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穆加贝下场其实是民主其表的独裁者宿命

2017-11-18 十年砍柴 文史砍柴

▲老总统穆加贝和飞扬跋扈的皇后格蕾丝


南非国父曼德拉1998年在其未完的自传续集草稿中写道:


每当反动政权被推翻,革命者们总会倾尽全力来推翻他们所信奉的理想目标,建立一个公正廉洁的政府。对于深陷压迫的群体而言,这是每一个人的希望和梦想,他们日思夜想盼望有朝一日能够重新获得被剥夺了几十乃至几百年的在世为人的尊严。


但是,历史又时常会充满讽刺。世界上有不少知名的自由战士在取得了革命的胜利后,却被贪婪冲昏了头脑,忘记了高尚的理想和追求,将来之不易的公共资源据为己有,中饱私囊,谋取私利。他们疯狂地聚敛个人财富,背弃曾带给他们尊重与声望的那些崇高理想,抛弃了人民,又转而成了压迫阶级,无情地剥削最穷苦的下层百姓。


曼德拉这段话简直就是讲给他的非洲兄弟、曾经反白人殖民者同道穆加贝听的。而今曼德拉已先行故去,没有看到津巴布韦总统穆加贝被自己的军队软禁这一幕。


几乎可以说,穆加贝这一下场并不意外,几乎是民主其表独裁其实的僭主的宿命。多数报应在生前,如马科斯、齐奥塞斯库、萨达姆、卡扎菲、全斗焕、穆巴拉克。有些是报应在身后,妻子儿女受到了清算。


93岁的穆加贝执政37年间,把一个土地肥沃、气候宜人的非洲粮仓搞得民不聊生,创造了世界上最疯狂的通货膨胀记录。但在此前看上去他的江山是稳固的,文武大臣都是他栽培的,虽然苦了老百姓但高官的日子过得不错,谁敢向他的权威挑战?


可老总统失算了,他的那些老部属实在看不下去了,已经不耐烦等着老皇帝驾崩而提前太岁头上动土。不知道现在被软禁的穆加贝作何感想。


著名公号“牛弹琴”在前天的文章中如此形容此事:


这其实是我们很熟悉的一幕场景:


晚年的革命领袖很犹豫,到底是让老战友掌权,还是让年轻的夫人接班。


前者势力很强大,但多少有些不听话;后者很贴心,势力却薄弱,关键还很跋扈,不太得人心。


最后权衡利弊,还是觉得家里人更放心。于是,在生命的最后几年,革命领袖快速提拔枕边人,一大批老战友被清洗,最后开始废黜副统帅,副统帅一看大事不妙,连夜仓皇出逃……


穆加贝最终觉得比起老战友、老部下,还是自己的老婆更值得放心,这几乎是打着民选旗号而登上高位的独裁者必定的选择。除非他在当上总统后尊重宪法,实行真正的民主,如曼德拉那样让权力和平地交替,便可保住令名和家族的平安。一旦他践踏了规则,行独裁之实,做了终身总统,那么他就没得选择,只能一条道走到黑,权力必须交给自己的至亲,才能确保身后不被清算。


如果早生一、两百年,穆加贝就不必这样苦恼,他可以名正言顺地建立穆加贝王朝,自己当皇帝,然后子子孙孙传下去。


中国的古代亦是如此。可以说,王朝时代的家天下,产权是很明细的。帝国就是个家族企业,董事长必须是创始人或创始人的儿孙,再能干的总经理也只是职业经理人。老皇帝传位而儿孙,以血缘为标准,其合法性在那个时代天下臣民几乎都认可,这是上天的选择,所谓“天命归刘”“天命归赵”“天命归朱”。


朱元璋在北伐前发布《谕中原檄》:


予本淮右布衣,因天下大乱,为众所推,率师渡江,居金陵形势之地,得长江天堑之险,今十有三年。……盖我中国之民,天必命我中国之人以安之,夷狄何得而治哉!予恐中土久污膻腥,生民扰扰,故率群雄奋力廓清,志在逐胡虏,除暴乱,使民皆得其所,雪中国之耻,尔民其体之!


得了天下后,这天下就是姓朱的,谁敢有不同意见,就是“谋逆大罪”。大臣们也认可这个标准。连同样是其骨血的四子朱棣闹家务事,夺了亲侄子的江山,也被人称为“篡位”。可以说,王朝一旦建立并稳固,其合法性就有了,传至子孙天经地义,只要不是搞得天怒人怨,老皇帝不必费尽心思再去证明合法性。


▲面值百万亿的津巴布韦元


但是从20世纪初期开始,包括中国在内的亚非拉各国,顺应了埋葬帝制建立共和的时代潮流。虽然这些国家的共和之路颇多坎坷,但“帝制”这件旧外衣已经臭大街了,凡是想复辟帝制的很难成功,你想想雄才大略的袁世凯都没成功呀。


这个其实很好理解,不管人们能否理解共和的真谛,但共和的理念一经散布,知道站起来可贵的人们谁愿意重新跪下?就以跟着袁世凯混的那些小兄弟冯国璋、段祺瑞为例,对大哥跪拜还能接受,如果等袁世凯死后,再跪拜曾经叫自己叔叔的袁克定,情何以堪呀!


所以说,比起产权清晰的家族公司——王朝,革命成功后的政权——在宪政体制建立、权力通过民选交替之前——其实就是个产权很不明晰的合伙企业,当初跟着大哥一起创业的元老都有原始股。老大在位,凭着自己的威望和手腕还可以长期占着董事长兼总裁的位置,而其他资深的董事、副总裁等着老大撒手西去的一天,自己顺利接任。


可人是有私心的,一旦尝到了权力的滋味,尤其在位太久干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得罪了太多的人,总不放心自己把大权交给异姓人——哪怕被称为最亲密的战友,对自己露骨地表达过忠诚。老董事长知道,人心隔肚皮,不是亲儿子,外人说什么都没法相信。如果没儿子或者儿子不争气,那么退而求次把江山给老婆,毕竟是枕边人。


但是历史的潮流浩荡向前,到了一定的阶段再走回头路太难了。再牛逼的老董事长,要把一个大公司私相授受给儿子或老婆,合法性上很难绕过,更难过的一关是一起创业的老高管多数心里不愿意。凭什么呀?


萨达姆曾用心培养儿子乌代,而乌代飞扬跋扈,在军界政界树敌颇多。美国攻占伊拉克后,萨达姆被抓获,乌代和弟弟库赛被美军击毙。“共和国卫队”做鸟兽散也能理解,将士们凭什么要为你们父子的江山卖命?即使美国没有推翻萨达姆政权,萨达姆能否把江山顺利交给乌代还是个问题。


埃及的穆巴拉克也用心栽培自己的儿子贾迈勒·穆巴拉克,让儿子担任执政党的民族民主党副总书记兼政策委员会主席,俨然要接大位的样子。“阿拉伯之春”后,穆巴拉克被赶下台。2015年5月9日,穆巴拉克与其两个儿子贾迈勒和阿拉在开罗的警察学院受审。穆巴拉克因挪用1400 万美元装修总统官邸被判处三年徒刑,他的两名儿子在同一案件中被判处四年徒刑。


▲穆巴拉克下台前的全家福,右一是其次子


纵观半个世纪以来,明修民主栈道,暗度帝制陈仓得以成功的,只有东边隔壁的“白头山血统”。


老总统穆加贝和少妻格蕾丝在结婚前就同居,生养了两个儿子,不过这两个儿子太骄纵。今年七月,穆加贝在南非留学的两个儿子惹出大祸。这哥俩住在南非约堡富人区的豪华公寓中,每月租金5600多美元,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为了争夺一个女孩子,穆加贝的儿子约人与另一伙人在公寓门前干了起来,一名保安在本次事件中被打断了一条腿。两个儿子还在互联网上公开炫富视频,将一瓶价值200英镑的香槟全部浇在一块镶钻的价值45000英镑的手表上。他们叫嚷着“爸爸统治着整个国家”。——郭美美比起这两位王子,段位差得太多。


或许是儿子年龄太年轻,又到处惹祸,穆加贝希望把大位传给52岁的老婆格蕾丝,自己时候老婆大权稳固后,再好好培养儿子,择其中一个稍有出息的再传下去。


军队造反打破了穆加贝的美梦,“兵谏”者否认发动政变,声称是为了维护法律尊严和国家秩序,“腐败和不正当的人被逮捕了,被妻子利用的老人被扣留了”,给老总统留了足够的面子。


军队高层这样做也是出于自己的利益考量。出走的副总统姆南加古瓦德高望重,近四十年来,姆南加古瓦一直是穆加贝的左膀右臂, 他年轻时便加入反抗白人殖民者的斗争,他建立的武装组织因以鳄鱼为标志得名“鳄鱼”。他是国民和军人尊重的革命元勋,曾任国家安全部长、国防部长等要职。一旦穆加贝宾天,他接大位,政府和军队高层不会有大的变化,大伙的利益会得到保全。而皇后格蕾丝无尺寸之功,靠吹枕头风上位,也知道军队和老资格的高官不服气,所以大力提拔中青年,让这些坐火箭上去的新贵为自己爪牙,清洗这些居功自傲的老资格官员,也是为自己掌握最高权力铺路。军队不能坐以待毙,于是有了这一次“清君侧”。


如果穆加贝明智的话,应尽快与兵谏者达成协议,交出权力,在南非等邻国领导人见证下让军方保证一家老小的安全,然后带着巨额财产和妻子(儿子反正在南非)出国度过余生。但据最新报道,穆加贝首度与军方公开会面后仍拒绝下台。是不是还等着国际上有人伸出援手或国内勤王之师?估计这个如意算盘也会落空,继续不识相的他弄不好下场和穆巴拉克一样。


他不愿意放弃最高权力可以理解,这是鸦片,上瘾后难以戒断。



往期精彩文章


明帝国的末路风景(18):张居正的悲剧 改革家的宿命

陈寅恪对抗战胜利的忧虑:燕云得失涕纵横

现代人要有群己权界意识: 微信群不是自家客厅

没有大白菜, 在北方如何度过漫长的冬天


谢打赏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