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女婿不好做：驸马换个现世报
明朝洪武年间，年轻的欧阳伦成了进士，可谓春风得意，更为得意的是他在24岁那年“尚主”，娶了朱元璋的女儿安庆公主，成了民间俗称的驸马爷。
然而正是当驸马爷的风光害了他。如果他只是个普通的进士，没准老老实实从知县做起，娶几房小妾，平平安安做到大官。可他是皇帝的东床快婿，文武百官谁敢不给面子？巴结他唯恐不及，久而久之难免骄横霸道，最后惹了大祸，41岁那年被老丈人给赐死了。
朱元璋狠下心不惜让自己的宝贝女儿守寡，一定是这位驸马爷做出了让他不可原谅的事。欧阳伦干了啥呢？走私茶叶出境。
《明史·列传·九》记载：
安庆公主，宁国主母妹。洪武十四年下嫁欧阳伦。伦颇不法。洪武末，茶禁方严，数遣私人贩茶出境，所至绎骚，虽大吏不敢问。有家奴周保者尤横，辄呼有司科民车至数十辆。过河桥巡检司，擅捶辱司吏。吏不堪，以闻。帝大怒，赐伦死，保等皆伏诛。
在明代初年走私茶叶出境，卖给周边的“蛮夷”，比如今在国内挣了大钱，而通过各种途径将资产转移到国外还要严重。因为茶叶是历代中原王朝用来控制“蛮夷”的战略物质。西部游牧民族以牛羊肉为食。牛羊肉吃多了，又没有今天的大棚蔬菜，只能喝茶才能消化，因此每年茶叶的需求量很大。
明朝为了加强武备，也很需要
骏马。因此朝廷在西北边关设茶马交易市场，用产于山南西乡、镇巴、紫阳、石泉（今陕南一带仍然是好茶的出产地）等地的茶叶换游牧民族的马匹。当时100斤茶叶可换一匹骏马。自实行茶马交易以来，明帝国每年外销300万斤茶叶，得马3万匹。300万斤茶叶可以换来装备一支骑兵兵团的马匹，这真是门好生意，官府自然不许民间染指。明朝茶法颇严，《明史.食货志》载：
律例丝茶出境与关隘失察者，并凌迟处死。盖西陲藩边，切莫诸番，番人持茶为生，故以严法以禁之，易马之酬之，制番人之死命，壮中国之藩篱，断匈奴之左臂，非常法论也。
这欧阳伦仗着自己是驸马爷，不但公然走私茶叶牟取暴利，封疆大吏无人敢阻挡，而且纵容家奴横行霸道，让地方官府为他们的走私活动提供车辆、马匹。有一次过蓝田县的河桥巡检司，由于巡检司（相当于派出所）的负责人对其招待不周，竟然遭到了家奴周保的鞭笞。这也太过分了，倔强的老陕受不了这口气，写了个奏章托人递到朱元璋那里。
对朱元璋来说，女婿的性命远不如江山社稷重要。茶叶专卖制度是控制边境游牧民族、充实国库的国策，现在驸马带头违反，如果轻轻放过，这个法就是一纸具文了。于是，欧阳伦不得不死。做驸马爷，虽然风光，但毕竟不是朱家人，只是皇家金枝玉叶的“用品”，和夜壶也差不了多少。
如果评选史上最无情的岳父，朱元璋绝对能进入前三名。他不仅赐死了安乐公主的老公欧阳伦，还差点杀掉了另外一位驸马：开国功臣、韩国公李善长之子、尚太祖长女临安公主的李祺。
洪武三年，明太朱元璋大封功臣，说：“善长虽无汗马劳，然事朕久，给军食，功甚大，宜进封大国。”然帝王无情，金杯与汝饮，白刃不相饶。李善长晚年受到胡惟庸案牵连，太祖下诏，“遂并其妻女弟侄家口七十余人诛之”。也就是说灭族，本来李祺也在诛杀之列，郎中王国用上书劝谏，毕竟李祺和公主已生了两个儿子李芳、李茂。看在女儿和两个外孙的份上，朱元璋将李祺逐出京城，远徙江浦，没过多久病逝了。
传统戏曲中男人最得意的是，金榜题名，被皇帝招为驸马。固然，做了驸马那是一步登天的富贵，可在历史上，许多人特别是讲究尊严的门第和子弟并不愿意娶皇帝的女儿。为什么呀？原因很简单：太难伺候。老公在老婆面前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唐朝的宪宗皇帝想在公卿大臣中找一个人品优秀的子弟做驸马，可大臣们纷纷托辞逃避，不愿意自家子弟去皇家受苦。喜欢道教的唐玄宗，曾想把自己的妹妹玉真公主嫁给著名的方士、封号为“通玄先生”的张果（即民间传说八仙之一）的张果老。谁知张果老回绝了，而且念了一段唱词：
娶妇得公主，平地升公府。人以为可喜，我以为可畏。
“平地升公府”什么意思呢？就是说好好地居家过日子，娶了公主等于自家变成一个官府来管束自己。
唐代的公主多豪放，生活不检点，像玉真公主和王维、李白等人有着不清不白的关系。公主给驸马戴绿帽，驸马敢怒不敢言；如果驸马寻花问柳，或者纳妾进门，公主则会醋意大发。这样的姑奶奶，谁愿意娶回家？
。
明朝和唐朝差不多，驸马也不是个好差使。
明代的朝廷规定，“累朝定例，凡遇公主长成当择婚配，圣旨下礼部，榜谕在京官员军民人等”，凡年在14-16岁的男子，容貌齐整，受过相当教育的，都可以到礼部报名。若京内选不中，可扩大范围至畿内、山东、河南挑选。明朝公主选女婿，标准并不高，不一定要世家大族，即便这样，公主嫁人也不容易。还是因为许多好男儿并不想当驸马，书香门第、世家大族的子弟，视做驸马为畏途。
原因之一是明朝从朱元璋开国伊始，就对外戚干政防范甚严，规定“驸马仪宾，不许入仕，其子不许任京秩”。娶了公主有了驸马都尉的身份，但却不能掌握实权，当布政使、尚书这样的大吏。连驸马的父亲，如果是大官，也必须加一级后致仕，不许继续做官。
更重要的原因是驸马在公主府里毫无地位。公主出嫁前，皇帝给其准备公主府，驸马等于是入赘公主府。拜堂的仪式是：公主坐主位，驸马坐客位，驸马向公主行四拜礼，公主坐受两拜，起身答谢两拜。平时起居，每天驸马要向公主行四次礼，直到两人有了孩子。
这样的皇家金枝自然也不会像平常人家的儿媳那样对待公婆。而且，夫妻过日子，难免会有争吵，驸马爷如果没忍住，回了嘴惹得公主生气，公主一旦向老爸禀报，那就大祸临头了。
“醉打金枝”是一出传统戏曲，但精确地描绘出驸马的日子不好过。 唐代宗李豫的女儿嫁给大臣郭子仪的儿子郭暧。这郭子仪可是收复两京、平定“安史之乱”的朝廷柱石。升平公主嫁到郭家后，不改金枝玉叶的做派，动不动对丈夫和公婆发脾气。
郭暧对此十分不满，有一天，郭暧心里不爽，在家宴上多喝了几杯，要升平公主遵守妇道，给家公家婆行下跪礼，升平公主严词拒绝。酒壮怂人胆，驸马爷气不过，把公主打了一顿。。这可惹大祸了，公主回到娘家向皇帝老爸哭诉。郭子仪则把儿子捆起来送到皇宫请罪。好在皇帝开明，知道自家闺女的脾气，也看在郭家大功的份上，劝说女儿，夫妻俩才得以和好。
▲戏曲《打金枝》中，郭子仪捆绑儿子去给皇帝请罪
明英宗时，常德公主嫁给薛桓，因为妻子不给自己好脸，驸马爷也是人呀，有生理需要，薛桓“尝私侍婢，与常德长公主争语”——睡了一下身边的丫鬟，和公主争吵几句。公主向父皇哭诉，结果是：“法司考讯于外庭，论当斩。下锦衣卫狱固禁。”
在帝制时代，男尊女卑是常态。女子人嫁给小康之家当儿媳和嫁给皇家做皇妃，本质上没什么不同。但男子特别是有志向而且取得功名的男子，娶一房平常人家的女儿做老婆，多舒服哟，还可以娶妾，生活自由，老婆基本无法干涉。可一旦做了驸马，一切都倒过来了，驸马必须要忍受寻常人所不能受的屈辱。
有本事而又自尊的男子，不耐烦去做驸马。既然正直的人不做，那品行不端而又想凭借皇家权势飞黄腾达的人就会打歪主意，想办法去做驸马。嘉靖皇帝的永淳公主由皇帝亲选，选的驸马谢昭竟然天生秃顶。——精明的嘉靖帝也被骗过去了。
▲精明强悍的嘉靖帝选了个秃头驸马
万历帝的妹妹永宁长公主所选的驸马，乃北京富豪之子梁邦瑞。梁邦瑞身患痨病，贿赂大太监冯保当上驸马。婚后未及一月，梁驸马一命呜呼，永宁公主寡居十余年后郁郁而终。明代礼法甚严，明朝的公主没有唐代公主那样性开放，结果这位永宁公主至死未尝男女之事。真是悲剧。
明朝万历年间的李诩撰《戒庵老人漫笔》，叙京师民谚有“十可笑”，如：
五可笑，侍郎打得尚书叫。 六可笑，翰林院官尽外调。 七可笑，郎中员外改科道。 八可笑，驸马换个现世报。
“驸马换个现世报”，乃讥笑皇家千挑万选，最终却为公主选了个秃顶驸马。可秃顶有什么不好？至少人家愿意伺候公主，这个差使并不是所有男子都想干的呀。
【本文首发头条号“十年砍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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