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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泽东所写诗词,词章一出,似凌云一曲,总给人以大气磅礴、壮意纵横之激情,倏见风起云涌,波澜壮阔,无不雄奇瑰丽、庄谐如一,难怪一个外国人读了毛泽东的诗词后无限深情地感叹道:“一个诗人赢得了一个新中国。”
毛泽东所写的爱情诗词亦是如此。在他为数不多的几首抒写离别、歌咏爱情的诗词中,诗人更多的是将那绵绵柔情、凄凄感伤,悲欢离合、哀婉悱恻之情融入于满腔豪情、铿锵有力的诗句之中,仍一如他的战争题材诗词给人荡气回肠之概。
细数毛泽东的爱情诗,即有为妻子杨开慧所写的三首情深意长的诗词,分别是《虞美人· 枕上》《贺新郎》《蝶恋花·答李淑一》。
先看《虞美人· 枕上》,词曰:
堆来枕上愁何状,江海翻波浪。夜长天色总难明,寂寞披衣起坐数寒星。
晓来百念皆灰烬,剩有离人影。一钩残月向西流,对此不抛眼泪也无由。

◆《虞美人·枕上》。
这首词写于1921年。毛泽东与杨开慧是1913年相识的,两人在长达七年的革命生涯中产生了爱情,1920年冬两人在长沙结婚。婚后毛泽东事务繁忙,经常外出考察,夫妻聚少离多。一天晚上,毛泽东整理好白天考察所作的笔记,又继续写完了寄给《通信报》的一篇通讯稿,此时夜已很深了。他想起新婚的妻子杨开慧,怎么也睡不着。心潮翻滚,情思涌动,辗转反侧,便披衣起身写了这首词。此词是写新婚初别之情。
“堆来枕上愁何状,江海翻波浪。”上阕以一“愁”字入手,极写思念之深切;“一钩残月向西流,对此不抛眼泪也无由”,下阕以一“泪”字收笔,甚言思念之苦涩。这首词是毛泽东诗词中唯一一首纯粹属于婉约格调的作品,写得声情并茂,真切自然。
这首毛泽东生前没有公之于众的词,直到1994年12月26日《人民日报》以《毛泽东诗词二首》发表。在编者按中说:“为纪念毛泽东同志诞辰101周年,特首次正式发表由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辑校定的毛泽东诗词《虞美人· 枕上》、《七律·洪都》。”
《贺新郎》,是毛泽东1923年写的一首词,是写夫妻离别之情。词曰:
挥手从兹去,更那堪凄然相向,苦情重诉。眼角眉梢都似恨,热泪欲零还住。知误会前番书语,过眼滔滔云共雾,算人间知己吾和汝。人有病,天知否?
今朝霜重东门路,照横塘半天残月,凄清如许。汽笛一声肠已断,从此天涯孤旅。凭割断愁丝恨缕。要似昆仑崩绝壁,又恰像台风扫寰宇。重比翼,和云翥。
1923年底,毛泽东奉中央通知,由长沙到上海继而再转广州,准备参加国民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而此时杨开慧刚刚生下了次子毛岸青,身体十分虚弱,很需要人照顾。毛泽东看到当时革命形势已开始好转,以其博大胸怀,毅然选择了去广州。临行前,诗人饱含深情写下了《贺新郎》。全词围绕一个“别”字来铺写,从话别、送别写到别后,层次递进,脉络分明。
首句,毛泽东化用大诗人李白那句经典的“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勾勒出了一种离别的惆怅与凄伤的氛围,从中感受到毛泽东对爱妻杨开慧的赤诚情谊,接着“更那堪凄然相向,苦情重诉”,更似把分离前的苦痛如何折磨着诗人的那颗深情的心,写到了极致。因为毛泽东无法料到,他这次离去是短暂的分别还是永远的诀别。想到襁褓中的岸英和尚未满月的岸青,怎能不“眼角眉梢都似恨,热泪欲零还住”,那种依依不舍的深情刻画得深入骨髓。

◆《贺新郎》
下片转向凄伤地离别场景,“汽笛一声肠已断,从此天涯孤旅”。一句“肠已断”把毛泽东内心别离时的愁苦同样写到了极致,为了共同的革命事业,毛泽东和杨开慧毅然从个人私情中挣脱出来,全身心投入到浩浩荡荡的革命斗争的洪流中,义无反顾,一往无前。结尾处“重比翼,和云翥”强烈地抒发了诗人有朝一日一定会和爱妻团聚,连理同枝,比翼高飞,共同为伟大的革命事业奋斗,从而赋予词意更博大的视野和更高远的境界。
等到1927年8月秋收起义前,毛泽东再次回到板仓与杨开慧话别,而这一次离别竟真的成为两人的诀别。1930年11月14日,杨开慧在长沙浏阳门外识字岭英勇就义,毛泽东肝肠寸断,一声长叹:“开慧之死,百身莫赎。”
在以后的日子里,毛泽东时时怀想着开慧。1945年毛泽东在重庆周公馆,接见当时《新民报》的主笔张恨水,在两个多小时的谈话中,毛泽东又一次触景生情,用浓重的湖南话,向张恨水深情朗读这首词。张恨水听罢,沉思诗意,良久,对毛泽东轻声说道:“这是一首写爱情的词啊。”毛泽东轻轻地点点头,说:“这是我年轻时与我妻子分手时写给她的,她叫杨开慧,是位有学识而又贤惠的女中英杰。我们那时都从事地下革命工作,常常聚散。……”毛泽东似乎有点说不下去了。张恨水听后十分感动,正因为毛泽东有这样的爱情经历,所以才写出这样令人回肠荡气的爱情诗篇。
这首词最早发表于1978年9月9日《人民日报》,是为纪念毛泽东逝世2周年而发表的。
新中国成立后,毛泽东还写过一首爱情诗。那就是1957年5月11日,毛泽东写给湖南长沙第十中学语文老师李淑一的《蝶恋花·答李淑一》。词曰:
我失骄杨君失柳,杨柳轻飏直上重霄九。问讯吴刚何所有,吴刚捧出桂花酒。
寂寞嫦娥舒广袖,万里长空且为忠魂舞。忽报人间曾伏虎,泪飞顿作倾盆雨。
写这首词的起因是1957年1月《诗刊》创刊号上,发表了毛泽东的18首诗词,李淑一读后于这一年的春节,将自己1933年写的一首旧作《菩萨蛮》寄给了毛泽东。李淑一在诗中回忆追思自己丈夫柳直荀烈士,并向毛泽东索阅早年写给杨开慧烈士的一首词(指《虞美人· 枕上》)。毛泽东在回信中说:“大作读毕,感慨系之。开慧所述那首不好,不要写了罢。”于是另写了这首《蝶恋花》词,聊以作答。
起句“我失骄杨君失柳”,开笔就追念杨开慧和柳直荀两位烈士。两个“失”字体现出了沉痛之情及至深的怀念油然而生。虽看上去平淡,但读来令人悲伤不已。表明这是亲人的损失、爱情的损失、友谊的损失、革命的损失。柳直荀是毛泽东的老战友,曾任湖南省委委员,湖南省农民协会秘书长,参加过南昌起义。1932年9月,柳直荀遇难牺牲,时年34岁。“万里长空且为忠魂舞”,毛泽东把追思升华到了一个更高更广更宏伟的境界。“忽报人间曾伏虎,泪飞顿作倾盆雨。”这其中既有烈士忠魂因为反动派被彻底推翻而欢喜的热泪,有先人们为烈士飞洒的同情之泪和喜闻人间天翻地覆的庆贺之泪,也有人民群众欢呼获得解放的幸福之泪。

◆《蝶恋花·答李淑一》
这首词最早发表在1958年1月1日湖南师范学院院刊《湖南师院》上。
章士钊曾专门问过毛泽东“骄杨”二字怎么理解,毛泽东答道:“女子革命而丧其元,焉得不骄?”1963年9月1日,毛岸青、邵华请求毛泽东书赠《蝶恋花·答李淑一》,毛泽东将“骄杨”写成“杨花”,两人唯恐笔下有误,提醒父亲:“不是‘骄杨’吗?”毛泽东沉思片刻,答道:“称‘杨花’也很贴切。”毛岸青、邵华后来在回忆文章中写道:“称‘骄杨’表达了爸爸对妈妈的赞美。称‘杨花’,又表达出爸爸对妈妈的亲近之情。”
毛泽东此词,是对战友、亲人的悼念,是对烈士、英雄的赞美,是对经过牺牲取得的中国革命的一首颂歌。

◆杨开慧
需要补说的是,毛泽东尽管没有给李淑一写她要的那首《虞美人·枕上》词,但他暗自还是悄悄写了出来。并将原词中“无奈披衣起坐薄寒中”改为“寂寞披衣起坐数寒星”。1961年的一天,毛泽东将这首词的手迹交赠卫士张仙朋,并嘱:“这个由你保存。”足见毛泽东对这首词是多么的珍视,还总在念念不忘,还总在眷念着他对杨开慧的一往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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