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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帝国将倾(七)

2017-02-11 每日读报

(七)虽为百夫长,本色亦书生 

太平军金田起义时有一万多人,其中以参加“拜上帝会”的贫苦信众和天地会等各类盗匪居多。随着转战湘、鄂、皖、苏、赣诸省,太平军一路吸收了大量流民,裹胁了许多百姓,吸附了不少土匪、山贼和投降的清军,这些人组成了一支复杂而庞大的恐怖力量。暴力,让原本挣扎在死亡线上的人变成了魔鬼,人性中的恶被无限纵容、无限放大。

在桂林作战失利后,太平军曾经攻打全州,美国汉学家史景迁、历史学家简又文在著作里都记录过太平军攻下全州后的血腥屠杀。其中,简又文的描述更加具体,更加恐怖:

城既破,胜军纵火焚烧,下令屠城,无论官民兵勇,老幼男女,一概不留,亦可见其仇恨之深矣。大杀三天,始下令封刀。

此后,在对江苏、安徽、江西等地的作战中,类似的屠城残暴事件经常发生,这也成为东南地区尚能温饱的百姓恐惧、抵抗太平军的重要原因之一。


附带说一句,简又文笔名“大华烈士”,这个怪异的笔名其实是俄语“达瓦里西”的译音,意为“同志”。简又文是个基督徒,在燕京大学任教时受“基督将军”冯玉祥赏识,后开办杂志,又辗转在教育界就职;抗战期间,他到广西避难,受到学生陈文统的周济帮助,期间著有《太平天国杂记》、《金田之游及其它》等研究太平天国的重要史学著作。抗战胜利后,简又文帮助陈文统免费就读岭南大学,他的思想深刻影响了陈文统的一生。陈文统,后来笔名叫做“梁羽生”。 

比杀戮更可怕的是太平军对文化的摧残和毁灭。按照拜上帝会的“教义”,清兵满人皆被称之为“妖”,甚至宣称“细查满鞑子之始末,其祖宗乃白狐与赤狗媾精,遂成妖人”,用此种荒谬理论煽动愚民的反满民族情绪;对于古人书籍统称为“妖书”,大肆焚毁,许多江南著名的藏书楼如扬州汇文阁、镇江文宗阁都是毁于当时;参加太平军后的第一件事,是必须熟记“天条”,有参军三个礼拜不能背诵者,砍头;如果太平军官兵违反了天王颁布的法令,那就被称为“你变妖了”,下场还是砍头。参加太平军或被太平军裹胁的男女,除高级将领以外都要分开居住,男有“男行”,女有“女行”,纵然夫妻、母子也不能轻易相见,俨然一个高度军事化、奴役化管理的集中营。这样疯癫荒悖的教义、天条、军规公然与中国传统文化违背,受到了仕人阶层和知识分子的强烈反对。

  天一阁也被太平军焚毁严重

攻陷武昌时,太平军头目召集民众聚合宣扬教义,张口一个“上帝”,闭口一个“天父”,动不动就称呼“某兄弟”,终于有一个姓马的书生跳出来驳斥。马书生说:你管你们老大叫“兄弟”,这不是无君么?父子、姐妹间也称兄弟,这不是无父么?男女分居不让见面,这是无无妻!朋友离散不能相见,是无友;难道五伦就剩一个“兄弟”么?况且,你这个兄弟是逮谁叫谁兄弟,不论男女老少、老幼尊卑,这不是荒谬么?面对马书生的诘问置疑,太平军头目恼羞成怒,直接把他五马分尸。


那个时代,真正的基督教传教士尚且难以传播福音,何况这些用篡改删减过的《圣经》来传教的异端邪说。更令读书人恐惧的是,由于曾经受到科举制度的严重迫害,洪秀全始终对读书人的祖师爷----孔夫子报有深深的仇恨,他下令每到一地必须毁掉孔庙,杀掉不合作的读书人,焚烧四书五经;对于民间普遍信仰的周公、菩萨、观音,甚至连妈祖都被洪秀全归纳到“妖”的行列里,捣毁庙宇、塑像,禁止民众膜拜,各种倒行逆施几乎把所有的读书人、乡村士绅都赶到了必以死相抗的绝境。


            宝宝命苦

由于当年受伤太深,科举一直是洪秀全心中永远的痛。洪天王念念不忘,太平天国必有回响。小到永安,大到武昌南京等地,洪秀全每占领一处必组织开科取士。令人无语的是,洪秀全主持的首次科举-----永安科举,头名状元居然是冯云山,说穿了不过是落第多年的老哥俩儿自导自演、过把瘾就得的一场游戏。定都南京后,太平天国频繁举办科考,考期就定在诸王生日,这样就出现了半年间四个状元金榜提名的奇闻。由于读书人多数都已经逃跑,参加太平天国科举者寥寥无已,最后放宽条件,不论三教九流均可参考,终于出现了摆摊商贩中得举人的骇人场面。至于科考策论的题目自不必说,统统是:“天父七日造成山海颂”、“天王东王操心劳作赡养世人功德巍巍论”等颂圣类题材,只为粉饰太平、拍太平天国首脑的马屁罢了。

文化上的摧残灭绝和违反天理的暴行使得江南一带士子、平民对太平军怀有强烈的仇恨。因此,当咸丰帝下诏让各团在籍官员员办团练的消息传开后,这项政策受到了诸多书生、士绅的支持拥护。其实,举办团练这件事,很多在籍官员都是比较敷衍的,有些官员领了朝廷下的关防大印之后,无非是找个地方升堂挂牌,与巡抚、提督、总兵一起开开会、收收钱、骂骂娘、叹叹气,然后坐等太平军上门。真正想救万民于水火、“奋起而匡之救之”是那些或者入仕,或者隐于山林、农家、书院的读书人,他们成为了拯救这个国家,维护信仰、秩序、正义的最后力量。

李鸿章跟随吕贤基回安徽兴办团练时,太平军已经建国定都于南京。自攻陷武昌后,太平军裹胁了武昌城内全体市民,人数已达50万之众。50万人倾巢出动,乘船顺江而下,于两个月后(1853年3月)攻陷南京,建立太平天国。5月,太平天国命林凤祥、李开芳组织率2万人进行北伐;6月,命赖汉英、胡以晃、林启荣等率兵西征,接连攻下安庆、九江、武昌。此后的两年,太平军在石达开的带领下在江西、湖南、湖北等地与曾国藩的湘军进行了反复残酷的拉锯战。

湘军之所以能够与太平军长期对抗,因其有一个明确的领导核心----曾国藩。曾国藩不是最早兴办团练的湖南人,但他级别高、资历老、名声佳、学问好,在牛人众多、相互不服的湖南士绅中最有凝聚力。曾国藩迅速组建了一支属于自己的部队,其中包括江忠源战败自杀后由他接管的楚勇;好友罗泽南和自己的学生王錱举办的“湘勇”(湘者湘乡也,非湖南之湘),这些人组成了湘军最初的班底;此后彭玉麟、曾国荃、李续宾、蒋益澧、杨昌濬等人陆续来投,再加上郭嵩焘、刘蓉、胡林翼、骆秉章、左宗棠等一班大牛人襄助扶持,逐渐形成了“湘军集团”。


相比之下,安徽人的团练事业则是一盘散沙。李鸿章回到安徽后,省内相继有吕贤基、周天爵、福济、和春、胜保等一批大员主持围剿太平军事宜,李鸿章不过区区翰林,年纪轻、履历不够丰满,拼名气、拼才气、拼颜值、拼爹都比诸位前辈差太多,只能老老实实跟着诸位大咖身后跑来跑去,做个貌不出众的小弟。


初上战场的李鸿章蛮辛苦,钦差大臣胜保很轻视他,给的工作也都是掩护主力、打游击、做替补等可有可无的任务。当时,安徽各地土匪蜂起,很多城镇都自建土围城用以自保。李鸿章就被安排守卫某围城。某次,土匪天亮前来攻,李鸿章率众杀出,与之苦战半日却被击败。等他带着残兵败将跑回围城时已经是中午时分,又饥又渴的李翰林本幻想着城中居民定会箪食壶浆慰劳国军,进了围城才发现空无一人。饥渴难耐的李翰林闯入一间厨房,见灶上煮好一锅粥,急匆匆跨步上了灶台上,一手执锅盖,一手拿碗舀粥来喝,边喝边喊:弟兄们快喝,喝完赶紧跑路啦!


      当年的李鸿章也颇有此人气质

初上战场不久的李鸿章给安徽官场中人留下了:“专以浪战为能”的差评,但这番经历确实增长了见识,也为日后组建淮军积累了丰富经验。然而,安徽省内确实没有能够拿得出手、镇得住四方的名帅名将,李鸿章也没有自己的主张和权力,只能跟着大部队,打到哪里算哪里。咸丰五年(1855),李鸿章因参加攻克庐州战斗有功,“奉旨交军机处记名以道府用”;咸丰六年(1856),又参加了攻克巢县、和州等战事,被提升为按察使衔,相当于副省级领导干部。不过好景不长,春风得意的李鸿章引发别人安徽官场的排挤妒忌,次年恰逢李父李文安去世,巡抚福济马上报告中央,解除了李鸿章的职务,命他回家丁忧守孝。

安徽境内无净土,咸丰八年(1858)庐州再次被太平军攻破。李鸿章携家人奔赴南昌,投奔大哥李翰章。李翰章已投奔曾国藩效力多时,正在南昌为湘军筹办粮草。看到湘军日益壮大,李鸿章决定跳槽,他也去想投奔自己的老师曾国藩。不料,曾老师竟然婉言相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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