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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度影评 | 后殖民语境下的《雄狮》归乡苦旅

2017-04-29 曹书航 印度通

澳大利亚导演加斯·戴维斯的电影长片处女作《雄狮》,2016年9月在多伦多电影节首映,获得了第89届奥斯卡金像奖包括最佳影片在内的六项提名



这部改编自畅销小说《漫漫寻家路》的纪实剧情电影,讲述了5岁印度男孩萨鲁在火车站走失后被澳大利亚家庭收养,花费20年终于找到家乡与生母的故事。


乍看之下只是又一次赚人热泪的“千里寻亲”,但其客观稳妥的古典叙事下蕴藏着别具一格的影像搭建,预示着导演的野心非止于此。


片名“雄狮”是男主角萨鲁(Sheru)印地语名字的意译,而影片中5岁的萨鲁将自己的名字记为萨罗(Saroo),直到找到家乡他才第一次真正知道了自己的名字。


这一具有隐喻性质的片名设计,暗示着萨鲁的寻亲实际上是一场“寻找自我”之旅,自小离开故土的印度男孩,被移植在西方文化的土壤里,在故乡与他乡不同文化的矛盾夹缝中怀疑与挣扎,渴求通过归乡来找到自己的身份认同,脱离不安的状态。


萨鲁的困境是后殖民主义语境下众多“本地人”共同的困境,片名只是管中窥豹,导演用细腻的影像构建起一个具有典型性的故事,探讨跻身于双重文化矛盾中的后殖民地人民如何找到逃离“不确定”或“不安”的出口


一.  反认他乡做故乡——自我与他者

《雄狮》以航拍纪录片式的远景俯摄镜头下的澳大利亚海岸风光作为第一镜,由白浪逐沙的霍巴特海滩切换到尘土飞扬的印度北方邦城市坎德瓦,开始故事的叙述。



强烈的对比,从一开头就被使用,并将贯穿于影片的始末。导演在作为“前宗主国”象征的澳大利亚与作为“前殖民地”的印度之间安排了多组对照,从环境与人的角度建构“自我”与“他者”。


萨鲁的家乡是印度北方邦的坎德瓦,在火车站与兄长古度走失之后,他被火车带到了西孟加拉邦的首府加尔各答,影片中的“印度”形象即是由这两个城市的要素组合构建起来的。



坎德瓦地处印度北部内陆,干季炎热干燥,雨季则潮湿泥泞。影片中的坎德瓦形象主要由三个场景构成——母亲的采石场、飞舞着黄色蝴蝶的山谷和树林、萨鲁的家。



母亲的采石场存在于萨鲁回忆童年的闪回镜头中,身着灰白色上衣,外披红色纱丽的母亲永远是画面的主体,明晃晃但是惨白的高调光与母亲的温暖红色形成鲜明的对比,刻画出“背灼炎天光”慈爱而坚强的印度母亲形象,更描绘出一个酷热难耐的坎德瓦。



飞舞着黄色蝴蝶的山谷与树林则具有梦幻的色彩,画面的主体颜色的沙土般的黄色,幼小的萨鲁穿着明显过于宽大的严重泛黄的衬衣,或是跟在哥哥的身后行走,或是与蝴蝶嬉戏,或是奔跑在落叶萧萧的黄色树林里,透露出本真质朴的意趣


萨鲁的家位于一个建造在干裂裸露的沙土之上的偏远农村聚落里,只有一间矮小不透风的土坯房,内部空间极为狭小,甚至没有电,用来描绘这个小家的阴暗低调光精准地表现了这个家庭的贫穷,而它也仅是印度最普遍的贫民家庭中的一个


加尔各答位于印度东部的西孟加拉邦,是以混乱著称的印度四大城市之一。5岁的萨鲁走失后从火车上下来,立即就被巨大无边的豪拉火车站(加尔各答地标之一)汹涌的人潮所吞没。构建加尔各答时,影片运用了许多由萨鲁出发的主观镜头,以及跟着萨鲁运动的推位摄影,这必然导致摄影机机位较低,画框较为紧凑:萨鲁眼前的多为人们的腰部与衣衫下摆。



昏暗的低调光下的油腻腻的豪拉火车站、透着暗哑金属色的豪拉大桥、带着鱼腥味的泥泞道路、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的混乱街市,这都是萨鲁印象中的加尔各答。镜头下的坎德瓦与加尔各答共塑了萨鲁的故土——印度,这是一个西方人眼中典型的他者形象:贫穷、落后、肮脏、愚氓、冷酷、麻木与冥顽。


因此当萨鲁以及千万个与他境遇相似的印度孩子落在宿命的水深火热之中时,他的养父母——约翰与苏——便以救世主的姿态降临在他的面前。


嘈杂的声音效果与精妙的构图调度使作为“他者”的印度令人印象深刻,随着萨鲁乘坐的飞机降落在澳大利亚的霍巴特,作为前殖民者的“自我”形象便徐徐展开。


澳大利亚的画面主题色调是黑、白、蓝三色构成的冷色调,与印度的黄色基调形成强烈的反差,碧蓝的大海、白色的沙滩、墨绿色的森林、一只系在岸边的白船、无人的灰色公路等画面元素勾勒出一个洁净、清静、舒适安宁的“人间天堂”

二.  梦里不知身是客——迷失与逃避

虽说这对澳大利亚夫妻领养的第二个印度男孩曼塔西,到达澳大利亚后第一次见到自己在电视机屏幕上的镜像时,猛烈地击打自己的头部的行为象征着他对于自身作为一个来自落后贫穷的前殖民地的“他者”身份的厌恶,但是他后来却极为完全地融入到了西方“更为优秀的”文化之中。


反而是萨鲁——这个从一开始就极为温顺懂事,看似迅速融入新生活的男孩,在他二十多年的寄养生活中却越来越对周遭的环境感到疏离,一种对于自我身份的迷失感与日俱增。



作为一个长着棕色皮肤,却从小接受西方教育的男孩,萨鲁困惑自己在这个西方世界里究竟处于何种位置。他像诸多生活在“本地”的殖民者后代,或是生活在前宗主国的第三世界后裔一样,“一方面在感情上认同一种文化,同时又在理智上对另一种文化产生了好奇”。


他在生活的方方面面都融入了西方,他已经不会说也听不懂印地语,不会只用手来吃食物。当萨鲁在大学新生见面会后见到几位印度同学时,他的目光中露出一丝躲闪,随即就将头扭向别处;在自我介绍环节中,萨鲁笑称自己支持的板球球队“只有澳大利亚队”;印度同学向他提出可以使用“谷歌地球”来寻找家乡时,他佯装不在乎的样子,却自己背着家人偷偷寻亲……



唯有在同学聚会的厨房里看到那一盘红通通的糖耳朵(一种印度甜食)时,他吐出了自己的心声——我走丢了。面对自己对于身份的困惑,萨鲁首先选择了逃避



他在感情上认同自己的养父母、优雅的西方式生活与一个“澳大利亚人”的身份标签,但在理智上,他对于自己的生母、贫穷艰苦的印度底层的生活充满了歉疚与好奇,在他的内心深处,时时居住着那个在黄土地上追逐着黄色蝴蝶的棕色皮肤的小男孩。


镜头下的萨鲁常常一个人走在万家灯火的街道里,走在没有一个人影的海滩上,后一个镜头总是本片最精彩的闪回——特写镜头中穿着红色纱丽的母亲在采石场抬起头,眺望远方似乎在寻找什么,继而对着画框外的某处露出笑容,或是哥哥古度用慈爱的眼神看着画框外的某处。



这样的闪回多次复沓,想象与回忆共同构成了萨鲁的秘密花园,他在那里反复叩问内心,自己到底来自哪里,到底是谁。


三.  却在灯火阑珊处——认同与回归

墨尔本的新生见面会上主持人的一句话看似无意实则巧妙地揭露了“萨鲁们”所处的环境——“我们倡导的是一种全球化、均衡化的概念”。萨鲁能够被澳大利亚家庭领养,与全球化的发展密不可分。


影片的高潮事实上并非萨鲁与生母相见,而在于萨鲁与养母互露心声的片段。



萨鲁因为萌生回印度寻找亲生母亲的想法而对养母感到歉疚,他也为弟弟曼塔西对养父母的违拗而忧伤。他说对养母说“我很抱歉你不能有自己的孩子。我们并不是白纸一张,像你的亲生孩子一样。你领养的不只是我们,也领回了我们的过去。我感觉我们正在害死你。”


而养母Sue此时才告诉萨鲁她这么做的真实原因——并非无法生育,只是选择不生孩子。因为世界上的人已经够多,多生一个孩子并不会让任何事变得更美好,而接受一个困境中的孩子,则会给他们一个机会,那会是意义非凡的



养母Sue是后殖民语境下西方“优越”文化继承者的形象化表达,认为东方曾经的殖民地国家愚昧冥顽,一个“棕色皮肤的孩子”在本土难以找到出路,而来到西方世界,则可以给他们一个突围的机会


萨鲁作为先天占有劣势的受助者,他的内心迷茫与矛盾却往往被忽视。从跳脱出“个人”的层面上来说,全球化进程带来的不仅是令人难以拒绝的“互惠”,也有置于影子中的弱势国家、地区难以确证自身地位的困惑与发展带来的伤痛



萨鲁最终通过Google earth与宿命般的机缘找到家乡的地址,当他终于踏上阔别二十五年的故土,影片给了一个精彩的客观镜头——萨鲁站在宾馆的窗前,眺望家乡的景致,却发现了玻璃窗上倒映的自己



他对着自己的镜像露出了笑容,当然镜中之像也回报以微笑。萨鲁的眼神在此之前都是忧郁的,带有寻找的欲望,而这一镜中的眼神却是平和而满足的。萨鲁与镜像的交流,隐喻着他终于历尽艰辛找到“自我”,找到身份认同



萨鲁是影片构建的典型形象,是一种具象化了的精神状态。寻亲,终极目的是明白自身的身份与价值,是从“萨罗”到“萨鲁”,是从印度(西方语境中,西方笼罩下的后殖民地)到印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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