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遍山西：永乐宫，凝固在墙上的辉煌

我的芮城之行，最重要的目的地是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永乐宫，这个全国最大的古代道教建筑群，保留有可与敦煌壁画相媲美的元代道教壁画，那是一段凝固在墙上的辉煌。

永乐宫原名为“大纯阳万寿宫”，因建于芮城县西南二十余公里的永乐镇，因而被称为永乐宫。纯阳者，唐代道士吕洞宾之道号也，因吕洞宾是永乐镇人，唐代即在此地兴建了吕公祠，这就是永乐宫的前身。

█ 永乐宫内的吕纯阳之墓

乡人为缅怀圣贤而建的吕公祠之所以会变成规模宏大的永乐宫，得益于道教全真派的全面兴盛。全真教是宋金对峙时期在我国北方兴起的新道教，公元1220年，全真教首领丘处机率十八侍行弟子应诏拜见了成吉思汗，被封为国师，掌管天下道教，从而使全真教在道教中居于正统地位。吕洞宾被全真教尊崇为北五祖之一，吕祖故里的吕公祠因而也就被改建为大纯阳万寿宫，与终南山重阳宫、大都长春宫并列为全真教三大祖庭之一。永乐宫的修建与宫内壁画的绘制前后延续了一百一十年，几乎与整个元朝共始终，永乐宫的兴建，主要归功于丘处机的两位弟子，宋德芳和潘德冲，太原西南的龙山保存着我国唯一的道教石窟龙山石窟，它的修建者，即是宋德芳。

█ 永乐宫大门，本文照片转载自网络，部分照片作者佚名，向作者致谢

现存的永乐宫主要建筑为一门三殿，一门为龙虎殿，也就是无极门，三殿为三清殿、纯阳殿、重阳殿。

█ 永乐宫龙虎殿，又称无极门

三清殿是永乐宫最为宏伟的的主体建筑，殿内供奉着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道君和太清太上老君。三清殿又被称为无极之殿，源于道教以“三清”为“无极至上”的缘故。三清殿雄伟壮观，殿顶的琉璃制品制作精美，色泽鲜丽，光洁如新，殿脊两端的鸱吻作巨龙盘旋之势，形态优美自如，据说高达三米之巨。纯阳殿里供奉着吕洞宾，重阳殿里供奉着全真教创始人王重阳和他的弟子全真七子，因为道教内部严格的等级观念，它们与无极殿的规模有着明显的差别。永乐宫三大殿均是元代建筑的佳作，是研究宋、元建筑结构演变过程的重要的实物例证。

█ 永乐宫三清殿，又称无极之殿，下图转自昵图网一代风流

比永乐宫的建筑更为珍贵更为引人注目的，是杰出的壁画艺术，永乐宫壁画的精华，是无极殿内的《朝元图》，它的作者是元代河南画家马君祥及其弟子们。

█ 朝元图局部

《朝元图》描绘的是各路道教神仙朝谒元始天尊，长达95米的壁画中，286位神仙人物向着一个方向朝拜，人物前后排列四、五层之多，彼此相互交错，井然有序，使整个壁画显得场面壮阔，气势恢宏。威严肃穆的帝君，安祥凝重的王母，端庄秀丽的侍女，骁勇骠悍的武将，天姿绰约的玉女……画师们用遒劲流畅的神来之笔，将这些形态各异神采飞扬的人物勾勒得细腻传神呼之欲出。无怪乎专家们评价说：《朝元图》，无论从场景、构图，以及笔墨的变化，充分反映了中国传统绘画艺术的精华，无愧于中国元代艺术宝库的美誉。

█ 永乐宫壁画，转自昵图网yaoyaoguo

由于光线对壁画的保存有较大的影响，无极殿的门窗均做了密封或遮敝，殿内也不提供照明，昏暗的环境虽然使壁画显得更加庄严，但也影响着游客的观赏效果。不知道是管理部门的疏忽，还是确实不会造成影响，殿内并不禁止使用手电照明，我得以在没有得到最佳自然光线照明的情况下认真观赏了《朝元图》。我不懂美术，但壮美的壁画艺术震憾着我的心灵，以至于我这个外行人眼光里的种种美中不足之处和困惑都只能埋藏于心底，惟恐因为自己的无知而冒犯了画师的尊严与成就。

█ 三清殿内朝元图

导游重点为我介绍了《朝元图》的四位人物，西山墙的太乙真人、东扇面墙的南极长生大帝、西山墙上哀愁的侍女和后檐墙西半壁上被誉为东方蒙娜丽莎的玉女。太乙真人是哪咤的师父，画中的他平持笏板，这是有事要秉奏的表示，他的衣袂微微向后飘动，给人以徐步向前的感觉。太乙真人要秉报什么，人们不得而知，而他身后的四位太乙对此却有着不同的反应，窃窃私语的表情、飘动的胡须、疑惑的眼神，无不体现出他们复杂的内心世界。南极长生大帝的帽冠上的飘带是《朝元图》的画龙点睛之笔，这条近三米长的飘带笔法简练，线条流畅，一气呵成，专家们研究论证之后，认定为分三次绘制衔接而成，但却无法找到画师的起笔与落笔之处，充分体现出画师用笔的准确、果断与轻快。

█ 朝元图中的太乙真人

█ 太乙真人身后的窃窃私语

█ 南极长生大帝帽冠上的飘带

█ 朝元图中或喜或愁的侍女

　　对《朝元图》意犹未尽的同学，可以把手机横过来，认真观摩下面这张手机版的《朝元图》长卷

看完长卷，再看看下面这段朝元图的视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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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视频：永乐宫壁画朝元图

无极殿内另外一样让我颇感兴趣的艺术品，是镶嵌在东山墙上的金莲花。王重阳先后建立了五个以“会”命名的全真教基层组织，每个会均有一个图案标志，用槛外人的眼光来看，大致相当于现代的会徽或是logo，宁海“三教金莲会”的“会徽”金莲花后来成为全真教的标志和象征。

纯阳殿内的壁画以52幅全景连环画的形式，展示了吕洞宾从降生到成仙的神话故事，整个壁画，涉猎极广，可以说是一幅元代中国社会生活的缩影。传说吕洞宾曾经游历华山、武昌、扬州等地，这些地方的景色在壁画中均中体现，其中就包括我国现存最早的黄鹤楼全景图，武汉市修复黄鹤楼时，有关专家还曾专程来此考察。

█ 纯阳殿

█ 重阳殿

重阳殿内的壁画以49幅全景连环画的形式，展示了王重阳从降生到点化七真人出家、创立全真教的传奇故事，是研究道教发展史的重要资料。重阳殿内的壁画破坏较多，原因是保护前，这里曾作为学生的课堂和老百姓临时圈养牲畜之地。殿内有一块壁画为清补绘，元代壁画采用的是矿石颜料，至今仍色泽鲜艳，而清代壁画采用的是植物颜料，早已褪却得灰白暗淡。

█ 重阳殿内王重阳与全真七子壁画，耿知骞拍摄

现代人知道王重阳和全真七子，更多的是来自于金庸先生的《射雕英雄传》与《神雕侠侣》，只是这些历史人物在小说中被赋予了艺术的创新。尽管全真教在金代曾被统治者禁绝，但王重阳出家前是否如小说中从事抗金活动，史学界仍有争论；王重阳48岁时抛妻别子，住进终南山的“活死人墓”修道，只是不知他是否象小说那样有位名叫林朝英的红颜知已；小说中的全真七子民族意识强烈，并最为因为抗拒元军的招抚与重阳宫同归于尽，而事实上，中国北方经过女真人一百年的统治，民族意识相对弱化，百姓的注意力更多集中于自身的生存状态，正是在这样的历史条件下，成吉思汗与全真教相互利用，使得全真教在元朝统治者的扶持下全面兴盛。

█ 电视剧中的全真七子形象

重阳殿内，供奉着王重阳与全真七子的塑像，全真七子分别是马钰、丘处机、谭处端、王处一、郝大通、刘处玄、孙不二，看过金庸小说的游客对他们的名字都不陌生。和另外两座大殿一样，殿的塑像也是近年补塑的，原来的塑像是什么时候毁坏的，解放前还是破四旧时期，导游也说不清楚。在“搬迁史料陈列馆”里，我看到了残存的一块塑像，微微飘动的衣袂一如壁画中精美流畅、动感十足，可以想象，毁损前的塑像是完全可以与《朝元图》相媲美的无价的艺术国宝，此时此刻，我也不知道是应该为塑像的不幸失去感到遗憾还是应该为壁画的有幸保留而感到欣慰。

█ 历史照片中的永乐宫塑像

为了适应旅游业的发展的游客的兴趣，永乐宫两侧修建了吕公祠、玉母殿、财神庙、玄帝庙等建筑，我真正感兴趣的，是与吕公祠相毗邻的“搬迁史料陈列馆”，里面有永乐宫搬迁的史料介绍、历史照片以及一些搬迁工具。

1958年，黄河三门峡水库即将上马，永乐镇处于淹没区内，永乐宫被迫搬迁，新址选择在芮城县正北五华里龙泉村的古魏城遗址上，距永乐镇四十余华里。在我个人的眼里，历史建筑迁建中对历史意义、文化意义的破坏暂且不说，仅是周边环境的变更就是一个无法弥补的损失。从历史照片上看，永乐宫原址的自然风光极为秀丽，背靠中条山峨嵋岭南麓，面临滚滚黄河，峨嵋岭上生长着几株古老的柏树，竟然神奇地组合成大门的形状，被当地百姓称为“南天门”，用过去的眼光看，这里可谓是一个风水绝佳之处。

█ 搬迁前的永乐宫

█ 搬迁中的永乐宫

在周总理的亲自过问下，国家在经济最为困难的时期拔付专款，从1959年1964，历时六年，对永乐宫进行了搬迁和重建工作。搬迁前，有关专家与中央美院、浙江美院的师生们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大殿的所有构件均拆散后编号装箱，精巧的藻井过于繁杂细致，而将它们整体搬迁。殿内的壁画，全部分成四方小块，沿墙面连同墙皮手工锯下，现在我看观赏壁画时，就可以看到上面四四方方的切痕。1964年，永乐宫完好无缺地重建完毕，基本保持了原有风貌，被誉为文物搬迁史上的一大壮举和一个奇迹。

█ 从2013年年底开始，国家文物局投入800万元对永乐宫古建筑三清殿、纯阳殿、重阳殿、无极门进行了整体维修。这是永乐宫搬迁50年后首次修缮工程。

2016年2月16日，农历正月初九，年味尤在，有着“东方艺术画廊”之称的永乐宫古建筑，以焕然一新的面貌迎接各地游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