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金圣叹形式批评研究》力图还原金圣叹形式批评曾被长期遮蔽的本来面目,强调细读与起承转合之法的“分解”,注重围绕“字法”“句法”“章法”的条分缕析,并进行足够的文化透视。樊宝英教授注重以现代学术回应传统,强调以西学激活中国资源,极具中国古代文学批评研究的方法论意义。【关键词】金圣叹 形式 细读“批评不是文学的外在附属物,而是文学必不可少的一面。”[1]1就中国文学批评史而言,如果说小说戏曲评点是明清阶段新兴的问题域,那么,金圣叹就是后学涉足这一问题域时难以绕过的巨擘。自20世纪70年代以来,尽管学界出版了大量关于金圣叹及其文学批评的著作,涵盖文献资料、传记史实、哲学思想、叙事理论等多重维度,却并不意味着此项研究已经到了题无剩义的境况。樊宝英教授的新著《金圣叹形式批评研究》回归文本,抉发金圣叹如何将形式提升到本体论高度,对当下文学批评和理论研究颇具启发意义,值得我们开展专门的述评。
《金圣叹形式批评研究》近30万字,由“导言”“文心论”“文辞论”“章法论”“分解论”“余论”六部分组成。其中,“文心论”以全书五分之一的篇幅集中探析金圣叹的文学观念,可以视为作者的重点研究对象。不同于有些学者的简单归纳[2]20-22,樊宝英认为,只有对金圣叹所倚重的“文”范畴予以正本清源,才有可能准确理解其文学观念。因此,《金圣叹形式批评研究》选择回溯“文与笔”“文与情”“文与事”这三对范畴的历史,试图从中找寻出可靠的逻辑。首先,虽然“文”“笔”的概念内涵自先秦以来发生了变迁,但是金圣叹的文学批评范围关涉各种文体,“诸如历史散文、哲学散文、赋、诗歌、词、小说、戏曲”,“凡有所文,皆能一一批点,无所谓‘文笔’之分”。而金圣叹的独特之处在于,“善于寻找不同文体类别之间所存在的‘文法’‘笔法’”,同时又将这些强调技能的“法”运用到小说戏曲批评之中。[3]48换言之,与其说金圣叹关心文学“说什么”,不如说他关心文学“如何说”。具体而言,金圣叹的文学批评既汲取了“讲辞采、重参差、偏章法”的古代文法,还吸纳了“史传笔法”“书画笔法”“文章笔法”等古代笔法。毫无疑问,上述文法与笔法所富含的形式意蕴,为金圣叹“解读‘六才子书’提供了一种审美观照范式”[3]51。其次,通过对“文与情”关系的历史扫描,作者发现金圣叹反对“文以载道”的文学观念,将情视为文学创作的动力源泉。落实到叙事性作品中,“文与情”的关系便表征为“情节”与人物“性格”“思想”“情感”的关系。例如,《水浒传》第十五回,梁中书派遣杨志押送十万生辰纲,小说却铺展了杨志再三婉拒的情节。究其原因,则是梁中书的多疑性格使然,金圣叹对此评点道“非真有夫人一担礼物,定少不得也”[4]296,即所谓“文生于情”,文学为“作者的情感及生命感受”寻找到具体可感的形式。[3]62另一方面,鉴于文学中的情感必须表征为一定形式的语言,所以金圣叹更加重视文对情的建构,即所谓“情生于文”。例如,林冲初到草料场时,“仰面看那草屋时,四下里崩坏了,又被朔风吹撼,摇振得动。林冲道:‘这屋如何过得一冬?待雪晴了,去城中唤个泥水匠来修理。’向了一回火,觉得身上寒冷,寻思:‘却才老军所说,二里路外有那市井,何不去沽些酒来吃?’”这一段文字“先写寒意”,次写林冲“身上寒”,最后才“写到酒”[4]216,摇曳的情节生发出林冲买酒的想法。最后,除了“文与笔”“文与情”比照之外,金圣叹的文学观念还涉及“文”“事”对举,并在“文与事”关系中进一步确证了“‘文’作为形式符号的美学价值”[3]63。所谓“事”,即客观存在的事实;“文”则指的是“包括语言文采、结构布局、人物刻画、细节描写等在内的审美形式规范”。我们知道,金圣叹基于“文”“事”关系区别文学与历史,“《史记》是以文运事,《水浒》是因文生事。以文运事,是先有事生成如此如此,却要算计出一篇文字来。……因文生事即不然,只是顺着笔性去,削高补低都由我”[4]29-30。金圣叹认为《新唐书》等历史文本只是“止于叙事,文非其所务也”[4]529-530,但对强调“文”的文学文本而言,“无非为文计,不为事计也”,因为“‘文’固然离不开‘事’,但作为一种形式规范,是规定‘事’之所以成为美的根本所在”[3]66,由此形成了文贵于史的新格局。诚如作者所言,“金圣叹的‘因文生事’既强调‘文’的形式结构特征,又强调‘文’的虚构世界,体现了对文学文本世界的独特认知,从而确证文学文本是一个自主的形式系统”[3]91。“文与笔”“文与情”“文与事”这3对范畴的历史研究,为我们定位金圣叹的文学观念提供了精准坐标系。在金圣叹看来,“文”可谓一个极具弹性的概念,既指称像具体文法、笔法那样的文学创作技能或技法,还从形而上层面指称文学之所以是文学的东西(文学性)。纵然金圣叹并没有使用西方舶来的“形式”术语,但他与西方形式美学的基本理念不谋而合,因为后者在文学作品本体与文学具体存在方式两个层面上理解“形式”:在不严格的意义上,将形式视为文学的组织构造、作品各要素的安排;“而在大多数情况下,又将形式视为决定文学成为文学的根本性的特征”[5]31-32。实际上,金圣叹并非小说戏曲评点的开山鼻祖,之所以能够长期引领评点风潮并取得宗师地位,主要取决于他“对文学本体性的形而上的建构与解决”[6]76-77。而更重要的学术意义是,金圣叹文学观念的形式美学思想,为我们展现出一条鲜明区别于“文以载道”的中国文学批评路径[7]24-29。
《读第六才子书〈西厢记〉法》曰:“圣叹本有才子书六部,《西厢记》乃是其一。然其实六部书,圣叹只是用一副手眼读得。”[8]855所谓“一副手眼”,即金圣叹建立在文本分解基础之上的形式批评。金圣叹高度重视分解的动机在于,“既是对长期以来‘不可解’传统的反驳,也是对唐诗过于偏重‘中四句’的矫枉过正”[3]164。《金圣叹形式批评研究》指出,金圣叹的分解论主要是重视“解数”和细读,以及起承转合之法。就细读而言,金圣叹在文学批评实践中对此多有强调,以至于“词频统计”成了其标志性的手段之一,例如,《水浒传》“草蛇灰线法”所归纳的18次“哨棒”、39次“叔叔”等。简言之,金圣叹的细读既重视字法、句法,也重视章法,旨在“紧紧扣住文本的字法、句法、章法等细微处去理解意义”[3]169。就起承转合之法而言,这同样是金圣叹分解文本的常用手段。众所周知,八股文以“精严”“法密”著称[9]411,它吸收了其他文体的创作经验,本源于诗学的“起承转合”便是其一。八股文的破题、承题、起讲、入题之间,冒子与比、收结之间存在紧密的有机联系,“既要做到有理有法,层次分明,又要通贯一气,连缀全篇”。金圣叹深谙此法,并在各种文体的批评中加以娴熟运用,例如,他对《水浒传》的删改与评点:楔子以“误走妖魔”幻化出“天罡地煞”,可谓“起”;第一回至第三十九回白龙庙英雄小聚会,可谓“承”[10]730;第四十回至第六十九回英雄梁山聚会,可谓“转”;最后一回以梦作终,并与楔子遥相呼应,可谓“结”[10]1234。“分解论”犹如庖丁解牛之刀,被金圣叹娴熟地用于形式批评,如果以一句话来概括,那就是“字有字法,句有句法,章有章法,部有部法是也”[4]21。关于金圣叹这些具体的形式批评研究,主要分布在《金圣叹形式批评研究》的“文辞论”与“章法论”。首先,金圣叹的文学批评注意字的使用,讲究“字妙、字奇、字佳”[3]97。与现象学美学家英加登分析文学文本的存在方式类似[11]10-11,金圣叹认为文学由语言字词构成,所谓“横直波点聚谓之字,字相连谓之句,句相杂谓之章。儿子五六岁了,必须教其识字。识得字了,必须教其连字为句。连得五六七字为句了,必须教其布句为章。布句为章者,先教其布五六七句为一章,次教其布十来多句为一章”[8]860。金圣叹重点观照了叠字法、实字法,特别是虚字法,例如,关于杜甫五律《龙门》的评点,指出“气色”“金银”当是做虚字用,因为它们并不是为了“写皇居佛寺壮丽”,而是“写行人目光眩惑”,可见,“恰当运用仍可以从中见出运势之美,从而达到‘虚能为实’的理想境界”[3]98-103。其次,金圣叹还注重剖析句法,主要涉及“句子的组合模式”“对句子结构进行创造时的具体方法和技巧”。《金圣叹形式批评研究》认为,金圣叹最感兴趣的是“不完全句法”和“无字句法”。所谓“不完全句法”,即“当别人的一句话未有说完之时,便插入了他人的话语,从而使一句话搁在两边,自行中断”。例如,《水浒传》第五回:“智深提着禅杖道:‘你这两个如何把寺来废了!’那和尚便道:‘师兄请坐,听小僧……’智深睁着眼道:‘你说!你说!’”金圣叹认为鲁智深的这段插入语,“将‘听小僧’三字隔在上文,‘说’字隔在下文”[4]147,这种句法形象地描写出鲁智深的性急。所谓“无字句法”,即“通过以有衬无或直呈其无的形式来展示无字句处”,指称那些难以言说或者没有言说出的意义。例如,《水浒传》第三十回,武松于飞云浦杀掉押送公人和前去暗害自己的歹人,回到张督监家后恰好听到蒋门神说“亏了相公与小人报了冤仇,再当重重地报答恩相”,金圣叹对“再当”二字批点道“二字妙,将有字衬出无字处”[4]561,这一语意空白不仅“透露出蒋门神为报私仇已对张督监行过贿赂,而且为了重谢还暗示再送”[3]108。“无字句”处如同文学的“留白”,既在有限的文本范围内扩大了表意空间,也极大地延伸了读者的阅读乐趣。如果稍做小结的话,金圣叹对字法、句法的评点无疑是对汉语言诗性的审美开拓。具体而言,金圣叹为我们揭示出“以少总多的简约美”“自铸伟辞的新奇美”“整齐一律的对称美”“错落有致的参差美”。仅以《西厢记》红娘唱词“一个糊涂了胸中锦绣,一个淹渍了脸上胭脂……这叫作才子佳人信有之”为例,金圣叹评点道“连下无数‘一个’字,如风吹落花,东西夹堕,最是好看”,可见这段唱词既有整齐又有参差,交错编制形成了抑扬有致、动静有节的音乐效果。樊宝英进一步指出,包括金圣叹在内的字法、句法理论,“是中国古代文论家对文学本性的进一步探索,是对文学语言自身功能的进一步强化与拓展”[3]120-121。最后,无论是诗文评点,还是小说戏曲评点,金圣叹都格外重视“章法”,显现出了难以想象的热情,仅在《水浒传》的评点中就使用“章法”一词多达83次。金圣叹对文学“章法”的形式批评主要彰显出以下特色:一是“面对章法结构的局部与表层做细观妙察,以见出结构各个部分的纹理之妙”,二是“对章法结构的整体与深层做远观深究,以见出结构的内在底蕴”。[3]125以表层分析的“章法”为例,金圣叹评点《水浒传》的过程中总结出一系列文法,诸如正犯法、略犯法、弄引法、獭尾法等,看似凌乱无章,实则隐含着“二元对立、相反相成篇章结构的认知”,作者进而结合“避犯”“缓急”“伏应”3对范畴加以说明。例如,《水浒传》“缓急”之章法,既以缓急相间的方式表现叙事节奏,又以设置“间隔”或“间架”制造节奏,“三打祝家庄”之所以在前两场战斗之后插入“解珍解宝双越狱孙立孙新大劫牢”一回,就是为了消除读者面对连续战斗叙事的阅读疲劳。而孙立、孙新等人投奔梁山此时作为“卫星情节”,又续上了“三打祝家庄”的主干情节,这种“间架经营”使得叙事情节波澜起伏。再如,处理叙事过程中伏笔与照应辩证关系的“伏应”:一方面“讲究穿针引线,要求各个叙事单元衔接自然,天衣无缝,呈现出浑然一体之美”,另一方面“讲究瞻前顾后,做到彼此相伏,前后相因,呈现出关联呼应、千变万化之妙”。[3]139金圣叹的形式批评长于揭示并阐发“美的规律”,学理性与深刻性明显超出其他评点家,恰如徐珂所评价的那样:“至善评小说者,则推金人瑞,笔端有刺,舌底澜翻,亦爽快,亦敏妙,钟惺、李卓吾之徒望尘莫及矣。”[12]3761面对援引“时文手眼”进行文学批评的金圣叹,黄霖先生曾做过较为中肯的判断:“金圣叹等人用八股的一些形式规律来评衡小说与其他文章也确有它的合理的因素存在。”[13]346然而,《金圣叹形式批评研究》并没有止于此,也本无意于为金圣叹所谓“八股选家”的恶名翻案,而是进一步探讨形式批评背后的文化语境。
虽然金圣叹的文学批评实践不多涉及文本之外的背景性因素[14]488-518,但需要说明的是,其基于细读的形式批评本身并没有割裂与社会文化的关联,从而决定了不同于英美“新批评”这一“微观的实践的语义学批评”[15]110。所以,只有统握相关的文化语境,我们才能更好地理解金圣叹的形式批评。例如,金圣叹的“细读”方法,就得益于“佛教所倡导的‘极微论’‘那辗论’”。金圣叹认为“极微”是构成世界的最小单位,亦是世界的生成起点,只有“以极微的眼光看待物质世界,方知世界乃是由无数层折及其延展而成”。樊宝英发现,以“空写者,打书”批点《西厢记》之章法,充分表征了金圣叹“极微论”的空观;至于“那辗论”,则无非是佛教“极微论”在文学世界的折射和同义反复。[3]188-197又如前文所述的“相间”章法,与金圣叹的“易学思想、道家文化以及禅宗思想”密不可分。金圣叹在观照《周易》体系的过程中,发现“卦与卦之间两两相对、相辅相成的对待关系”,而且“爻与爻之间款款相连、遥遥相对的呼应关系”,这种“阴阳对待”或者“拆而为两”的思想,同样存在于老庄哲学。金圣叹文学批评中“避犯”“缓急”“伏应”等“相间”章法范畴,正是对“阴阳对待”这一思想结构的具体运用,从而“以结构之技呼应着结构之道,以结构之形式暗示着结构之神”[3]148-150。进一步研究表明,金圣叹文学批评中最具争议性的“腰斩”《水浒传》《西厢记》,实际上也需要深层的文化透视才能得到合理的解释。围绕这一重大问题,《金圣叹形式批评研究》做出了极为精彩的论述。首先,在《周易》六十四卦这一“无往不复的系统”内,“《序卦》认为六十四卦以乾坤卦为生命之始、以未济卦为末,象征着生命尚未穷尽,事业尚未完成,当复而反之的寓意”,金圣叹《小题才子书》对此阐发道:“‘原始反终’虽两件,只要你原始。……原始原到花上露之一刻,还不是始,直要原到前世断命时节。投胎那一个八字,乃是断命那一刻八字做来,所以要临终正念。终之一刻极要紧,世间事体,无不把终来起头底,始来结局底。今世不谨慎,要带累来世,何苦害他。”[16]826-827如是,“这种道之无穷、终而不止的看法,实际上体现着《周易》流行往复、生生不已的生命观念”,金圣叹秉持这种观念腰斩《水浒传》《西厢记》,“其目的正着眼于生命的发展而非终结”。其次,“金圣叹以《庄子》手眼批点《水浒》《西厢》,其对老庄文化最深切者莫过于对‘有无’的彻悟”。金圣叹称“《西厢记》是一个‘无’字”,基于这种认识,樊宝英指出金圣叹删改《水浒传》《西厢记》时分别巧设“卢俊义惊噩梦”“张生草桥店惊梦”,正是“当其无,有文之用”思想的体现。最后,金圣叹自幼学佛,对佛教虚无的人生观有着深切的理解,认为“世事无常,人生虚妄,一切皆如梦幻”,他“腰斩”《水浒传》并在结尾处增加“卢俊义惊噩梦”,试图使文本的新结构与其“对佛法世界的理解相吻合”。要言之,《周易》的“物不可以终穷”论、老庄哲学的“有无”观以及佛教的“梦幻”观所形成的“前理解”,对金圣叹的“腰斩”起到了巨大的“制衡作用”。[3]152-160谭帆先生指出评点胎息于“多种传统学术文化因素”[17]7,而金圣叹评点确实大量涉及书画、堪舆、兵法等术语,但可能是受制于全书的体例与思路,《金圣叹形式批评研究》对此多按下不表[3]122-124,所以我们不妨略做引申。就金圣叹形式批评与绘画的关系而言,其《水浒传》评点所涉绘画技法术语有点缀、映衬、白描、渲染、反衬、点染、横云断山、过枝接叶、虚实相间、映耀等,很多术语被用于说明小说结构问题,《金圣叹形式批评研究》便对“横云断山”做了精辟的形式分析。可见,“文学与书画之间具有互文性”促使绘画术语“被改造成为小说评点的叙事概念”。[18]256-261但问题的关键在于,为什么金圣叹热衷于以文学之外的事物“譬喻”文学本身的规律?这并非个别案例,而是“时文手眼”及其影响下评点之学的普遍现象,恰如章学诚所说:“盖塾师讲授《四书》文义,谓之时文,必有法度以合程式。而法度难以空言,则往往取譬以示蒙学。拟于房室,则有所谓间架结构;拟于身体,则有所谓眉目筋节;拟于绘画,则有所谓点睛添毫;拟于形象,则有所谓来龙结穴。”[9]153金圣叹以绘画譬喻小说、以绘画概念批评小说的同时,并没有泯灭两种艺术形式的异质性。例如,《水浒传》出现了177次“如画”的评点,意指小说非常形象、“宛然在目”的书写效果;此外,与“如画”意义相近的评点“如活”“活画”“画”等,同样有着很高的使用频率。但金圣叹经常在“如画”后补充一句“便画也画不出”,例如,《水浒传》第九回“仰面看那草屋时,四下里崩坏了,又被朔风吹撼,摇振得动”处的夹批便是如此。很显然,深入探讨类似小说评点与绘画关系的问题,将有助于我们进一步理解金圣叹的形式批评。纵观全书,《金圣叹形式批评研究》发现金圣叹文学批评中长期被遮蔽的“形式”,在全面把握文献的基础上,做到了历史与逻辑的统一,所以得出的诸多观点给人耳目一新之感。更为重要的意义则在于方法论:我们从事中国古代文学批评的研究,既要考虑现代学术如何回应传统的“古今间性”,还要在“中西间性”的张力下以西学激活中国的学术资源。[1][法]托多洛夫.批评的批评——教育小说[M].王东亮,王晨阳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2:1.[2]例如,陈万益先生综合金圣叹“一肚皮圣贤心地”等材料,归纳得出“金圣叹对文学的根本观点是以性灵说为基础,认为文学是自我性灵的表现”的结论,似乎存在顾此失彼、以偏概全的嫌疑。陈万益.金圣叹的文学批评考述[M].台北:台湾大学文学院,1976:20-22.[3]樊宝英.金圣叹形式批评研究[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9.[4]金圣叹.金圣叹全集(三)[M].陆林辑校.南京:凤凰出版社,2008.[5]汪正龙.西方形式美学问题研究[M].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07:31-32.[6]林岗.明清小说评点[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2:76-77.[7]较之西方美学将“形式”提升到宇宙和美的本体论层面,中国美学的“元概念”却是“道”。“道”之所以具有决定意义,“就在于它不仅是事物的‘本原’,还在于它作为‘理’的普遍必然性”。在“文以载道”这一命题中,“道”是观念性的、抽象的和普遍的;而“文”则是“道”的载体与器物,前者的旨归在于如何“昌明、乘载、容纳”后者,由此形成了“重道轻文”的批评惯性。赵宪章,张辉,王雄.西方形式美学[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8:24-29.[8]金圣叹.金圣叹全集(二)[M].陆林辑校.南京:凤凰出版社,2008:855.[9]章学诚.文史通义新编新注[M].仓修良编注.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05.[10]金圣叹.金圣叹全集(四)[M].陆林辑校.南京:凤凰出版社,2008.[11][波]罗曼·英加登.对文学的艺术作品的认识[M].陈燕谷译.北京: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88:10-11.[12]徐珂.清稗类钞(第八册)[M].北京:中华书局,1984:3761.[13]黄霖.近百年来的金圣叹研究[A].章培恒,王靖宇.中国文学评点研究论集[C].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346.[14]但这并不意味着金圣叹的文学批评毫无来由,《金圣叹评传》详细统计了金圣叹“忠恕说”的经典依据,金圣叹援引《法华经》《维摩诘经》《金刚般若经》的详细条目等,值得我们参考。吴正岚.金圣叹评传[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6:488-518.[15]赵毅衡.重访新批评[M].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9:110.[16]金圣叹.金圣叹全集(六)[M].陆林辑校.南京:凤凰出版社,2008.[17]谭帆.中国小说评点研究[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7.[18]张世君.明清小说评点叙事概念研究[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7:256-261.[本文为江苏高校“青蓝工程”中青年学术带头人、江苏第二师范学院教学改革研究重点课题“面向‘课程思政’的文学经典细读课程建设与实践”(JSSNUJXGG2019ZD02)的阶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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