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岭南名校“难言之隐，一删了之”的隐痛
屈指一算，“孙志刚事件”已经过去了15年，真有李商隐诗句“从来系日乏长绳”之叹。
曾经享誉中外的“南方系”媒体代表《南方都市报》为揭露“孙志刚事件”中收容遣送黑幕，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我尊重的两位新闻界前辈兄长程益中、喻华峰遭到某些人的报复。
当时，我和许多同道为此事感到愤懑，为程、喻二君的遭遇很是抱不平。现在回想起来，得为经历过那一段时光感到庆幸。那时候，尚有程益中这样秉着良心的新闻人，而且在业内并不寂寞；《南方都市报》敢于顶着压力刊登这样的报道，致使延续多年的收容遣送制度被废止。
今天，诸多程益中这样的媒体人离开了媒体圈，“南方系”也成了历史名词，包括《南方都市报》等报刊也泯然众矣。这样的变化是如何发生的，我以区区旁观者，无法做详细的分析，但我相信将来的新闻史会着重记录这一段的。我曾经为《南方都市报》《南方周末》等岭南的媒体写过不少的专栏文章和时评，尽管我对这几家媒体的一些报道也曾提出尖锐的批评，但那是爱之深使然。直到今天，我依然自豪自己写作力旺盛的七、八年时光是和“南方系”联系在一起的。忧伤的是，我写作状态的“中年疲惫”竟然也和南都、南周合拍。
大势如此，夫复何言。
近期岭南相继发生几次重大的公共事件：暴雨中广州和佛山相继有数人在街市中触电而死，但未能有深入的调查报道出来；广州大学一名院长将科研处长夫妇杀死在停车场，也没有后续报道，此事差不多被忘记了；从前两天开始发酵的中山大学某人类学教授张某被指控骚扰女学生和女教师的事，看来亦是如此，除了校方一则简短的、不痛不痒的回应外，还有网上众多自媒体的批评，没看到传统媒体中立、深度的报道。只剩下互联网上遍地狼藉的“删”“删”“删”。
我在想，如果在15年前发生同样的事情，会怎样？即便“南方系”中有众多的骨干毕业于中山大学，我相信他们多数人会秉持“吾爱母校，吾更爱公义”的态度，不会对此事无动于衷，装聋作哑。从社交媒体上不少中大校友对学校此种态度的批评就可看出，不回避母校的“丑闻”、维护弱势的师弟师妹权益才是真正地爱母校。
没有如果，当传统媒体缺位，自媒体是掀不起大浪的，哪怕《她曾以为自己能逃开教授的手》的写作者黄雪琴曾经是媒体机构的资深记者。但只要不是媒体机构去做深度调查，相关当事方完全有底气不理睬这种自媒体的喧闹，有能力灭掉此起彼伏的自媒体的批评。
现在公众所了解的中大官方正式回应还是由南都记者报道的，这个回应去除标点一共94个字：
中大已经关注到网络反映人类学系教师张鹏有违师德师风的信息。今年4月份，中大已经开始调查核实工作，之后基于调查核实情况，给予了张鹏党纪政纪处分并在单位内部进行了通报。网文存在与学校调查核实不相符的情况。
回应之官僚腔超过许多政府部门，也算是高校“衙门化”的一个小小的佐证吧。至于调查的过程怎样，文章中的具体当事人的指控和描述的情节哪些与调查“不相符”，校方似乎觉得不必费口舌。这个回应有两层意思：我们调查了。和网上说的的不相符。隐含的一层意思是：吃瓜群众散了吧，别再烦我。
如果没有媒体机构的深度介入，公众拿校方的态度还真没办法。至少在今天的中国，自媒体不具备深度调查的资质，校方可以自媒体刊登的内容不足采信为由向上解释，并以此为由征得有关部门和互联网企业的支持，完全能做到“难言之隐，一删了之”。至于网上被狂转的、类似《全民皆知性骚扰，这大学还在忙删帖》的文章，校方可以视若无物。
有人伤心中大有全国最好的传媒学院之一，为什么没有专家学者建议学校管理者以更好的方式应对这场危机呢？仔细一想也释然了。什么叫“更好”？吃瓜群众以为这种生硬、除暴的应对方式犯了众怒，为中大的形象抹黑。但站在管理方的角度，不引起高层震怒的应对方式才是“更好”的方式，那么不回应、想办法删帖，使这事尽快过去，在当下其实是基于利弊考虑的优选方案。至于大学的形象被抹黑，又如何量化？干管理者何事？君不见前两个月北京大学处理类似的事件也是如此呀，而且很成功。
南粤大地，是中国改革开放最早的地区。南方报业集团和中山大学，在许多人心中是岭南开放、包容、民主、公道的两大文化标志。现在这个样子，令人痛心呀。——当然，我这种隐痛纯是操闲心。
抄录中山大学第二校歌《山高水长》做结尾吧：
你是一个动人的故事讲了许多年，风里的钟楼火里的凤凰激扬文字的昨天
你是一支美丽的歌谣唱了许多遍，灯下的身影清晨的书声青春不老的容颜
你是一座高高的山峰矗立在南天，肩上的道义笔下的风采铸成民族的尊严
你是一条长长的大江延伸到天边，甘甜的乳汁芬芳的桃李连接四海的眷恋
山高水长， 根深叶茂 ，上下求索 ，海纳百川
悠悠寸草心怎样报得三春暖，千百个梦里总把校园当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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