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丹：昔阳出了个乔万英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之前出生的中国人一定知道山西省的昔阳县，因为昔阳县有一个大寨大队是当时中国农业工作树立的典范。对于我来说，大寨总是和一些非凡的人物联系在一起的，比如：陈永贵、郭凤莲、贾进财、宋立英这些战天斗地名噪一时的劳模们。但是即使在全国人民翘楚，川流不息去“农业圣地”观摩学习的时代里我竟然一次都没有去过大寨的现场，只能循着报纸、广播提供的线索展开自己的想象。反而最近几年，我倒是突然和这个地方的往来频繁了起来，原因还是因为一个昔阳人——乔万英。
█ 本文作者：策展人苏丹教授。本文照片均由沉睡拍摄
█ 策展人苏丹与“铁姑娘”郭凤莲
2011年七月我参加和顺许村论坛第一次途经大寨时，在那个铭刻昔日辉煌的大寨大队门口偶遇到这个看上去朴实平凡的人。但随后的一个下午里，老乔给我展示了他所具有的各种堪称神奇的能力：参观他以一己之力塑造的红色记忆景观工程、站在街头肆无忌惮的朗诵自创的诗歌、进餐过程中即兴的表演、展示存在电脑上密密麻麻的绘画图集等，这让我对自己一直以来对中国乡村衰退无药可救的判断受到极大的挫折。我首先看到了这个社会阶层中依然存在着的一些活力，并看到了因历史频繁的迭代和多元化社会环境造就的一个混合型人格——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新人类。老乔是一个集一个农民、私营企业老板、一个庞大家族的家长、佛教徒、画家、地方文艺发烧友于一体的当下中国农民，会适时地变换不同的角色，最令人吃惊的是他转换角色的能力和速度，仿佛身上有一个隐藏起来的开关，每每霎那间的转化总令我猝不及防，而一旦完成转化之后，入戏之后的老乔就会让你看到他巨大的爆发力。
█ 艺术家乔万英在大寨
我和老乔的缘由主要在他画油画这件事上，他创作的水准和作品数量令人吃惊。绘画对于他就是另一种耕耘，一种心灵的理疗。从上世纪八十年代末起开始绘画至今，他已创作完成油画作品近2000件，满满地堆在一个巨大的仓库里，而且其中不乏被专业界高度评价的佳作。因此自相识以来，我陆陆续续给他策划过五次个展，一次在北京、一次在深圳、一次在成都，另外两次在欧洲。2013年10月我给他在瑞士苏黎世举办了第一次海外个展，老乔的作品在当地引起了极大的关注，挑剔的瑞士人甚至收藏了十余件作品，这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开始。
█ 乔万英画室
2016年9月2日我为乔万英策划的第二次油画作品展，在佛罗伦萨意大利国家档案馆开幕。这一次展览在文艺复兴的发源地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意大利艺术界和文化界都给予了很高的评价，《共和国报》等媒体也给予了大篇幅的报道。在画展的筹备期间，2016年七月我曾带着策展团队去山西省昔阳县进行了调研，调研的重点之一是昔阳县大寨大队的社区空间形态以及上世纪七十年代大寨如日中天时期的相关文献；之二是乔万英人丁兴旺的家族；之三是他的出生之地——山西晋中昔阳县乐平镇居仁村。之所以围绕着这三个方面去寻找线索是因为，在乔万英的作品中我强烈的感受到了这些因素的存在。我想这就是成长环境中的自然环境留给艺术家的记忆，生存的社会文化环境对个体的浸染，还有牢固的血缘观念对社会基本关系的建构。是这三种因素组成了乔万英绘画的叙事结构。所以尽管乔的绘画风格被许多评论家归类于乡土表现主义绘画范畴，但他所创造的画面依然是具象的，其中隐约呈现着一些人物的面孔，许多劳动的身影，还有生长在黄土地上的万物。
█ 乔万英童年居住的房间
█ 乔万英家乡的街坊邻居
我认为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乔的绘画既是社会档案的图式概括，又是人类学档案的图像记录。那么这次在佛罗伦萨国家档案馆的展出，就显得极为贴切和生动，值得人们关注并思考。这次展出的有乔万英先生四十余张作品，分为故乡风物、人物、梦境三个系列。同时还展示了我们收集到的关于大寨，艺术家的出生地，家族的图像和影像资料。我想这些文献和艺术家的油画作品并置在一起，无异于是一个艺术作品和人文地理信息互相证明的自我辩驳现场，会启发我们思考艺术并回顾历史。
█ 乔万英展示长辈的剪纸
而事实上乔走上艺术创作的道路的确和这些因素有着紧密的关联，昔阳县特殊的地理位置在农耕社会里造成了人们窘迫的生活状态，饥饿和劳动是这里的常态。贫瘠的土地无法满足人们基本的对食物的要求，饥饿的影子挥之不去。乔万英的绘画行为始于三十年前一次意外的事故，一次依然和食品有着关联的事件。那个时间点恰恰处于解决温饱之后的时代，是“咖啡”、这种极速改变人类精神状态的食品开启了他从事绘画的历程，一个接近童话般的故事。2013年我曾经写过一篇文章，题目就叫《关于饥饿的记忆》。这篇长文记录了在苏黎世画展期间所听到的出自乔万英之口的回忆，那些叙述中充满了对食物的渴望和珍惜。因此劳动就是在这种特殊的地理条件下，人们所进行的改变生存状况的方式，它一定程度体现了人和土地的关系。这种方式发挥到极限的时候，也就引发了一场轰轰烈烈的社会运动，而社会运动终于把人们常态的行为转化成为意识形态，深深注入经历过那一段岁月的人们的记忆之中。很明显在乔万英的画面里，我们可以发现这些线索。
█ 乔万英在炕上讲童年的故事
在当下的中国，从文化生态的角度来看乔万英的出现真是个奇迹，他似乎打破了一个中国社会在快速城市化过程中所困惑的魔咒，让我依稀看到了乡村的活力甚至是创造力。我发现这种活力的根源仍然是古老的血缘，它曾经是缔造乡村社会的基因，今天依然是守护乡村中最为强大的因素。老乔庞大的家族堪称是我们今天激动人心的社会景观，这种景观在经历了30余年计划生育的苛政之后更显弥足珍贵。摄影家沉睡先生为他们一家拍摄的过程中，我恍若隔世看到了一种曾经熟悉的社会图景。扶老携幼、七嘴八舌、熙熙攘攘的家族原来才是人类社会温情的出发点，更是一个归宿。
█ 乔万英全家福
1972年意大利摄影家安东尼奥尼来到中国，拍摄了具有重要文献价值的纪录片《中国》。但令人费解的是，他的镜头中并没有昔阳县的大寨，这想必是一个阴错阳差所造成的遗憾。农业学大寨是一场遍及全中国的政治运动，是强调精神作用执政理念的具体行动。当然在这场政治运动中，也诞生了诸多的作为宣传手段的文艺、艺术形式，其中包括诗歌、歌曲、宣传画。相信这些非物质文化因素中的一部分已经积淀了下来，成为历史遗泽的一部分，滋养着大寨、昔阳县的当下和后世，也滋润着乔万英的创作。
█ 大寨博物馆：旧物
█ 大寨博物馆：农具
█ 大寨博物馆：务家旧衣
█ 大寨博物馆：暖瓶
█ 摄影师沉睡与大寨
今年五月老乔不幸得了脑溢血，经历了两次大手术才摆脱了危险的境况，如今他在家人的看护下在北京某医院进行康复。上一个月我去医院探望他时，看到一个以往充满能量的人竟然已经像一个刚降临世界的婴儿一般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在他的眼睛中看不到意识的活动，他甚至已经不能够识别我的形象，这使我感到无限的伤感，无法确定生命的强大。近来我听说他的恢复有了比较大的进步，意识和身体的知觉都开始复苏。我希望病榻上的老乔能看到这个文章，感受到读者们关注的力量，早日康复。
2017年8月21日 苏丹 北京
█ 乔万英在大寨江青旧居
乔万英个人简历
乔万英，1961年生，昔阳县居仁村人。无党派人士，著名农民油画家。擅长写诗、作词、作曲。山西省美协常务理事，山西省油画艺委会副会长，晋中市政协委员，晋中市委联系专家组成员，现任昔阳县万银建筑装潢公司董事长，昔阳县万顺文化产业有限责任公司董事长。2008年被昔阳县人民政府授予第五届文化工作迎春奖，杰出贡献奖，他负责设计与施工的“红旗一条街”改造工程荣获2012年第二届国际景观规划设计大会银奖——“艾景奖。
█ 乔万英的画室表演《明月几时有》
1961年10月13日出生于山西省昔阳县居仁村
1975年初中毕业
1978年高中毕业
1978-1986年在昔阳县供销社任职
1986-1988年在北京中央美术学院、解放军艺术学院等院校进修油画
1988年至今经营昔阳县万银建筑装潢工程队
2003年4月在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举办“乔万英油画展”，部分作品被友人及中央美术学院收藏
2003年《中国油画》第4期发表乔万英油画作品及殷双喜文章《在希望的田野上——乔万英其人及油画》
2004年4月在北京中国美术馆举办《生命之境——乔万英油画作品展》并出版画集，《村庄系列之一》被中国美术馆收藏，部分作品被国内外友人收藏
2005年7月16日～23日在河北省博物馆举办《会唱歌的颜色——乔万英风景油画作品展》
2005年8月7日《人民日报》第8版发表张晓军文章“会唱歌的颜色——农民画家乔万英的油画风采”
2007年9月在上海美术馆举办“我的家园——乔万英油画展”并出版画册
2007年08月出版音乐作品“向日葵”“月娘娘”“哗啦啦小河水”等。其中“哗啦啦的小河水”由孙维良演唱
2007年09月 上海美术馆收藏《梦系列之九》
2008年10月 乔万英《泥土》荣获山西省第五届油画艺
术展中一等奖
2008年10月 在昔阳大寨举办个人画展“用颜色播种一
个农民画家的作业”
2013年5月 在北京798“悦”美术馆举办“岁月留痕展览”02013年8月31日至10月北京798·四面空间，乔万英油画作品展，部分作品被国内外友好人士收藏。
2013年10月 在瑞士“苏黎世”举办“乡村.记忆”
乔万英作品展并出版画册。
2014.5.17-----6.24四川省成都市中国艺库，老乔的梦—乔万英艺术作品展。
2014.8深圳坪山美术馆，万物生—乔万英油画展
2015.5 在第42届世界博览会意大利2015年米兰世界博览会，中国馆的贵宾室中展出乔万英的油画“泥土的笑靥：Dimples of the Earth”
2016.9 在意大利佛罗伦萨国家档案馆举办“土地·乡情·记忆”文献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