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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怕见老街坊:最讨厌康有为的人为什么是他

十年砍柴公号 文史砍柴 2019-02-21


▲许应骙、康有为一对同乡冤家


甲午战败后,次年清廷与日本签订《马关条约》。正在北京参加会试的康有为倡领“公车上书”,一时间声名大噪,成为呼吁变法图强的爱国士人代表。是年,康考取进士,当了一个工部主事的小官。在北京的康有为组织“强学会”,不断在士大夫中宣传变法的必要性。


1897年,德国人以“巨野教案”为借口,强占了胶州湾。消息传来,朝野哗然,“甲午战败”的伤疤又被撕裂。光绪帝意欲振作,康有为借机而起,和学生梁启超组织“保国会”。康有为向光绪帝上书,提出要改革政治制度,一意维新,并设计了变法的上中下三策。朝中大佬翁同龢等人对康有为很是看重,并在皇帝面前大力推荐。康进入到光绪帝的视野,他和梁启超都是文章高手,其折子情理交融,让年轻的皇帝深为触动。光绪帝指令自己的亲叔叔、首席军机大臣、总理衙门领班大臣恭亲王召集众大臣讨论康有为的建议。——这摆明了要重用康有为。


朝廷重臣和皇帝看重康有为这位工部主事之时,反对最力的却是康有为在朝廷的广东同乡。一位是番禺籍的礼部尚书许应骙,一位是高州籍的兵部左侍郎杨颐。番禺县和康有为的家乡南海县在清代都是广州府的附廓县,两人可谓地道的小同乡。一般而言,对这样年龄相差甚大的同乡后辈,前辈总是提携不遗余力。当年曾国藩考中进士后,同为长沙府的前辈唐鉴对曾即是如此。


康有为家并不富裕,他搞变法鼓动工作,钱多半来自众筹。办强学会是如此,办保国会亦是如此。以强学保国为名,收会费和拉赞助似乎是通行的方式。于是,许应骙和杨颐便大肆渲染康有为利用保国会“惑众敛财,行为不正”。作为广东人在京师级别最高的官员,许应骙在同乡中当然一言九鼎,他要求粤东会馆,不给康有为、梁启超的保国会活动提供场所。保国会的第二次公开大会,不得不借用河南会馆召开。


在1898年1月恭亲王主持讨论康有为建议的总理衙门联席会上,翁同龢极力赞同重用康有为,而许应骙则大力反对,说这人人品卑劣,不堪重用。


在“百日维新”期间,康有为指使自己的好哥们杨深秀、宋伯鲁上奏弹劾许应骙,许应骙专门上了道《明白回奏折》进行自我辩护,并重申康有为这人用不得:


盖康有为与臣同乡,稔知其少即无行,迨通籍旋里,屡次构讼,为众论所不容。


在官场上,同乡前辈对晚辈的态度往往处在喜欢和讨厌两个极端。要么是大力提携望其回报;要么是出于成见对其处处使绊子。许应骙对康有为的态度属于后者,重要原因是两人是小同乡,许太熟悉康了,早就有深深的成见。


许应骙1832年出生,道光二十九年(1849)中举人;道光三十年才虚岁十九就中了进士,入翰林院做庶吉士,从此平步青云。康有为1858年出生,小许应骙26岁,是不折不扣的晚辈。1895年38岁的康有为中进士时,许应骙已经是左都御史,掌管天下监察大权。


许应骙对皇帝说康有为“其少即无行。”应该是康有为早年在家乡广州做的那些事,被同乡告知了许应骙。大约在许看来,康有为就是品行不端、善于自我炒作、想方设法博出位的“妄人”。


比如康有为1891年在家乡创办“万木草堂”,写《新学伪经考》,《孔子改制考》,托古改制。在传统儒家士大夫看来,康有为故意曲解孔子思想,在圣人经典中塞进去自己的私货,其目的是要把自己造就“儒家教主”一类的人物。


1898年“百日维新”之前,章太炎从上海到武昌拜见张之洞,张的幕友、两湖书院的山长梁鼎芬(和康有为是番禺老乡)问他:康有为办《时务报》,是否有当皇帝的想法?章太炎答曰:


只闻康欲作教主,未闻欲作皇帝。实则人有帝王思想本不足异,惟欲作教主,则未免想入非非。


太炎先生的意思是说,人想当皇帝是不足怪的思想,而想当教主,那就是想入非非,太狂妄了。这恐怕代表当时许多士大夫对康有为的看法。


许应骙指控康有为“通籍旋里,屡次构讼,为众论所不容。”说的是康有为做了官以后,回到广州老家,为了争夺“同人团练局”引发的一件官司。


清远人张乔芬是同治七年(1868年)丙辰科进士,做过知府。后回到广东,主持南海等县“同人团练局”。康有为提出这个“同人团练局”是他两位族祖康国熹和做过广西布政使、署理巡抚康国器所办,张乔芬必须把控制权交出来,让他的大弟子陈千秋管理。而张乔芬认为康有为是胡说,这个团练局和他康家没什么关系,作为同乡的科举前辈,当然不愿意就范。


今据中山大学邱捷教授研究,康有为自称团练局是他叔祖所创办,并不可信,所谓“夺回”管理权毫无根据。县志《康国熹传》只是说创办团练“国熹之力为多”,没说由他创办。当地乡绅杜凤治日记中有大量同公局局绅打交道的记载,包括南海县西樵一带的局绅,但从未提到过康氏族人。 同治十二年(1873)四月,杜凤治曾与安良局局绅陈古樵(南海西樵人,康有为同里)说打算拜会康国器,发动西樵乡绅设局治理盗匪。陈古樵认为:“亦无益,设局先要措赀,伊乡前曾办过,因是不成,今更难。且康系小姓,族微人少,乡人恐不为用也。”再退一步说,就算这个局当初由康有为叔祖创办,二十多年过去了,作为一个公益机构,怎么就必须交回给他康家人呢?


张、康相争,双方都在朝廷找人,攻击对方没道理。张乔芬托御史余联沅弹劾康有为,康有为则托御史王鹏运弹劾张乔芬,且牵连到“庇护”张乔芬的两广总督谭锺麟(谭延闿父亲据《光绪实录》记载:


谕军机大臣等,有人奏:广东近年盗风猖獗。南海局报案,自光绪十四年起,至十八年止,共报盗案一千三百余起,省城西关……群盗以劣绅为窝主。……如南海县之张乔芬、番禺县之韩昌晋,皆劣迹彰著。张乔芬有弥缝窝贼手书石印传观。地方官隐忍坐视以致盗案愈酿愈多……着谭钟麟督饬该地方官设法严拏。务获渠魁张乔芬等,如有窝盗情事,即著从严惩办。


上这道折子的御史王鹏运是广西临桂人,支持维新运动并参加康有为组织的“保国会”,显然是康有为好朋友。折子多半是由康有为草拟,王鹏运具名而已。在此折中,张乔芬被指控为窝藏群盗的“劣绅”,这是要置人于死地呀。——等于说本应保障地方治安的团练局负责人和强盗沆瀣一气。于是皇帝下诏让两广总督谭钟麟调查,两广总督谭钟麟秉公而断,为张乔芬洗脱了“群盗窝主”之名。于是康有为进一步攻击谭钟麟包庇张乔芳。


地方上这种事情,其是非曲直或许能瞒得了远在北京的皇帝,但瞒不了许应骙这种在广州城长大的京官,因为同乡会不断提供真实的信息。康有为此举在广东籍京官中,大概是惹起了众怒,再加上他以“素王”自居的狂妄,所以他在北京搞活动,除了梁启超几位弟子跟着忙前忙后,支持他的多是外省人。广东旅京士人,多数人态度是躲得远远的。许应骙以礼部尚书之尊,更是公开揭他的老底。


许应骙这样子做,康圣人当然恨得咬牙切齿。光绪二十四年(1898年)6月11日,光绪帝下《明定国是诏》,开启变法帷幕。接着,光绪帝在颐和园勤政殿召见康有为,任命他为总理衙门章京,准其专折奏事。康有为终于得以重用,而其对许应骙的报复也是情理之中。戊戌年五月初二(6月20日),又是宋伯鲁、杨深秀两位康有为的好友,联衔上书弹劾许“庸妄狂悖,腹非朝旨”,要求罢黜他。七月十九日(9月4日),因拒绝康党成员、礼部主事王照请求礼部堂官代奏光绪帝(主事级别不能直接上奏皇帝,奏章必须由堂官代转),光绪帝将汉尚书许应骙、满尚书塔怀布等六位礼部堂官革职。


戊戌变法失败后,许应骙得到重用,被任命为闽浙总督,署福州将军、船政大臣,坐镇东南。许应骙此人其实并不保守,1895年,许应骙堂弟许应锵提议吸引侨资修筑铁路,许应骙为之在京师多方奔走。庚子事变时,作为闽浙总督的许应骙积极响应“东南互保”,避免了福建、浙江两省免受兵祸。只是他瞧不上康有为这个人的品行。


许家是广州大族。许应骙有个很知名的孙女许广平,他的侄孙许崇智是民国时期粤军首领。


后人看历史人物,往往从其政治观点来评论其代表进步还是守旧。但现实是复杂的,在当时世人臧否人物,个人的品德与操守远比其政治立场重要。

【十年砍柴系“今日头条”签约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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