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舒吉，沙特王位「兄终弟及」改「父死子继」大变革的牺牲品？
武王伐纣，周王朝代替殷商，是中国政治制度、社会制度第一次巨大的变革，其重要标志是王权由“兄终弟及”的继承制度变更为“父死子继”。王国维在《殷周制度论》谈到商代的继统法时说：“以弟及为主，而以子继辅之，无弟然后传子。”
这一制度当然有其优点，老爸死后，最高权力在兄弟间轮换，坐上皇位的大概率是成年男人，别家人想夺权难度大。而且兄弟轮流坐庄，似乎更为公平。但其弊端更大，因为兄弟谁都有当王或皇帝的可能性，这就为最高权力继承带来极大的不确定性，兄弟之间互相猜疑，弟弟恨不得哥哥早一天去见列祖列宗。商朝在中丁以后有九世之乱。而一旦确定为嫡长制，标准很刚性，弟弟要想代替大哥当皇帝，就是篡位，是逆臣贼子，全民全军可共讨之。嫡长继承制以血缘、尊卑相结合解决最高权力的更迭，根本目的是“息争”。
近日，沙特流亡在国外的记者卡舒吉被沙特特工残忍地杀死在驻土耳其伊斯坦布尔总领馆。国际舆论纷纷指向沙特的王储（其实已经是摄政了）穆罕默德·本·萨勒曼是幕后指使者。尽管沙特政府百般否认，而对外宣称是这些特工擅自行动，沙特必将把这些犯罪者绳之以法，但稍微有脑子的人也不会相信。卡舒吉又不是一个地位低下的马瓦里，而是出自沙特豪门，自己和土耳其高层过从甚密，又供职于美国大媒体。如果没有核心人物的指示（至少是暗示），这些特工怎么可能不远万里去异国杀一个人？
但在国际利重于义的大环境下，卡舒吉之死到底真相如何，最终可能是葫芦僧判葫芦案。卡舒吉之死，发生在沙特王权继承制度重大变革的大背景下。甚至可以说，他成了这一制度变革的牺牲品。
1932年，沙特王国的的创立者阿布杜·阿齐兹宣布自己为国王，王国采取君主专政制。这位开国君主和22位妻子生下了众多儿子，1953年去世。由于采取了“兄终弟及”的继承制度，在老国王驾崩后，王位一直在他的多位儿子中轮换。其中不乏刀光剑影的争斗，如第二任国王在位时被废黜；第三任国王是老国王的第四子，在位时被侄子刺杀。
老国王这么多儿子，在世的一直轮下去，到第三代要多少年呀？最后一位兄弟当国王时，第三代一大半王子估计早就死翘翘了，根本轮不到即位。而且人都有私心，当上国王后，就想把王位传给儿子而不是弟弟。
2015年1月23日，国王阿布杜拉（King Abdullah）——开国国王阿布杜·阿齐兹的第10个儿子逝世，他的弟弟萨尔曼，阿布杜·阿齐兹的第25个儿子继承王位，即现任国王。这个国王登上大宝后，改变了玩法。2015年4月，在即位仅三个月后，萨勒曼国王废黜了穆克林的王储身份，改立侄子纳伊夫为王储，从此终结了沙特延续了60多年的“兄终弟及”的王位继承制度。
2017年6月21日，萨勒曼国王在任内二次废储，这一次国王把自己的亲儿子穆罕默德·本·萨勒曼备位东宫做王储。——儿子毕竟比侄子亲吧。
这样做，其他兄弟和侄子当然不满呀。为什么轮到二十五爷当国王就改继承制度了？如果早改，二十五爷就不可能做国王。江山是爷爷打下的，为什么要交给萨勒曼？这不公平呀。
要堵住这些反对者之口，王储萨勒曼必须树立清明能干的形象。于是他实行一系列改革，在国际上博得西方政客和媒体的好评。在国内铁腕反腐，这是“一箭双雕”之计，既把那些对王位继承制度大变革不满的王子给收拾——这些王子一抓一个准，又给民众一个敢于打老虎的好印象。
但不管王储怎么内树权威，外树形象，他的底线是不能有人挑战他的继承权。卡舒吉作为和王室关系密切的豪门之子，竟然在国外说三道四，批评王储，简直是妄议大政——这让沙特王储有充分理由相信他是国内那些反王储势力在国外的代理人。实质上，卡舒吉深度介入了王室的夺嫡之争。让他永远的闭嘴，最大的目的应该是震慑国内那些心中不满的王子们。这大概也是杀害卡舒吉为什么要采取那么残忍、血腥的方式，这是给活人看的。
无论中外，凡是由“兄终弟及”改为“父死子继”的最高权力继承方式，一定会伴随着阴谋和杀戮。宋朝开国后，就玩过这么一出。
宋太祖赵匡胤在“陈桥兵变”后，代周而建立宋，当时他下面还有两位弟弟赵光义和赵廷美。他的母亲杜太后还健在，据说为了避免赵匡胤趁周朝皇帝柴宗训才七岁而黄袍加身、取而代之的一幕重演，太后临终前要求宋太祖答应“兄终弟及”，他死后皇帝由赵光义当，赵光义死后由赵廷美当。然后，等赵廷美死了，再将皇位还给赵匡胤的儿子。此为“昭宪顾命”。
从那以后，赵氏三兄弟之间就埋下了猜疑的祸根。赵匡胤召弟弟赵光义进宫密谈时，突然病亡，史称“烛影斧声”。赵光义当上皇帝后，是为宋太宗，他就不按照母亲的遗训来安排接班了。先是太祖的次子赵德昭（太祖长子早夭，这位其实就是继承人）被叔叔太宗训斥，被迫自杀；接下来宋太祖的另一个儿子赵德芳病亡。而宋太宗又找了茬将弟弟赵廷美流放到房县，赵廷美在户县忧愤成疾，吐血而终，年仅38岁。
最终，宋太宗赵光义将皇位传给了自己的亲儿子，他哥哥赵匡胤等于为弟弟一家打下了江山。
面对最高权力的诱惑，连中国历史上最为文明、儒雅的天水一朝，都如此。沙特王室上演这些戏码有什么奇怪的？不过，卡舒吉虽然死了，但是否起到了杀鸡骇猴的效果，本·萨勒曼能否顺利入承大统，还需要继续观察。
【十年砍柴系“今日头条”签约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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