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忆西湖游:谁与沧波共白头
▲暮春清晨的西湖
记不清我是第几次来杭州,来西湖之畔了。但我知道,无论来多少次,杭州和西湖永远不会让人厌烦。
暮春时节的杭城是最美丽的,满眼的绿色,比“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燕子踏春泥”的早春更娇翠欲滴,夺人心目。而早上六点来钟天刚亮的时候,又是一日内在湖边信步而游的最好时辰。
今天早上我独自一人过断桥,沿孤山走了一圈,当年游西湖的往事注上心头。年少时游湖和中年时游湖,心境自是不同,如蒋捷在《虞美人•听雨》所描写的那样。
时过境迁,而西湖依然风韵不减。贴一段十四年前写的文章,文艺腔太浓,但我以为还未到悔少作的地步。
▲第一次来西湖时,和王怡同游,温克坚热情接待。在西冷印社的牌坊前合影。
(2003年)元月5日,我从绍兴回到杭州后,离晚上去北京的火车开还有十个小时,索性再续西湖之游。前两天游了苏堤而忘了白堤,正好补补课。
过了断桥,再沿着湖边走百十步便是白堤,断桥之有名,更多的是因为《白蛇传》。由虫兽想变成人,是很痛苦的,不是道行不够,而是人类社会的游戏规则不接受外来的“孽种”,法海这样的卫道者实在太多了。看到对面刚刚耗巨资修好的雷峰塔,我想若是鲁迅还在世的话,会不会再写一篇《论雷峰塔的重修》?西湖八景总算补全了,记得此塔刚刚竣工时,杭城有关部门接受采访时说:“盛世修塔,因此重修了开雷峰塔”,但我还是没有兴趣上这座新塔。
▲此生愿做太平犬,长在杭城西湖边
几年前我写过一首小诗《白蛇的爱情》,此时站在断桥上,不由得再背诵一遍:
千年的蟒皮蜕掉了,
一条蛇变成一位美丽的女人。
变成女人的白蛇,
便渴望人类的爱情。
一把油纸伞,
真的值得你托付终生?
西湖的月,断桥的柳,
一瞬间的幸福,
难道真抵得上雷峰塔下几个世纪的囚禁?
你纵有水漫金山的道行,
又哪能了解尘世间的男人?
即使盗来活命的灵芝仙丹,
也救不活死去的那份真情。
白蛇的爱情,一如
女人颈上的项链,
系住了自己的痴心,
却系不住天边变幻的流云。
▲在我看来,秋瑾就是那个白娘子
从白堤过孤山,接到了朋友的电话,他说下午无事,要陪我转转。他先开车和我去汪庄,然后再进了刘庄。这两处曾都是太祖南巡时的行宫,原来都宫门九重,现在终于向寻常百姓开放了。
在刘庄我见到最有意思的景观是:一块池边的假山旁写着“毛zhu席学英语处”:一片小茶林旁,数一大牌,上书“毛zhu席采茶处”,后山山顶有一屋,上面写着“毛zhu席读书处”。朋友和我从山上石径往下走时,开玩笑说:“应该在哪个地方树一块牌子,上书:zhu席方便处。”
老毛学英语,我不知成效如何,他好像从来不愿意在外宾面前说几句“洋泾浜英语”;至于他采茶,应该和当年明清两代皇帝开春到先农坛犁田一样,象征着今上亲事稼穑;毛在此应读书最货真价实。我想他读的什么书呢?多半是《资治通鉴》之类的,边读书边参宫廷风云,辨臣工心思。也许在读宪法草案,不过可能性不大。
史载新中国第一部宪法草案就是在杭州刘庄草拟的,前不久买过一本毛的秘书田家英的《小苍莽莽斋藏清人墨迹》,里面有毛和陈伯达、田家英等人在刘庄的一张合影,照片说明当时在此参加草拟宪法。可没过几年,毛在一次会议上说过:“立那么多法没什么用,老百姓记不住。我也参加宪法起草,可我现在记不住几句了。我们发文件,开会都是法。”后来身国家zhu主席的刘少奇手握这部宪法,就是保护不了自己。
刚才过断桥,看的是蛇的遗迹,此处种种,也可算“龙”的遗迹。可龙蛇之间,究竟有多少区别呢?
天快黑的时候,我们进了岳庙左边不远的一家宾馆喝茶,朋友告诉我,这个地方,丰子恺住过。我由此记起丰在1946年抗日胜利后,从重庆迁回杭州时,给忘年交夏宗禹写的一封信里提到:他在西湖边租了一所房子,正对着孤山。他想起一幅对联的下联“门对孤山放鹤亭”,可就是想不起上联,他当时的房子应在此处。
晚饭后,杭城华灯齐放,流光溢彩,西湖里倒映的是一派繁华景象。柳永写道:“钱塘自古繁华”,千百年来,领阅杭城繁华的人有多少?可人事代谢,才子美人,帝王将相都成尘土,轮到今天我来此饶舌。多年以后,来此饶舌的又会有谁呢?可能只有西湖清波知晓。东坡当年在杭城时,面对钱塘江,写下了:“江边身世两悠悠,久与沧波共白头。”
▲白发翁媪,对湖闲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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