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歌刘鑫案:用三部电影看穿人性
「第一次觉得网络暴力也没有这么糟糕」
这是很多人看完江歌刘鑫案的评价。
几亿人的啃骨嗜血之怒,齐刷刷涌向刘鑫,恨不得将其淹死而后快。
B 站上有关于整个「江歌事件」的合辑,3 个多小时,鱼叔挨个看完了。
胸口像是被埋进了深潭,憋、闷、喘不过气。
「原来在我原谅坏人之前,坏人早已先原谅了自己」
原本以为只会出现在电影里的蚀骨台词,没有想到会发生在现实生活里。
在电影《密阳》里,单身妈妈(全度妍 饰)带着儿子来到亡夫的家乡定居。
本来母子二人的生活已经够辛苦,不料儿子被绑架,并最终被残忍杀害,弃尸荒野。
杀人犯捉到了,但女主的生活却完全被毁了。
失去爱子的她几乎每天痛不欲生,常常撕心裂肺地痛哭到呕吐,把内脏都要吐出来。
随着时间的流逝,女主找到了治愈伤痛的方法——基督教。
在教义的指导和周围人的开解下,她也渐渐放下对杀人犯的仇恨。这一天,她决定亲自到监狱里,对杀人犯说「我原谅你」。
然而当她见到杀人犯时,发现对方也皈依了基督教。
而更令人震惊的是,犯人老早已经原谅了自己,心平气和地该吃吃该睡睡了。
就像刘鑫自己,老早就已经换上新发型、找到新工作开开心心发自拍了。
把横尸门口身中数十刀的江歌撇得一干二净。
既然你已经原谅了自己,那么,凭什么还要我来原谅?!
公众愤怒的,不是刘鑫在案发当时躲在门后的不作为,而是事后刘鑫及其家人的态度,没有一点点基本的良知,这触怒了众人的道德底线。
向江歌妈妈隐瞒凶手的信息、不出席葬礼、玩失踪、在被舆论逼出来之后还威胁江歌妈妈、更不用提刘鑫父母的那一句「她命短了!她不是为了我闺女!」的理直气壮。
令人气得发抖。
而刘鑫一家这种极度卑劣的行为,更令鱼叔感到深深的不安。
因为江歌的善良被践踏,这让社会上原本抱持善意的人感到恐慌。
就像知乎上,江歌妈妈点赞最高的回答一样。
她表示,在江歌刘鑫事件之后,「很多家长以后会教育自己的孩子不能做善良的人。」
如果真的如江歌妈妈所言,家长们教孩子不做善良的人,那以后我们的孩子,不就都成刘鑫了吗?
这样一来,最终赢得还是刘鑫,赢在一个充满她的世界里。
江歌和刘鑫,是现代版的《农夫与蛇》。
但这里要厘清楚的是:农夫与蛇的悲剧,错不在农夫施救行为本身和他的「善」,而在于选错了「动物」。
如果被救助的对象换成小猫、小狗、兔子等温善的动物,结局就会十分温暖动人。
江歌的善良没有错,而是选错了人。
在很多人的视角里,她被描述为一个「没能把握好分寸的愚善者」。
这让鱼叔想起一部电影《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从某种程度上说,江歌和松子的命运中有一些惊人的相似处。
《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
同样美丽善良,同样具有为她人挺身而出的勇敢刚毅,也同样,死于非命。
《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和江歌一案,会让人同样不禁产生同一个疑问:善良,也有错吗?
就像这位豆友所引用的太宰治的一句话,「难道纯真无暇的信赖之心也算是罪过吗?」
当然,电影里松子本身的性格,要极端的多。
松子命运之轮的转折点,就是始于一次毫无预兆的「善意」。
松子(中谷美纪 饰)本来是一位音乐教师,人美,歌唱得也好听。
还有暗恋着她的同校帅哥老师。
这一天,学校组织学生郊游,住在旅馆里,不料半夜旅馆店主被偷了很大一笔钱。
初步怀疑,嫌疑人是松子班上的小混混洋龙,于是校长让她去亲自问话。
然而洋龙不承认,并气冲冲地离开了。
松子很慌张,但她急于让别人满意,便想出一个三全其美的办法:自己垫付失窃的钱,去交给老板,谎称是悔过的学生交出来的。
这样店长满意了、校长满意了、学生也不会受到惩罚。
唯一的缺点是,自己手上的钱不够。
于是,她把目光投向了同屋老师的钱包,情急之下,她偷了钱。
然而只是把钱还回来,店主并不满意,他要求当面见到学生本人道歉。
又是情急之下,为了让事情尽快解决,松子脱口而出「钱是我偷的!」
这样,她从一个完全无辜的旁观者,甚至是管理者,陡然降落到一个被审判的偷窃者的位置。
几重偷窃罪名下,松子百口莫辩,被辞退了。而她自己也与本就不和的父母决裂,到另外一个城市生活。
从此,她的人生一路下滑。
她赤诚地爱着作家,被打被羞辱丝毫不反抗,作家却因为太爱她而选择自杀,死前留下遗言:生而为人对不起。
之后松子又与该作家的事业敌人同居,忍受不住诱惑去找对方妻子,结果惨遭抛弃。
之后当上浴室女郎,甚至还杀人入狱。
最后,她遇到自己当年「帮助」过的洋龙,小混混长大了,摸爬于黑道血腥杀戮中,松子陷入越来越痛苦的深渊,最终惨死。
松子无疑是善良的,她毫不犹豫地自己所有的爱、宽容和悲悯,给予最卑劣无耻之人。
然而,这也是她悲剧的根源。
因为卑劣无耻之人,并不会回馈同样的善意。
回到江歌案本身。
如果说,除了愤怒,除了诉求司法程序给予陈世峰和刘鑫以惩罚,公众还能从江歌刘鑫案中获得一丁点所谓的「教训」的话,
那就是意识到:认清一个人,是多么重要的能力。
无论对于江歌而言,还是刘鑫而言。
但,看清一个人的品质,这太难了。
陈世峰的恶,是极端的恶,很好辨认。
刘鑫与他相处半个月之后,就发现了此人的消极和偏执,立即逃离。
然而幽微的恶,也会间接致人丧命,则很难识别。
江歌与刘鑫相识大约一年时间,且是同屋室友,临死的当晚还在为她带馄饨。
根据江歌妈妈的表述,在两人合租的最后一段时间里,江歌在谋划「逃离」刘鑫,另找房子。
也就是说,江歌也花了 1 年时间才渐渐看到刘鑫身上种种不可忍受的缺点。
江歌不愚,她只是慢,对人性中这种「幽微的恶」,不敏感。
而我们,要如何更敏感地辨认出来呢?
根据已有的资料,鱼叔发现,刘鑫身上有一种非常重要的特质,或许可以作为这种幽微之恶的一个标记。
她在采访中,最频繁使用的一个词,就是「不知道」。
「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主持人问她为什么会觉得「害怕」见到江歌妈妈。
她说「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
「不知道」自己做过什么。
主持人接着问「葬礼之后江歌妈妈在日本还继续待了一段时间,那段时间你在干嘛?」
刘鑫回「不知道我那段期间在干嘛」
日常生活里,也「不知道」解决事情的方法。
在与江歌同住的前一个多星期,她既没有跟江歌共同分摊日常生活品的费用,也没有给江歌房租。
理由是,「不知道」银行在哪儿。
同住半个月,不打扫卫生。理由是「不知道」垃圾倒在哪儿。
以上两点,难道不是开口一问就明了的事情吗?
在江歌死后,她对救命恩人的案情进展居然也一点都「不知道」。
「不知道」自己签署的文件到底有多大效力。
「不知道」根据日本的法律,陈世峰很可能最多只能判处 20 年,而很难会有死刑(她直到采访的头一天才知道)。
得知陈世峰刑罚会很轻之后,依然「不知道」要做什么。
「唯一能做的就是偶尔发个邮件问问进展」,此时一般人的思路难道不是去帮助江歌妈妈搜集签名吗?
最著名的就是那段跟江歌妈妈之间的对话。
她哭哭啼啼承诺以后会经常去看江歌妈妈。
江歌妈妈问「多久看一次?」
她脸一抬,似乎懵掉了「我也不知道」。
鱼叔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最初同住的四个舍友,大家各自有绰号,其他三个女孩分别是大叔、二叔、三叔,刘鑫则被称呼为「少女」。她大概惯常扮演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知道的「糊涂少女」人设,反倒自恃为一种「呆萌可爱」。
其中的逻辑其实很巧妙——既然我什么都不知道,就自然不用负什么责任了。
她必定不会出来开门。
因为江歌死的时候,我在屋里什么都不知道,所以跟我无关啊。
她也必定不会来见江歌妈妈。
因为我不知道你的痛苦,所以你的痛苦也与我无关啊。
她习惯性地蒙住双眼和双耳,「被动」地在他人的庇护下生活,几乎不会去主动做什么事情。
其中有一个采访段落非常明显地表现出这种「被动」状态。
《局面》的主持人非常细致地提到江歌妈妈希望 11 月份去日本搜集签名,然后故意留下话头,等刘鑫接。
这几乎是在提醒她可以帮助一起搞签名的活动。
刘鑫接了,「11 月份可能有点晚,如果可以的话.....」
鱼叔当时萌生一点希望,「如果可以的话...」她这是打算承诺参加搜集签名活动,做出实际行动了吗?
没想到,她沉默许久,悠悠来了一句「最好尽早」。
这四个字出现时,鱼叔惊了一下,这是我想破脑袋都没有预见到的下文啊。
一直到主持人明确问出「你愿意帮她做搜集签名的事情吗?」
她才勉强挤出一句「嗯」。
永远,她都是在说一些不痛不痒的话,而绝对不会主动承担责任。
「不知道」并不是多大的恶,甚至在某些情境下被视为一种萌态。但如果一个人惯常把「不知道」挂在嘴边,那起码说明这个人根本没有作好与你共同面临困难的准备。
而对比而言,江歌则是一个行事果决、有担当的姑娘。
刘鑫被男友赶出去时,是江歌主动找到刘鑫帮助她,跟她合租。
在命案当天,也是江歌想出一系列解决问题的具体方法。
主动提出去车站送刘鑫、问她几点下班去接她、当刘鑫又重复她老一套的「不知道」的时候,她明确地交代「不要给他开门」等等具体做法。
两相对比更令人唏嘘。
一个阳光向上坚强勇敢的好姑娘,偏偏被一个品格低劣的人偷去性命。
这是最令人不公,愤懑的。
其实,大家也都能看出来,刘鑫的行为与其家庭教育有着深深的关联。
江歌妈妈提到一个细节,当刘鑫父母得知死的是江歌而自己的女儿安然无恙时,撇下瘫软在地的江歌妈妈,当时立马转身就走。
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
这样的父母教育出来的子女,刘鑫的表现我们也就不奇怪了。
父母很容易纵容、包庇子女,他们以为维护孩子、满足孩子所有的要求就是爱,最终结果是抱着孩子一起坠入深渊。
最后,鱼叔还想讨论一个问题,关于「不原谅」。
江歌妈妈明确表示过不会原谅刘鑫,也执意争取判处陈世峰死刑。
她不原谅。
电影《狗镇》就探讨了关于「原谅与惩罚」的问题——无界限的善良也是一种傲慢。
(《狗镇》将话剧电影化,实验性很强,用极简的舞台搭造一个虚拟的场景,十分考验观众的入戏能力和耐心)
《狗镇》
妮可·基德曼饰演的女主 Grace,为了躲避自己的黑帮老大父亲,逃到了一个名叫「道格维尔」的小镇。
这里,她依靠自己的善良,给各位农户做杂活(陪孤寡老人老天、给孩子做家教、帮人擦洗家居、摘苹果、种地等),换取留在小镇的机会。
她度过了一段十分很美好的日子,甚至有了自己的小屋。
她始终没有公布自己的真实身份,所以人们普遍认为她是一个穷途末路的流亡者。
于是,当警察的寻人告示贴满小镇时,人们渐渐地开始利用她的弱点,一步一步地对她提更多的要求,干更多的农活、殴打、性侵。
最后演变成将她用狗链拴住,Grace 沦为整个村镇随意泄欲的工具。
最终,Grace 的父亲前来救出了她。在车里,父女二人的话非常精彩。
Grace 对人抱有最大的善心,就算小镇里的居民对她做了这么多恶,她还是希望原谅村民。
在她看来,杀人犯、强奸犯是环境的产物,也是受害者。而父亲则认为,这些罪犯就是狗,如果不施加惩罚,就会继续犯错。
Grace 继续辩驳「既然他们是狗,是在顺从自己的天性,为什么我不能原谅它呢?」(如果作恶是坏人的天性,为什么我不能原谅天性?)
父亲答「狗是可以学会很多东西的,只要你不是每次在它顺从本性时都原谅它。」(坏人在受到惩罚后是会改变的)
而 Grace最大的问题是,她对自己有高要求,却对别人有低要求,这实际上是一种傲慢。
因为她以为自己的道德高于一切人,宽容、善良、悲悯,而不相信其他人也能达到与她同样的高度,所以她早早放弃了要求别人。
影片里的 Grace一次又一次任人欺凌,几乎不予反抗。
她的原谅,是对人性的一种放弃,是悲观消极的不作为,是绝望。
江歌妈妈选择不原谅,她会一直痛苦下去,她说每一次痛,都好像是江歌在想妈妈了。
选择不原谅,会经受恨意的煎熬,但它提醒我们做人该有的尺度。
这比空洞的谅解和消极的放弃,来得更尊重逝者、更尊重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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