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杜拉斯:“如果我不是一个作家,会是个妓女。”

2017-09-17 女子必读的 女神书馆


在喧嚣的世界里

做一个

沉静的读书人



主播:雨朦

作者:香蕉鱼


1914年4月,杜拉斯出生在西贡北郊的居民区里。空气闷热潮湿,房间暗淡无光。母亲看了她一眼,翻过身去了。她最喜欢的孩子已经出生了,何苦还再添一个不喜欢的来?

 

杜拉斯的母亲叫玛丽,一个很普通的名字。她只身一人来到西贡,是为了响应国家号召。


西贡是个大都市,在宣传画报上,它看上去更像是缩小版的法国。法式的街道,法式的建筑,各种黄皮肤的人在街上走动,与白人有说有笑,生活十分惬意。

 

她刚到西贡,就找到了教师工作。每天,她都顶着炎炎烈日为理想而奋斗,不久就失去了兴趣。因为她恋爱了,她爱上了校长大人。


在她眼里,校长亨利是个可怜人,他的前妻最近得疟疾死了。她照顾他,安慰他,始终不敢越雷池一步。不过,这种矜持在家里人给她寄来信件,说她的丈夫亡故之后,迅速崩溃了。

 

她与校长的遭遇是何其相似啊,只有他们才能理解彼此。于是1909年秋,两人结婚了。这场婚姻没有得到任何人的祝福。同事们开始给殖民地的部长写信说,“校长道德败坏,前妻还没死,情人就怀孕了。”

 

母亲真的是第三者么?

 


婚后,玛丽生了三个孩子。大哥皮埃尔最受宠,母亲经常说他“高大,英俊,健壮,一个活脱脱的情圣”。小哥哥保尔的性格腼腆,经常处在皮埃尔的压制下。而杜拉斯则像一个弃婴,她叛逆不羁,是一匹脱缰的野马。

 

他们住在一所奢华的公寓的。这是父亲去世前,因工作升迁得来的,在车水马龙的金边。这所房子是当年柬埔寨国王的王宫,相当气派。有宽大的花园,巨大的房间,一望无际的玻璃窗。

 

然而 ,母亲很焦虑,她不过是这巨大城堡里的垂死的鸟儿而已,没有工作,却有三个孩子嗷嗷待哺。

 

杜拉斯7岁,父亲去世了。她对父亲没多少印象,后来甚至说,我不认识他,他留给我的全部,只有一张明信片。

 

母亲立刻申请了10个月的带薪假,拖着孩子们回到法国。父亲在法国还留有各种遗产,她是为争遗产去的,还有丈夫的抚恤金。

 


于是一家人再次回到印度支那。这次,母亲不想回金边了,她想去西贡。她写信给总督说明自己的苦楚之后,被调到了永隆。

 

总是受挫,让母亲很痛苦。她开始往孩子身上撒气。杜拉斯小学毕业时,她穿得花枝招展去接她,结果却闹起来,当场追着杜拉斯叫骂。

 

周围人都被她的举动震惊了。

 

这是在外头,在家里,母亲的暴虐让大哥皮埃尔非常感兴趣。他开始模仿母亲,暴打自己的弟弟。

 

家里从未有过平静。皮埃尔强势,无赖,总是欺负保尔。吃饭时也不安生,一直用叉子逗弄保尔要夹的肉块。杜拉斯愤怒的质问他,“为什么都是你的?”皮埃尔说,因为我喜欢。

 

杜拉斯一时气急,对他说,“我恨不得你去死。”

 

说完她走了,留下保尔一个人哭泣,而母亲目睹了闹剧的全程,却没有一句劝阻。

 

母亲对皮埃尔的溺爱,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方,甚至有些超越母子之情。皮埃尔就是家里的暴君,昏庸无道,喜怒无常的暴君。他抽上了鸦片。

 

家中的扭曲,开始肆无忌惮的蔓延开来。

 

在《来自中国北方的情人》里,杜拉斯直言不讳地说,她把第一次献给了小哥哥保尔。评论声此起彼伏,有人根本不相信。而杜拉斯则说,“我之所以这样写,是因为它是真的。”

 


1929年,母亲把杜拉斯送去了西贡的公立中学读书。西贡是个带有浓厚南方热带风格的热闹城市,学校里的白人女孩放学后都有人来接,但杜拉斯没有。她必须艰苦地往返于西贡与沙沥之间。

 

在渡轮上,她遇见了李云泰。她终生难忘的中国情人。

 

她告诉她,她如今16岁了。

 

他不信。

 

她说,“15岁,15岁半,行吗?”

 

他满意了。他的身后是一辆全新的高档黑色轿车。那是他家的轿车。他的父亲在印度支那有5000套豪宅。在他眼里,杜拉斯很美,美得仿佛要融化在烟雾弥漫,炎热无比的光线里,而他就是拯救这一切的人。

 

每天放学,他就站在校门口等她。这个可怜的人,没有帅气外表,双肩下垂,又瘦又矮,比一般中国男人都难看。可他还是来学校门口等她,然后带她去沙沥度假。

 

他吻她,被她一把推开了。她觉得恶心,到第二天仍然觉得恶心,还吐了。

 

他说,“我明白我让你倒胃口了,你没必要掩饰自己。”

 

她没掩饰自己。她只是觉得,这一次找到了可依靠的人。她太年轻,太容易陷入恋爱中。

 

李云泰的事,很快被母亲发现了。但她态度暧昧,没有阻拦,只是反复提醒杜拉斯不可以有进一步的接触。他很有钱,而杜拉斯一家很需要钱。

 

他们一起去高级餐厅吃饭,皮埃尔点了餐厅了最贵的菜,李云泰则滔滔不绝地讲述自己的家族历史。双方几乎没有交谈,更谈不上共鸣。

 

狼吞虎咽后,李云泰付了钱。后来他们去跳舞,舞会很热闹。保尔与杜拉斯依旧是一对好舞伴,他们还像以前那样耳鬓厮磨地跳舞。

 

在他看来,这就是背叛。他曾担心杜拉斯太年轻,会离开他。尽管他这么有钱,她还是会离开他的。这是自由——她的自由。

 

他问她:究竟需要多少钱?

 

她反问:我值多少钱?

 

“你想要多少?”

 

“我妈说要500皮阿斯特。”

 

他真的拿出了500皮阿斯特,放在桌上。

 

她以为这就是爱情的终点。其实真正的终点,是李云泰的婚姻。按照中国的传统,他要去跟一个从未见过面的女人结婚。他们小时候就订婚了。

 

李云泰告诉杜拉斯,“如果不回去结婚,他的父亲就要剥夺他的继承权。”

 

大局就这么定了。无法挽回?是的。

 


杜拉斯有了一个新情人。出生于律师世家的勒高克。他给杜拉斯写了很多信,她都视而不见,直到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她瞒着母亲做了人工流产。那年她20岁,独自一人在巴黎求学。

 

人工流产让两人的爱情报销了,此后杜拉斯又开始与别的男人出双入对。她一直在找寻某种精神上的契合,想要填补某种缺憾。因为她不缺钱花了。母亲在西贡办了私立学校,招收了很多学生。而她对待女儿,就是源源不断地给她寄生活费。

 

她可没有一直靠着母亲寄来的生活费过日子。1936年,她的新男友罗贝尔应征入伍。而杜拉斯拿到了政治经济和法律专业的学士文凭,在管理殖民的信息处找到了工作。

 

两年过去了,法国陷入了战争即将爆发的阴影中。罗贝尔在军队里越呆越烦躁,他时刻感到军营里那种有条不紊的生活,抑制了自己的才华。

 

可就在他被调任步兵团后,突然收到了一份电报。

 

“要嫁给你。回巴黎。玛格丽特。”

 

已经厌倦了军营生活的罗贝尔再也找不出比结婚更好的理由了。他立刻请假三天,跳上了开往巴黎的火车。

 

他要娶的人,是未来的玛格丽特·杜拉斯,那个比他大整整两岁的女人。

 

但他顾不了许多,他要听从心灵的召唤。

 

婚礼很庄重,出席的人不多。但多年后,罗贝尔的第二任妻子爆料:当时的证婚人就是杜拉斯的情人。不是过去的,也不是将来的,就是当她发电报让罗贝尔回来娶她时,她那正在进行时的情人。

 

婚礼结束后,杜拉斯送罗贝尔上火车,回军营。

 

她自己,则有条不紊的安排着自己的生活。这个时期,她写出了她的第一部小说《塔内郎一家》。她把手稿寄给了伽利玛出版社,她很着急,眼看着没有回应,立刻写了一封信给出版社。

 

雷蒙·格诺回信了。但他语焉不详,没说是否出版。在出版社里,编辑评价他的文体不够统一,结构松散,风格混乱,思想颓废,观察力还可以吧。

 

雷蒙·格诺说,这不要紧,让她好好写。丈夫罗贝尔也写信鼓励她,杜拉斯听了他们的建议,回去写了《平静的生活》。

 


两年后,她又写了《厚颜无耻的人》。

 

与罗贝尔的婚姻里,杜拉斯并没有放弃恋爱。她仍然有情人,并且她把这种态度叫做彼此自由的生活。听起来不可思议,但在当时战争,炮火,流离失所笼罩下的法国,大家对这种关系采取了容忍态度。

 

当杜拉斯把新的情人迪奥尼斯介绍给罗贝尔时,两个大男人竟然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迪奥尼斯还说,我与杜拉斯之间是一见钟情,我与罗贝尔之间也是一见钟情啊。

 

杜拉斯没有意识到,她非常爱迪奥尼斯,竟然在不知不觉间拒绝了很多其他的情人。但迪奥尼斯没有这么做,他经常去夫妇两家串门,也经常给杜拉斯写信,但他的女人依然众多。

 

杜拉斯很痛苦,但还不至于陷在打击中,无法自拔。不过,打击接踵而来了。1942年深冬,她收到了印度支那寄来的一封电报。电报上说,保尔死了,因为传染了肺病。

 

小哥哥死了?

 

杜拉斯根本不相信小哥哥会死,肯定是皮埃尔害死了他。肯定是这样的。她对此坚信不疑。

 

她恨死那个家庭了,什么样古怪扭曲的家庭,才会发生这样的事。她受够了,于是1943年出版《厚颜无耻的人》的时候,她狠狠地划掉了本名玛格丽特·陶拉迪欧,从此以玛格丽特·杜拉斯示人。

 

她决心与过去一刀两断。她的决心也得到了老天爷的回应:《厚颜无耻的人》很成功,她从此步入了作家的行列,开始了一生孜孜不倦地创作生涯。

 

1945年,罗贝尔与杜拉斯回到了圣伯努瓦街。一年后,杜拉斯怀孕了,孩子不是罗贝尔的,是迪奥尼斯的。夫妻俩对这种公开关系具有超高的容忍度,交流也从仅靠情欲过度到了智力上的沟通。

 

然而,孩子的事到底还是踩到了罗贝尔底线,邻里都觉得孩子是他的,都来祝贺他。只有他和杜拉斯知道事实真相。反常扭捏的气氛,让罗贝尔很痛苦。最终,他选择离婚。他不想见到这个孩子,孕期里就离婚了。

 

杜拉斯的行为有种飞蛾扑火的刺激感,总是带着浴火重生的诱惑,往烈焰里钻,而大火却一次次赦免了她。

 

她的岁月不断激起火花,最后却平静下来。她写了《抵挡太平洋的堤坝》,销量不是很好,龚古尔奖上也没什么光彩。

 

这一年,母亲回来了。她依然爱着皮埃尔,还为他购置了地皮。杜拉斯选择视而不见,她有更大的杀手锏。她把《抵挡太平洋的堤坝》给母亲看,母亲通宵读完这部作品。

 

杜拉斯期望着能让母亲满意,写作是她最拿手的,能让人刮目相看的技艺。母亲当然没有给面子。她把杜拉斯给骂了,说《抵挡太平洋的堤坝》简直是淫秽作品,不值得一读。

 

算了,算了,她已经不在乎那个家,何必还在乎那个家里的人说的话。

 

专心写她的东西就好了。1958年,她靠《琴声如诉》赢回了沉没已久的声誉。

 

50年代的最后两年,她凭着少女般纯粹的热情投入到电影事业中。她在9个月内雕琢出了《广岛之恋》的剧本,后来这部电影轰动了整个西方,横扫全球文艺界。

 

20年来,她爱上电影,就像爱上另一个情人。她不停地写剧本,不断地工作,与闺蜜让娜·莫罗一起创造电影的新时尚。

 

她的情人圈正在枯萎,就像魔女手中的受诅咒的玫瑰花瓣。

 

她老了,脸上沟壑纵横。她的脸,成了世界上最著名的一张脸:一张备受摧残的面容。

 

1980年,杜拉斯的最后一任情人出现了。

 

他就是27岁的杨·梅勒,一个哲学系的学生。他走上前去,敲开了杜拉斯的家门,毛遂自荐。他说他读过她所有的作品,甚至因为读了她而嫌弃其他人的作品。

 

两人相爱了,年龄相差43岁。

 

杨经常会消失几天,不久又会回来,但后来这种情况被抹杀掉了。晚年的杜拉斯很专制。她不让他去见别人,甚至是兄弟姐妹。

 

她的生活被酗酒给毁了,写作也是罪魁祸首之一。

 

她觉得自己最好的作品还没出世,而她快死了。她怀着一种刺痛的快感,希望自己能死在作品中。她花了3个月写出《情人》,不抱希望地寄给了出版社。结果,这部作品成了杜拉斯的代表作,一度畅销,几经售罄。

 

《情人》获得了1984年的龚古尔奖。杜拉斯对获奖没什么感觉,当晚只是和杨一起吃简单的晚餐以表庆祝。因为这本书就是献给他的。

 

12年后,杜拉斯去世。

 

杨没有离开她,写作也没有。

 

她如愿以偿,融化于无穷无尽的爱里,葬身情欲炽热的字字句句中。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