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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喜欢《北山移文》:靠损人出彩的不是好文章

2018-03-24 十年砍柴 文史砍柴


我曾在微头条上说了句 “《北山移文》不是篇好文章”,有人就在跟帖里怼我:“你说不好,写一篇试试?”


这当然是抬杠的做法。照此逻辑,不会做菜的人就不能评价厨师的手艺?好多网上流传的小黄文我也写不出,难道就必须说它是好文章?


也许更为精准的说法应该是:“我认为《北山移文》不是篇好文章”,或者说“我不喜欢《北山移文》”。这是我个人的认识,好或不好,不同的人见仁见智。


为什么说它不是一篇好文章?不是说它的文采不好。单就文采而言,《北山移文》可算南朝骈体文的代表作。后人评价为:“语言极为形象优美,新颖工巧,无语不新,有字必隽,故而备受称道。”讲究汉语的对仗、音律之美,用典贴切是其长,但文中过于太多艳丽的辞藻和典故的堆砌,使文章注重炫技而削弱其情感的力量。


这还不是我不喜欢《北山移文》的主要原因,主要原因这是一篇以损人为主旨的文章。 作者孔稚珪虚构山林的口吻,对隐居山林却向往荣华富贵的所谓隐士加以尖锐的讽刺。据考证,文中所讽刺的周子是同时代的周颙。在文章中,孔稚珪以刻薄的笔调挖苦周子的“虚伪”与“丑陋”:


今又促装下邑,浪栧上京,虽情殷于魏阙,或假步于山扃。岂可使芳杜厚颜,薜荔蒙耻,碧岭再辱,丹崖重滓,尘游躅于蕙路,污渌池以洗耳。


“厚颜无耻”的成语即来自此文。问题是,以前隐居的周颙,有机会出去做官,便告别山林又有什么原罪呢?无非是以前有些装而已,可世上这类表演实在是太多,只要他从政治民不干缺德事就行了。李白还自诩过“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可他不也写过《上韩荆州书》,那样吹捧高官,希望能引荐自己进入官场。直到晚年,被永王李璘征辟,他写诗吹捧永王“楼船一举风波静,江汉翻为雁鹜池”。


周颙字彦伦,汝南安城人,出生于官宦世家。祖父周虎头,做过员外常侍,父亲周恂,为归乡侯相。周颙言辞婉丽,工隶书,兼善老、易,长于佛理。《隋书》载:


颙于锺山西筑隐舍,休沐则居之,终日长蔬,颇以为适。王俭尝问:“卿山中何所食?”颙曰:“赤米,白盐,绿葵,紫蓼。”文惠太子问:“菜食何味最胜?”答曰:“春初旱韮,秋末晚崧。”


这当然是一个很会做官的人,但官声并不差,其生活简朴也不是故作姿态。


《北山移文》说他:


琴歌既断,酒赋无续,常绸缪于结课,每纷纶于折狱,笼张赵于往图,架卓鲁于前箓,希踪三辅豪,驰声九州牧。


这些又有什么值得嘲讽的呢?告别隐居生活,出来为官,自然没有时间经常呼朋唤友,以琴歌佐酒宴。而常常忙于赋税的核查和案件的审理,不正是敬业的表现么?而效法史书上的循吏张敞、赵广汉、卓茂、鲁恭,希望做到九州牧那样高官,治理一方百姓,这应该是官员的正当追求呀。


孔稚珪本人仕历宋、齐两朝,刘宋时,任尚书殿中郎。齐武帝永明年间,任御史中丞。东昏侯永元元年,迁太子詹事。死后追赠金紫光禄大夫。这样一个一辈子也在追求高官厚禄的人,又哪来的底气嘲讽别人醉心功名利禄呢?


清朝文学家浦起龙的《古文眉诠》评价此文,“牙尖口利,骨腾肉飞,刻镂尽态矣。伤厚之言,慎取一二。”我以为是公允切当之言。年少时我喜欢读骂人痛快、损人刺骨的文章,觉得很过瘾,还用心模仿过。年岁渐长,却越来越不喜欢靠骂人、损人技巧出彩的文字,大概是因为明白了一点仁恕的道理。




附我用签字笔抄写的全文:



【十年砍柴系“今日头条”签约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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