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格梁的记忆

原本没有去风格梁村的打算，但计划中要去的永安堡，被大修的道路阻挡，我们临时决定，爬东山，上风格梁，继续看教堂。

半山处，看到山上两座教堂：低处峰西村的教堂是仿北京西什库的教堂建造的，顶上八个角，颜色古朴；高处风格梁的教堂，样式虽系平常，但阳光正照射着它，色彩鲜明。我们六人纷纷叫嚷停车，兴冲冲端机拍照。

汽车曲折蜿蜒进入风格梁村，风比山下大了些许，中午的燥热顿时消失，至少我有身轻如燕之感。放眼一望，对面从北至南依次是二电厂、太钢、太原城。一堆堆鳞次栉比的楼宇，缠绕着薄雾轻烟，一一尽收镜中。

风格梁的教堂立在山梁高地。门房甲说，这里应该有很多阎锡山修的碉堡，不知能否找到？于是他走出教堂，在周围转起来，却未有发现一点碉堡的蛛丝马迹。

找寻旧碉堡，是我们去年郊游的题目。想不到在这里又遇到了。据门房甲说，阎锡山把太原城防体系，比作人的五脏六腑，左右手，大脑，左右眼等。而风格梁的碉堡群即是其右眼，位置极重要。

我们的注意力转移到了风格梁当年旳战事上。

访问中，一位七十五六岁的老妪说，她家就在这山崖的窑洞里住，当年她才六七岁，解放军占领这座山头后，招引来中央军无数的炮弹，把她家的窑洞都轰塌了，全家族的十几口人被埋在窑洞里，是她爹，挖开洞子救出全家。我们问，中央军在哪里打炮？老妪指指对面的西岗村说，就在那边那个岗子上，这边一有人露头，他就打炮。我们问，解放军守了几天，老妪说，就一天，中央军倒攻上来咧。又问，是哪支部队驻扎在这里？老妪说，不知道。随后看见有个老汉朝我们走来，就对我们说，问他吧，人家甚也知道，我说不清。

老汉是个近八十岁的老爷子，我担心他更说不清，并无大指望。不料，老汉一开口，就有戏：驻扎在这里的是中央军203团（即后来拟起义的黄樵松军长的部队）。我们问：解放军攻上山来，在这里住了几天？老爷子说，1948年12月里，咱们解放军占了一天，倒又被人家又打跑了。那么中央军又驻扎了多久？老爷子说，那就住的日子多些，到1949年2月份才被打得跑回太原城去。

门房甲其实知道这一段战事，但听当地人亲口说说，生动了。老爷子说，阎锡山修风格梁的碉堡花了大价钱，从下边到这里，那时没路，只要搬上来一块石头够100斤的，当场就给一块现大洋。这里是个碉堡群，花了总有几十万大洋吧。我们问，那你们村的人赚了不少吧？老爷子说，不行，那时的钱不值钱，不像这会儿，现在一块大洋可就不少了。老爷子还说，住在这里的中央军203团，号称老虎团，冲不散，打不烂。每天吃的是小白馍馍，阎锡山的军队吃不上，吃的是红大米，难咽。我说：就像人们唱的那样，“锵锵，齐锵起，你妈嫁给二战区，吃了两天红大米”里的“红大米”？老爷子说，对，就是那个东西。我又说，那么，你们村的人也能吃上红大米？老爷子翻了我一眼：哪能！我们吃的是糠皮野菜。

门房甲从去年就有个碉堡上的问题没解决。他问道：碉堡都去哪儿啦？老爷子说，拆了，老百姓把碉堡拆掉盖了房子，都拆了，甚也没剩下。门房甲问，碉堡里有钢筋吗（这就是他的问题，去年我们看了数十个碉堡，没见过里边有钢筋）？老爷子说，钢筋都让人们拆出来打造了工具，好钢咧。

老爷子指指天主堂，说，这里就是大大小小的碉堡、暗堡所在地，都拆了，我们把教堂从下边移上来，重修了。

老爷子的记忆，使我们看到了解放战争时，出现在风格梁上的一些细节，很过瘾。我问老爷子，这村名什么时候有的，很雅致啊。老爷子说，这道山梁上的人都是穷人，租的是邻村的土地，原来就是乱盖房房，住着。后来才有了村名。风格梁，就是风圪梁。我觉着老头真有故事，又说：你当过村干部吧？老爷子说，1959年，我是大队会计，也算个村干部吧。

我一推算，老爷子是合作化和公社化时期的村干部。就对同行的山羊、朱晓明说，他应该是《我们村里的年轻人》那个时期的青年。老爷子好耳朵，竟然听见了，大声说：对了，就是那个时期的青年。

我们笑了，我好像看见电影《我们村里的年轻人》，高占武和孔淑贞们也在笑。笑意盎然中，我们离开了这个控制太原的战略高地。同游者还有老潘、王稚纯、爱国者导蛋。时间是二零一五年九月十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