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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强大的父亲也不敢保证孩子不受人伤害

十年砍柴公号 文史砍柴 2018-07-12

▲配图本人所摄,与内容无关


这几天,心里颇不宁静,因为两起和孩子相关的惨剧。


6月20日,甘肃庆阳的19岁女孩李某奕读高中时被老师猥亵,患有抑郁症的她从百货大楼上跳下身亡。


6月28日,一个丧心病狂的男子,来到上海,因为生活没有着落而报复社会,在浦北路挥刀砍向正行走的小学四年级学生,两名孩子伤重不治。


我想,每个人特别是为人父母的,看到这两则消息,会很痛心。我们知道这个世界并不美好,总是有意外的事件发生,总有一些人形动物在作恶。但是,伤害孩子总是让人尤其悲伤,孩子何辜呢?


甘肃庆阳女孩跳楼悲剧发生后,许多人发文谴责那位禽兽般的老师,也有人批评学校、有关部门和围观的群众。有几篇文章则对女孩的父亲提出了“委婉”的批评,认为是父亲的怯弱,让女儿受到了伤害,也使冤屈难以伸张,更加重了女儿的内心煎熬。

 

我仔细阅读了其中一篇流传甚广的文章,对那篇文章介绍父亲和孩子如何互信,采取法律或暴力的手段制裁流氓,我基本上持赞同态度。世上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可以通过讲道理,找官府可以解决的,有时候确实是该出手就出手。

 

但是,但是,我要说,在这个复杂的世界上,并没有一种万能的办法来保护孩子,往往因人而异,因地而异,因时而异。用一句烂俗的话来说,就是“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无人敢说自己主张的办法就一定管用,比如对流氓动粗。具体回到李某奕这件事上,我以为无法做出她的父亲是因为软弱无能才让女儿受欺负的结论,至少我以为“老师骚扰一个女孩,是觉得她家长是废物,不能保护她”这样的说法,用在李父身上未比合适。

 

我承认,从概率而言,村里的恶霸、学校一些坏老师欺软怕硬,更容易看人下菜碟。我读小学时就知道,老实巴交的农民的孩子最容易受欺负,而父亲是大队书记或当地一霸,老师和同学一般不敢惹他。但也不尽然,人与人千差万别,以男老师性骚扰女学生来说,可能有各种原因,包括女学生本人的性格,当然也包括其家长的地位,有时和具体的场景更为相关,和作恶者的性格亦关系颇大,一些色胆包天的人连公主的豆腐都敢吃呀。如前一阵翻出的一件北大教授性侵女生该女生自杀的陈案,那位女生家是北京的,按道理说其家长的能量比外地许多女生家长强,至少北京籍的女孩受欺负了,更方便通过各种渠道讨说法。

 

我以为甘肃李某奕的父亲是很坚韧的,他两年多来坚持不懈地向教育部门、警方和检察机关控诉,要说法,虽然检察机关对猥亵他女儿的老师做出不起诉的决定,他依然没有放弃。可以说他在合法合理的范围内穷尽了一切手段,但不能因为他没有对那位老师采取暴力的报复手段,就说他懦弱,无用。两年多的申诉,承受的压力、付出的代价远甚于自己或找黑道上的人把对方打一顿。他没有这样做就是胆小怕事吗?就是太肉了吗?或许他认为这种方式并不能对女儿的处境更有利。一位父亲的理性考量,外界不可简单地做价值判断。

 

我们毕竟没有生活社会失序、完全靠丛林规则左右的时代。在部落时代,男人保护妻子和女儿主要靠武力。到了文明时期,男人的强悍程度(不仅仅包括个人的武力,更包括他所掌握的社会资源)与妻子儿女的安全程度有一定的关联性,可也不是绝对的。一个人的安全(特别是处于弱势的女性和孩子)主要靠公共安全服务(警察和法律等强制力维护的秩序)、社会文明程度来保障。

 

一个文明和法治指数再高的社会,恐怕也无法杜绝人为地对孩子的伤害,包括一些无差别地伤害的行为。被誉为亚洲最文明、安全的日本,2001年6月8日,一名叫做宅间的37岁男子,持刀冲进大阪教育大学附属池田小学,当场杀死8名、刺伤13名小学生。美国的“校园枪击案”也时有发生。

 

我如此说,并不是为中国出现这些事件辩护,每一个变态的杀人狂背后,可能都有其社会的原因,在社会学、犯罪学方面做研究很有必要,社会的经济、文化、教育、法治水平的进步,会降低这种极端事件发生的概率。然而必须说,再理想的社会也无法杜绝这样的极端事件发生。

 

从这个角度说,父亲是否勇敢,并不能当然地保护孩子的安全。现在不是几乎可以每天把孩子搁在父亲视野之内成长的农耕时代。孩子总要离开父母的视野,参加社会活动。上海的城市管理水平、居民的文明在全国首屈一指,能够上那所外语小学的孩子,其家长几乎都是收入很高或掌握一定权力的成功人士。可谁能想得到一个大学建筑专业毕业、没有犯罪前科和吸毒史的外地青年,在人们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对天真无邪的孩子下手?

 

再强大的父亲,包括国王和总统,也不敢打包票说能够绝对保证孩子不受人伤害。

 

使孩子容易陷入危险境地的,一个重要的因素当然是大环境的不安全。这种不安全的环境,小而言之则是一地一时的治安不靖,如我的老家邵阳,在上世纪80、90年代,城乡治安很差,一些从不惹是生非的孩子上街遇到黑恶团伙的成员,莫名其妙被打伤打残。大而言之是一个国家出现了大动荡,中国古代所言就是王纲解纽、天下板荡,遍地烽火,人命轻如草芥。在这样的情况下,孩子被伤害是大概率事件,而且并不分贫富贵贱。

 

同治七年三月,曾国藩的日记中记载:“温杜诗七古,朗诵十余首。诵《哀王孙》,如欲堕泪。”

 

为何一首诗让一位见惯了死亡与流血的封疆大吏、湘军统帅读之伤心呢?杜甫的这首诗描写的是安史之乱时期李唐王室子孙的惨状:


腰下宝玦青珊瑚,可怜王孙泣路隅。问之不肯道姓名,但道困苦乞为奴。

 

我们当然要想办法避免这种社会倒退和动乱的情形出现,尽力保持社会的经济、文化、教育水平不断提高,减少极端性格的人作恶的几率。可就如前文所论,有时候防不胜防,我们不能将一个变态杀人狂和社会原因做过多的关联,像上海浦北路那个砍孩子的人渣,他失业了找不到工作,可比他惨的人很多呀,为什么没有去犯罪?有些饥寒交迫的人走投无路,即使去犯罪也只是偷盗或抢劫,如前不久昆山的几位年轻人那样,也不会去做这种杀害无辜者的恶魔呀。

 

说来说去,我们要承认世界并不美好,也应该让它更加美好。但人世间的惨剧依然会有,这大概是从古至今多数人依然相信“命运”二字的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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