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卷八分钟】梁文道：色戒爱玲

【开卷八分钟】色戒爱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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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选自开卷八分钟：色戒爱玲

梁文道：今天的中国社会看起来，并不算是一个道德特别高尚的地方，但是中国人对人的道德要求，在世界上大概是最严格的。

比如说张爱玲，到了今天还有很多人觉得张爱玲有汉奸的嫌疑。为什么呢？因为她在上海沦陷时期，曾经帮过汪伪政权或者是亲日的一些杂志刊物写文章、发表作品。大家觉得这就有点卖国了。

可是我们再看一看欧洲的情况。在二次大战之后，很多以前曾经在纳粹统治时期的刊物上写作的作家、在纳粹统治时期的国家管理的交响乐团里面演奏的音乐家，二战之后都能够得到平反，重新让他们出来演出、让他们做自己的文学创作，没有人会觉得他们是德奸或者是简单的把他们认为是纳粹的合作者。这是为什么呢？看来一定是我们中国人对人的道德要求特别高。

当过汉奸老婆就成汉奸作家？

事实上，在上海被解放之后，张爱玲就被邀请参加过上海文艺工作者代表大会。我的问题是，如果当时能够邀请她参加这个代表大会，这是不是已经等于间接地否认了她是敌人的、或者是敌伪的、亲伪的作家呢？我想大家之所以会觉得张爱玲是汉奸，最大的理由还是因为她做过汉奸的老婆，也就是胡兰成的老婆。但是我们能不能够就这么简单地去认为，因为她做过汉奸老婆，所以她也是个汉奸作家呢？这种说法是不是太过有问题了？太过有毛病了？这个毛病是不是我们自己很特殊的一种思维方式的毛病呢？

超级文学迷出书探究《色·戒》根源

关于《色·戒》和张爱玲引起的这种种争论，已经有一个台湾的同行电视人，很快地出了一本书，就叫做《色戒爱玲》来解释这些东西。作者蔡登山，他就是电视剧《人间四月天》的制作人跟编剧。他是个超级文学迷，所以才会写出《人间四月天》这样的一个剧本。现在他又用《色戒爱玲》来凑凑热闹，来讲张爱玲，来讲《色·戒》，乃至于讲《色·戒》里面的故事是不是有根源？

作者简介：

蔡登山，1954年生，台湾台南人，淡江大学中文系毕业。曾任高职教师、电视台编剧，年代及春晖电影公司企划经理、营销部总经理暑。1993年起，筹拍《作家身影》、《大师身影》系列纪录片，担任制片人与编剧。著作有：《人间四月天》、《人间花草太匆匆：卅年代女作家的爱情故事》、《人间但有真情在：五四名人的爱情故事》、《往事已苍老》、《传奇未完：张爱玲》、《重建胡适历史现场》、《百年记忆》、《鲁迅爱过的人》、《另眼看作家》等。

一般大家都认为《色·戒》这个故事，是有一个真实的事件做背景或者做题材，至少做一个灵感来源。故事就是一个有名的大美人，就是郑苹如的故事。她现在红起来之后，很多人就重新发掘她的图片来看。当年郑苹如这位沪上美女才19岁，在当年很有名的良友画报上面刊登照片。而这个良友杂志，最近也做了一个全套的合订本，重新拿来复刊、拿来翻印出版。有兴趣的人可以透过良友杂志，去看以前上海的老杂志是怎么样，而且还能够看到当年郑苹如在上面登的照片。

女间谍年轻貌美 梁朝伟角色原型很变态

郑苹如的家族是个革命家族，家人曾经参加过同盟会，跟随孙中山搞革命，是个爱国家族。郑苹如本身的教育程度很高，也懂日文，又漂亮，出入上流社会。但是被国民党的中统吸收，成为特工。成为特工之后，她当时帮中统刺探了很多情报，表现得相当出色。请注意她这时候还非常年轻。

到了最后就发生一件事，这件事当时震惊上海。就是她去接近汪伪政权里面的特务头子丁默邨，丁默邨这个人就是现在我们看到《色·戒》那个易先生，就是梁朝伟角色的原型。他本人当然没有梁朝伟那么靓仔，据说他有点鼠相，张爱玲写得很对。而且这个人就是得了三期肺病，身体很弱，偏偏又是个色中饿鬼，非常非常好色，为人很变态、凶残。郑苹如就接近他，想办法看怎么样能够刺杀他。当时这件事是真有其事，发生过，但不是像小说所写的买钻石，而是郑苹如带着丁默邨去买皮草，在西伯利亚皮草店。

而且丁默邨很聪明，他不像小说里面所写的那样，要女方提醒他，才知道中了暗算要逃命。而是他自己警觉到事情不对，于是钱一丢，立刻夺门就逃。果然就逃过了外面埋伏的刺客对他开的枪，进了车，跑了。

官太太妒火中烧 美女间谍红颜薄命

后来，郑苹如当然就给逮了回去。之后这个故事就可多了，有各种各样的版本。当时上海见这是个美人，于是很多人就开始编故事。有人就说郑苹如给逮了回去之后，还很厉害。怎么厉害呢？就是当时有一个看守她的一个特工头叫林芝江，盘问她。没想到郑苹如居然也色诱这个林芝江，而林芝江也果然心猿意马、差点要动心。本来他也想放过她，就连这个丁默邨也舍不得杀她，觉得她虽然想暗杀我，但到底是个美人，这个我怎么放得下手呢？

后来丁默邨的老婆跟周佛海这一帮汪伪政权的官太太们，都很好奇，这女人到底是谁啊，能够把男人迷的那么晕？都来看，一看就说不行，要杀，非杀不可，这女人妖啊，要是放了她，那么接下去说不定大家都成了个寡妇。于是就要杀她。后来，郑苹如被枪毙的时候，据说还说过这么一段话。这段话是谁写的呢，金雄白，就是第一个出书回忆汪伪政权的始末的人。他在他的名著《汪伪政权的开场与收场》里面讲，他说当时郑苹如临死之前对林芝江说：这样好的天气，这样好的地方，白日青天，红颜薄命，竟这样的撒手西归。芝江，我们到底有数日相聚之情，现在要同走还来得及，要你真是忍心，那么开枪吧。但是我请求你，不要毁坏了我自己一向十分珍惜的容颜。

这果然是个能够写小说、编电影的一个故事。所以后来，历史小说家高阳根据它也写了个小说。除了李安拍电影之外，本来早逝的杨德昌也想要把它改编出来。可见这个间谍的故事何时都是最迷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