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有权给孩子起“怪名” 但带来的烦恼将由儿女承担

2017-09-08 十年砍柴 文史砍柴

又是大陕西人的创意。继宝鸡一位企业主为公司起名“宝鸡有一群怀揣着梦想的少年相信在牛大叔的带领下会创造生命的奇迹网络科技有限公司”爆红了网络后，西安鄠邑区（原户县）一对夫妻为新生的女宝宝起名为“王者荣耀”，很是应景。“王者荣耀是时下最时髦的一款游戏。

当地派出所的户籍警对此的回答是“这样取名并不违法”，这是认清了公权力是“法无授权不可为”，而私权“法无禁止即可为”。只要不违反相关规定——在当下的语境下还要加上虽未付诸文字却人人明白的政治禁忌，就像古代避帝王的名讳——父母是有权给孩子起“怪名”的。

所谓“怪名”，是姓氏与名字组合而成给人的感觉，并不仅仅指某个字的怪僻。如这对父母有一人姓“王”，无论给孩子起名为“王者荣”“王者耀”还是“王荣耀”，是很平常的姓名，一点也不怪，但名之为“王者荣耀”，就是不折不扣的怪名了。中国人的“姓”和“名”，姓多为单字，名多为1个字或2个字，所以姓名多是2字或3字。“欧阳”“上官”之类复姓者，姓名为4个字亦属正常，如“东方不败”。单姓加3字的名共4个字，当然也合规，近些年一些父母给孩子也有单姓加3字的起名法，但这种起名显然是非常态的，尤其刻意与某个电视剧或游戏名相同，在众人看来就是个“怪名”了。

如上文所言，父母给孩子起“怪名”，是别的人和机构不能干涉的私权利，父母起名是否要从众——即遵从多数人的价值观、审美和习惯，并不是强制性的。姓名的基本功能是用以标识，以语音和文字与其他人区别开来。每个民族的姓名组合体现这个民族的文化传统，如中国的姓是多是表示父系源流的。“王者荣耀”作为人的姓名，标识性足够强，但为人父母者，要考虑到姓名是儿女一生最重要的标识，将伴随着他成长，进入社会，会在他人生不同的阶段被别人称呼。

一个“怪名字”，无疑会使孩子在众多人中很快被注意，但是也很有可能为他带来不少的烦恼，尤其在青少年时，如果为此被小伙伴们嘲讽，甚至会给他带来心灵上的阴影。因此，给孩子起名讲究的父母，总是要来回推敲，尽量避免孩子的名字有不好的谐音或出现多音字。

中国的姓名文化源远流长，在古代多是父亲或祖父给孩子起名，非常郑重。一个孩子的名除了是标识符号外，往往体现长辈对新生儿的美好祝福和殷殷期望。一个人的名字能看出起名者的文化涵养，也能体现一个时代的风俗。屈原在《离骚》开始便述家世和姓名之由来：

“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
摄提贞于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
皇览揆余初度兮，肇锡余以嘉名：
名余曰正则兮，字余曰灵均。”

古代中国人（一般是男子）有名也有字，男子成人，不便直呼其名。故另取一与本名涵义相关的别名，称之为字，以表其德。凡人相敬而呼，必称其表德之字，后因称字为表字。先祖父是目不识丁的一位湘中农夫，姓李名基陞，字程再，与人交往，同辈人都以“程再”称呼他，他的名讳是在其去世后我看他的灵位才知道的。

当然，由于父祖的社会地位和受教育状况，未必都能赐给孩子以“嘉名”，有些穷苦人家给娃起名很随意，而且中国多地有为了孩子好养活起卑贱的小名之风俗，如“狗剩”“栓柱”等等不一而足，但如果孩子有机会入学堂，还是会起一个文雅一些的学名。

古代一些出生贫贱的大人物，早年有很平民化的名字，发达后改了一个高雅不俗的名字。如吴越国的创立者钱镠（liú），曾用名钱婆留，因为其出生后父亲想将其溺死（传说是出生时有异象，被视为不祥之物，但我以为多半是古代穷人家养活不了孩子，故有溺婴陋习），被一个老婆婆从井里救上来。明太祖朱元璋早年名朱重八，据清代大学者俞樾的《春在堂随笔》所言：“元制，庶人无职者不许取名，而以行第及父母年龄合计为名”，有史家认为朱元璋父母生他时夫妻的年龄加起来八十八岁（古代以虚岁计算），但也有朱元璋在叔伯兄弟中排行第八的说法。

中国的不同时代有不同的政治、文化风潮，姓名文化有所变易。春秋、战国到秦汉时期，风气纯朴，以体貌特征起名的不少，如晋文公重耳，其耳垂大；晋成公叫黑臀，生下来屁股黑，估计是一块很大的胎记；有些则直接表达父母希望孩子健康成长的愿望，如无忌、去病等等。鲁国有个大夫叫申繻总结出起名的“五原则六禁忌”：

“名有五，有信，有义，有象，有假，有类。以名生为信，以德命为义。以类命为象，取于物为假，取于父为类。不以国，不以官，不以山川，不以隐疾，不以畜牲，不以器币。”

到了后来，起名的潮流和禁忌虽然因时而变，但这几大原则和几大禁忌的基本规律还在。如起名字多蕴含父祖对子孙的期望。但不同时代的美德和成功的标准是不同的。如我出生时的上世纪70年代前期，红色文化流行，中国人推崇斗争，我单名一个“勇”字，很有时代的特色。由于“李”是大姓，单名“勇”当时又流行，所以我同名同姓的同龄人很多，我出生的那个村庄就有3人，这就带来一个问题：标识性不强。当我上网后，便起了个标识性很强的网名“十年砍柴”，后来成了我的笔名。

这又带来一种烦恼，此名一看就是类似“八大山人”“平江不肖生”那样的笔名、艺名，而不是正经的姓名。一些媒体报道我时，“十年砍柴”总要打引号，而提到连岳（钟晓勇）、萧瀚（叶菁）、冯唐（张海鹏）则不需要，因为他们的笔名就是个正经的名字。可见一般人是根据生活经验来判断名字的正常与否。

今人多数只有名没有字，起名也没有那么多的禁忌了。一些父母为孩子起名喜欢剑走偏锋，标新立异，来突出名字的不同寻常，使其具有强烈的标识性。“王者荣耀”应属于此类。这当然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旁人无权置喙。可父母给孩子起名除了要考虑其成长中减少烦恼外，还应该有对中国传统价值观某些尊重，或者说顾忌某些民俗，这并非是迷信。起名最好能体现一种谦抑态度，固然不用像传统乡村那样以猫狗为孩子命名，但不宜给孩子起太霸气的名字，如“天一”“则天”“霸天”“帝”“皇”“王”之类。

鲁迅50岁时，周海婴出生。坊间纷纷猜测大文豪为儿子其这个名字的微言大义，而鲁迅的解释是：海婴这个名字，取自上海出生的婴儿这一意思。这很很平常，和鲁迅希望海婴长大后过着平常日子的愿望有关：“倘无才能，可寻点小事情过活，万不可去做空头文学家或美术家。”

平平安安成长，做一个幸福的寻常百姓。鲁迅给儿子起名之意，值得做父母者的琢磨与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