完整的统一体，却具有惊人的牢固一致持续的文学标准，简单的讲就是当时在长安或者在洛阳，这些里面的宫廷贵族上流社会对他们来讲诗是什么，诗不是像我们现在以为就一个诗人做一个独立的文学创造，而是可能很多人都会写诗，那么只不过有些人写的格外的好，格外的受重视而已，那么他们写诗是用来干嘛的呢？你有没有注意到我们看中国古典诗词、尤其唐诗，常常那些诗都是我送给谁你送给我，你送给孟浩然，他送给李白，是这么个写法，这种互相写信一样的诗是他们常见的一种规矩，就诗人之间会互赠诗，表达一下我对你的感情，表达一下我对你的期盼，表达一下我对你的思念，表达一下我对你的问候跟尊崇，同时又有很多应景诗，这些应景诗有时候是宫廷开个大praty，大家来每人写一首，说说看我们这个皇帝多么了不起，我们这个王宫贵族如何如何，这个盛宴搞的怎么样怎么样，是歌颂的。

也有时候应景诗是什么呢，比如说你要送别也要应景诗，听完一场音乐会大家也写写诗吧，那么这些诗反正都是一些固定的场合的，而盛唐诗独特的地方就在于他们开始打破了固有的宫廷诗的一些格式跟审美标准，而在这里面最特出的就是李白跟杜甫，我们一般说的盛唐诗讲到李白跟杜甫这两大巨星，那宇文所安就认为他们之所以是两大巨星，真正在于他们是非典型，真正在于他们是对当时的规范离的最远做的最大的革命最大的改变的。

然后他又说到像这种盛唐诗里面还有一些现象我觉得也很有意思，他就特别强调一点，他就说公元七世纪末到八世纪初的时候，有很多事情改变了当时的整个诗坛，首先这是诗歌写作被引进了近似考试的科目，那么这时候就一般的人平民百姓都能够靠写诗写到当官的地步了，比如说非常有名的宰相张九龄，然后这些人如果他要写诗写的好当了宰相，那么其他的诗人也就试图用写诗写的好来取仕，比如说我们听过李白杜甫都是这么干的，然后如果这些大官他欣赏你的诗，那你又能去当官，所以你要了解这时候就形成一个圈子文化，那这个圈子里面大家彼此是相关的，然后有些人是格外受到大家尊崇的，比如说像王维，而在那个年代盛唐年代王维的地位其实高于李白跟杜甫，而在李白活着的年代就因为他的诗不是当时最典型的这个圈子里面的诗，所以反而不是太受重视，是到了后来大家对他评价变了，地位才越来越高，那么终于李杜才成为了整个盛唐诗里面的第一把交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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