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在谈论性教育，我们在谈论什么？
说起中国的性教育，在传统的课堂上可谓是简单粗暴的，它是生理书上的几页器官构造图还是学生守则上的“禁止早恋”？庆幸的是，我们当中的大部分人都在无师自通，自学成才，小的时候，我们有的在看《人之初》《知音》，发现原来大人的世界有这么多的奥妙；时不时我还会接到一些免费派送的健康杂志，里面插播着各种性药广告。等我们接触了网络，我们自学的道路就越发宽广，各种口味，任君选择。有人戏称，“如果没有日本AV, 中国的性教育几乎就是一片空白”。这一路，虽然我们是摸着石头过河，但总算长大了，有的也交上了男女朋友，就算在空虚寂寞冷的时候，我们还有电脑里的硬盘和自己的右手。
但话说回来，又是时候去检验一下我们自学的有效程度了。举一个简单的例子，公众号“没空”曾进行了一次“大学生性行为调查”，问卷的其中一个问题是“你认为最安全的避孕措施是什么？”受访者的回答如下
过半的学生选择了安全套，的确它是最有效的避孕方式，有效率高达98%，除了避孕还能防止疾病传染。我也关注到，还有大半的人认为安全期和体外射精很安全，安全期的名字本身就具有误导性，因为安全期其实并不安全，在场的女生都知道，其实我们的月经周期时不时都会有波动，精确预测我们的排卵日跟买彩票其实没啥差别，所以安全期避孕在临床试验中的失败率高达25%。
再说到体外射精，一方面需要男性有极高的自制力，另一方面，我觉得是你自制力高也是然并卵的，阴茎在勃起的时候，就有会少量的精子排出，要是它足够强大，可以在女性的体内存活两三天，要是它足够幸运，你懂得。我身有过啪啪啪的朋友，大部分都曾经采取过体外射精这种方式，我问她们，你觉得这安全吗？她们说，男票承诺说他会控制住的，又或者说，我想我应该没那么幸运就中了吧。侥幸完之后，例如我一个闺蜜，就会开始惶恐，为啥我的月经还没来？糟糕已经推迟了！我可以理解她的不安，因为她天天都在祈祷快点来月经。月经来的那天，她开心到跳起。
反思一下我们的自学成果，我们听过荤段子，看过亲热镜头，但真不代表我们在实战中可以很好地保护自己，我们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可以勇敢地说不，我们在和多元性别交往时可以充分表达尊重。我们这一路的自学，信息过于碎片，我们更多是抱着一种猎奇、娱乐的心态去了解，而没有人去跟我们筛选、评论这些信息的真假对错。
所以，我会思考，当我做了父母，我可以怎样更好地引导我的孩子？当然，我不是什么性学研究者，不能给大家很专业的指导。今天我就分享一下在我性启蒙过程特别有感触的几件事，它又激发了我对性教育怎样的思考。
第一个故事
大一的时候，我在运营一个公益项目，有一天，我和团队里的一个墨西哥志愿者在路边吃肠粉，吃着吃着，他突然来了一句：Jamie, did you touch yourself? Touch myself?我当时还在斟酌他想说什么，他解释道，你自慰吗？额，我略尴尬地说，没有，或者说很少。他一脸困惑：诶，为什么你不自慰呢？我哭笑不得：我为什么要自慰呢？他一本正经地说：因为这样可以让你更了解你自己的身体啊，你会知道怎样自己最舒服，你都不了解你自己，难道你要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一个男人替你去做吗？他说这番话的时候，特别认真。而在他之前，也没有人这么严肃地和我谈论过自慰。但我觉得他说的很对，性教育很基础的一步，就是引导人们去正确认知自己的身体，知识层面的东西容易补充，但意识层面的培养更为关键，一个人要学会感知自己身体，起码要抹去认为性是不洁的观念，知道自慰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情。了解生命，最终是为了悦纳生命。
大三的时候，我在德国交换，我曾住在一个妈妈是日本人，爸爸是德国人的家庭里，他们有两个大女儿，一个小儿子，女儿读初高中，小儿子读小学。有一次，远在日本的姑姑打电话过来，小儿子接了，姑姑问：“诶，你姐姐呢？”小儿子当时8岁，镇定地说“姐姐来月经了，不舒服，在睡觉。”后来妈妈跟我们说起这件事，她说姑姑其实很震惊，说她怎么可以这么快让一个8岁的小男孩知道这么多。妈妈解释道，“大女儿初潮的第一天，是全家人一起庆祝的，因为她长大了，迈进了生命里一个特别的阶段。我还专门跟小儿子解释月经是什么，因为我希望他可以更好地和女生相处，学会爱护和尊重，这就得先从了解他的姐姐、他的妈妈做起啊。”
这让我不禁想起了自己月经初潮的时候，我妈给了我一片卫生巾，没有说太多，而我人生使用的第一片卫生巾，连打开的姿势都是不正确的，因为我拆开了包装后，当时并不知道我要把卫生巾后面白色的纸片撕下来，这样它才可以稳稳地贴在内裤上。回想这段经历，我也是醉了。到了后来，其实我和不少女孩一样，都会很苦恼自己为啥要来月经，因为会M痛，要换M巾，真的好烦啊。
要是当时有人像这位日本妈妈一样告诉我，月经其实是值得庆贺的事情，是一个美丽的生命过程，我可能不会那么烦恼。要是我们在座的男生在青春期的时候也懂得女生来月经时候是怎么回事，知道她们会经历疼痛，她们可能会情绪多变，当时的你们在对待特殊时期的女孩子时，会不会也就多一点温柔。所以性教育其实不仅让我们更好地理解自己，还能更好地理解别人。
我一直特别庆幸能遇到这个寄宿家庭，因为我很佩服这家子在性教育上的智慧。我们一家人在吃饭的时候，饭桌上时不时就会谈到性，从日本的性文化谈论到犹太人的割礼到他们俩错综复杂的感情史。妈妈三十多岁，爸爸六十多岁，但我和他们聊天的尺度跟同龄人没什么差别，而他们的孩子也习以为常。一个开放的讨论环境，给了孩子们更多的表达空间，因为父母真正做到了像朋友一样谈论性，把性变得像吃饭、睡觉、喝水一样大方、正常。
我觉得在这样自由又讲原则的氛围下，父母对孩子的担心其实更少。因为他们在讨论中，更清楚孩子的性心理成熟度，孩子有什么事，也更愿意跟父母分享。有一次，女儿说要带男朋友给父母看，妈妈认真地说，我一定会准备好一根香蕉、一个安全套，我要看他是不是真的会用。我在旁边笑个半死，又默默为她点赞！在中国的语境下，父母会叮嘱我们不要早恋，不要发生性行为啊，女生好吃亏，句式简单粗暴，但似乎他们又没有告诉我们，如果现在不可以那什么时候可以？到了可以的时候我要怎么做？
这个对比让我发现，性教育其实特别需要对话空间，孩子与父母的对话，男性与女性的对话，同性恋和异性恋的对话，对话的前提是，不要先抛出一个结论，“你不能怎样”，“你应该怎样”，而最好是一个问句，多给双方讨论的余地。相信，越对话，越自由。而调查也显示，社会对性的态度越开放，那么他们的性传播疾病、青少年妊娠与人流率越低，性的整体满意度就越高。相反，在性文化压抑的社会，例如北非穆斯林国家，性骚扰却高频发生，性生活满意度也低。
以上便是我的其中两个小故事，它让我看到了性教育不一样的模样。它可以发人深省，可以轻松愉快，可以大大方方。如果你现在对性教育多了点兴趣，不妨在广州试参加一些很棒的性教育课程和讨论，例如中大南校的《社会文化与多元性别》，讲师够牛，尺度够大；以及在华师大学城和石牌校区都有开课的《大学生性与成长》，因为我曾经去华师旁听这门课一个学期，大力推荐给大家，从性别意识到恋爱沟通，从性行为到性暴力，到谈论性在电影、公益的存在，让我眼界大开，讲师的互动式教学也会让你思考更多。
我之所以觉得性教育应该成为一门学校、家庭的必修课，是因为我觉得这是可以影响我们一生的教育，从更大的格局讲，性教育是生命的教育，更是爱的教育，让我们正视自己的身体，培养更健全的人格，懂得怎么去争取性福。
祝你性福。
（文/陈泳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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