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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无才便是德VS妇女能顶半边天

2017-03-08 十年砍柴 文史砍柴


今天是“国际劳动妇女节”。男人们为了“政治正确”,纷纷表述为“女生节”“女神节”甚至“女王节”。


“妇女节”的称谓有什么不好?大约让人联想到中老年妇女的形象,或者是“革命主旋律时代”的铁姑娘。没有体现女性的娇柔妩媚,便是对女性的大不敬。


其实,在过去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女权运动的目的甚至是“国际劳动妇女节”的起源,就是要争取女性能和男性一样平等地参加社会活动的权利,包括平等受教育,同工同酬,平等地参政,等等。柔弱的女性形象正是所要摈弃的,男性以“怜香惜玉”的态度来称女子为“女生”或“女神”,恭维的背后恰恰表达出一种把女性当弱者的潜意识。


今天早晨,我也未能免俗,抄写了杜甫《丽人行》中两句诗“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祝贺女同胞的节日。立刻有人指出错误,说“这诗不是歌颂劳动妇女的,而是讽刺唐代贵族妇女的”。



这位网友当年语文课一定中心思想概括得不错。老杜这首诗确实是如《杜诗详注》所言:


此诗刺诸杨游宴曲江之事。……本写秦、虢冶容,乃概言丽人以隐括之,此诗家含蓄得体处”。


但我举这两句其实是想说说,在中国古代也有女人节。在每年农历三月初三,正是暮春时节,草长莺飞,杂花生树,青年女子打扮得漂漂亮亮,三五成群,出门踏青、赏花。《诗经》的《郑风·溱洧》云:


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蕑兮。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洧之外,洵訏且乐。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


这首诗描绘的就是古代中国上巳节的风俗,这样的风俗不仅仅属于贵族妇女,也属于平民女子。宋代朱熹《诗集传》如此解释:


郑国之俗,三月上巳之辰,采兰水上以祓除不祥,故其女问于士曰:盍往观乎?士曰:吾既往矣。女复要之曰:且往观乎?盖洧水之外,其地信宽大而可乐也。于是,士女相与戏谑,且以芍药为赠,而结恩情之厚也。此诗淫奔者自叙之辞。



在道学家的眼里,自由恋爱就是“淫奔”,当然要禁止。因此宋代以后,上巳节的风俗渐渐地衰微,女子在美好的暮春也很难出门踏青了,这正是宋明理学盛行的结果。不过中国境内一些南方少数民族,如壮族、苗族、黎族,受宋明理学的影响不深,“三月三”仍然是个隆重的节日,节日期间男女山歌传情,私订终身。


在明清两代,中国女子基本上从社会的公共领域退了出来,回到封闭的家庭。“女子无才便是德”便是这种背景下出现的。


明末清初的大才子张岱在《公祭祁夫人文》中说:


眉公曰:丈夫有德便是才,女子无才便是德。此语殊为未确。


可见张岱是转引自士林前辈陈继儒(号眉公)的话,而且并不完全赞同陈的观点。眉公的原话是:


女子通文识字,而能明大义者,固为贤德,然不可多得;其它便喜看曲本小说,挑动邪心,甚至舞文弄法,做出无丑事,反不如不识字,守拙安分之为愈也。女子无才便是德。可谓至言。


结合张岱和陈眉公两人的话来分析,“女子无才便是德”是用来反衬“男子有德便是才”。当时的儒学认为男人的道德品质是最重要的,人生在世有德行,自然就是一种立身处世的才华。这话应该没什么毛病。至于女子何以“无才便是德”,陈眉公也认为女子“通文识字”“能明大义者”,是一种“贤德”,但是在那个时代,因为“不可多得”,识字的女子喜欢看曲本小说,挑动邪心。那不如“无才”,反而容易安分守己。


这样的逻辑和结论,当然在今天已经大大地不合时宜。但在明代,确实有其合理性的一面。因为妇女已经回到了家庭,其社会责任是相夫教子,那么某些参与公共生活的重要技能与才华,如识字、做文章、管理政事、交际等等,确实没有什么大用处。


《儒林外史》中的鲁编修因无儿子,就把女儿鲁小姐当作儿子,从小教读《四书》、《五经》,钻研八股文章,而且教育女儿说:


“八股文章若做得好,随你做什么东西,要诗就诗,要赋就赋,都是一鞭一条痕,一掴一掌血。若是八股文章欠讲究,任你做出什么东西来,都是野狐禅邪魔外道!”


鲁小姐写得一手好八股文章,可是有什么用呢?鲁编修常常叹息道:


假若是个儿子,几十个进士,状元都中来了!


可见在女性基本上和公共生活绝缘的时代,通行的文章之才、政事之才,没什么用,鲁小姐的八股文写得再好也不能“套现”,考上进士去做官。这类才能还可能产生副作用,那还不如没有。《红楼梦》中贾宝玉让书童给他搜罗一批传奇小说,和林黛玉一起欣赏。被薛宝钗得知后,以大姐姐的口吻对黛玉很是教训了一番。


中国新文化运动反礼教,其中重要的一项内容是呼吁妇女解放,从礼教的桎梏中解脱出来。这个运动是和20世纪初世界范围内妇女运动风起云涌的大背景是契合的。


中共的革命,旨在推翻旧秩序,那么提倡妇女解放也是题中应有之义。妇女离开家庭,像男子一样奔赴革命的阵营,是被鼓励的正当行为。无论北伐时期的广州或武汉,还是土地革命时期的各个苏区,以及抗战时期的延安,是许多求解放的妇女向往之地。湖南新化籍女作家谢冰莹在北伐战场上所写的《从军日记》,风靡一时;与新化相邻的湘乡县大家闺秀、曾国荃的后代曾宪植,1927年考入中央军事政治学校武汉分校女生队。后来她成为叶帅的第三位妻子。


女子从家庭解放,从夫权、族权那里挣脱出来,直接成为组织的“女儿”,那又如何呢?娜拉出走后怎么办?众多的娜拉找到了一个更强势的“婆婆”,有这个婆婆安排她们的学习、工作甚至婚姻。她们进入到这样的公域,究竟是“解放”,还是和男人一样成为权力主导的大机器上的螺丝钉?


“妇女能顶半边天”这个说法当然很提气,很动人,可这片天究竟由谁来主宰却是个大问题。这句话诞生的背景是:农业生产合作社时代,贵州的一位妇女主任的易华仙提出:“毛主席都说男女平等了,女社员也应该出工,并且工分要和男社员一样多。”就这样,易华仙带领妇女和男社员一起下田犁土、插秧。


我以为,男女同工同酬并不是说男人干的工种,女人也必须去,比如下矿井挖煤。而是所有的岗位向女性开放,女性有选择去或不去的权利,在同样的岗位上,薪酬标准男女应当平等。而且女性也有回归家庭的自由。


妇女翻身得解放了,战争时期可以像庞琼花那样,和男战士一样上阵杀敌;和平年代做和男人一样犁田耙田抬石头的“铁姑娘”。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时,城里的女青年也获得了和男青年一样去黑龙江、山西、内蒙、云南等艰苦地区战天斗地的平等资格。这真的是一种幸福吗?在男女不平等的古代,女子不需要承担官府强制其戍边的义务,所以杜甫在《兵车行》中叹息道:


信知生男恶,反是生女好。

生女犹得嫁比邻,生男埋没随百草。


我以为无论是“女子无才便是德”,还是“妇女能顶半边天”,应该结合时代来分析。“妇女”的解放首先应该以“人”的解放为前提。而且我更认为,阶层或者说阶级的平等,比性别的平等更为重要。


【十年砍柴系“今日头条”签约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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