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意编译 | 欧美国家已经深陷“代表制危机”

法意 | 导言 

近日德国著名媒体人，《明镜周刊》记者Dirk Kurbjuweit在《明镜周刊》国际版发表文章指出，难民危机在根本上改变了德国政党格局，传统的以政党和媒体为核心的二元代表模式在互联网的煽动下变得岌岌可危，边缘势力的崛起改变了传统的政治权力中心，民众的直接出场所引发的民粹运动，呼应着政治强人的崛起，使得德国稳定的政治制度进入一个日益危险的动荡时期。作者指出，不仅德国，美国选举的特朗普现象表明代表制危机已经日益蔓延为西方国家的主导性政治危机。现摘编如下。

P.S. 欲查看英文原文，请点击文末“阅读原文”。

八个月前的德国跟今天相比，完全是一个不同的国家。彼时，没有亟需采取行动的争议性政治议题，总理安吉拉·默克尔的领导权仍是无可争议的。但当难民开始涌入欧洲之后，这个国家的安宁就被骤然打破了。自此开始，糟糕的排外情绪一波接一波地不断爆发，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在数个州议会获得议席，默克尔得到了来自中左翼的社会民主党和绿党的认同，一些保守主义者则想要默克尔下台，各州都有些不知所措。对德国人来说，如今是第二民主共和国（第一共和国是1918至1933年的魏玛共和国）。但如今，难民危机似乎已经带来了一些重大的断裂。诚然，德国的宪法和国家体制不会在近期就受到质疑。但德国的政治互动遵循的惯例正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发生着巨变。

△德国居民发起游行抗议安置难民在本地区

这种转变日益表现为一种代表制的危机。它必然伴随着政党体系的震荡。这一震荡已然经历了一段漫长的缓慢发展，但难民危机使得其越来越清晰了。在现代民主国家中，政治活动发生在双重代表制的空间中。政治家们在议会和政府中代表他们的选民，与此同时媒体则在能够影响选举的公共辩论中代表着选民。实际上，政治家和新闻记者是相互对话的两大精英群体，他们似乎也属于同一社会阶层，这就将政治事务带入了一种有问题的状态，因为严格监督政治家们正是媒体的职责所在。

但互联网的兴起撕裂了这两大群体。如今，所有人都可以加入到公共讨论中来。这一变化本身是件好事，但在这次难民危机中，（互联网上的）公共辩论已经濒临失控。新闻记者长期以来扮演着致力于大量过滤大众的仇恨、阴谋论和其他狂热言论的守门人的角色。这使得一种更加温和的、更富建设性的公共辩论成为可能。尽管有时候会存在激烈的分歧，但政治家和新闻记者们还是能够找到共识并达成妥协。德国的传媒界与政治界也是如此互动的。

△难民手中的默克尔头像 

代表制危机在德国东部地区尤为严重。1989年之前，东德人被迫相信共产党完全代表了人民的意志；东德并入联邦德国后，东德人沮丧地发现他们又一次被他人代表着。此次难民危机就揭示出，在德国东部地区，许多人对联邦共和体制缺乏认同。他们不相信（联邦的）政客们，并以抗议的形式自行采取行动。他们也不相信记者们，而只相信他们自己认定的真相。长期以来，基督教民主联盟和社会民主党是德国政治代表制的两大支柱。数十年以来，这两大政党能够分别代表在政治光谱上立场各异的左、右翼人士。传媒领域同样划分为左翼和右翼，每一阵营的媒体各自服务着政治立场与之相近的民众。由于近年来两大阵营开始陷入碎片化，两个最大的政党也逐渐缩水。结果就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可供选择的政党。

接着，安吉拉·默克尔出现了。很久以前，她就试图将基督教民主联盟改造成一个绿色的、自由的、社会的、民主的混合政党，此举导致大部分保守主义者离开了基督教民主联盟。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德国选择党由此填补了基督教民主联盟左转后留下的政治意识形态空白，并因难民危机的爆发而获得了快速发展。

许多德国人再也无法看清楚这个国家混乱的政党格局了。在形成其难民政策的过程中，默克尔遵循的是人道主义和国际主义的原则，两者虽然都根源于基督教，但在政治光谱上其实处于相当左翼的位置。因此，许多长期以来投票给社会民主党或绿党，且一直视基督教民主联盟为邪恶典型的人们，如今成为了默克尔的支持者。那些长期以来投票给基督教民主联盟，并因其权力直觉而将默克尔奉为神明的人们，如今却大声呼吁罢免默克尔，因为他们认为唯有如此德国才有可能仍然是德国人的德国和基督教的德国。

△崛起中的德国选择党

整体地看，（第二）共和国似乎正在发生着改变，这是一番极大地受到德国东部地区影响的、缓慢但却巨大的体制变革。但这一变革究竟是好还是坏呢？

若引入多数当选制（德国目前采取比例代表制），基督教民主联盟和社会民主党鼎盛时期所呈现的那种两党对峙格局，当然有可能重现。采取多数当选制将有利于更容易地组织起政府，但在今天这样的形势下，许多选民将会因此感觉到自己被排除政治参与之外了。这就是为何我们不得不主动去适应一个（因采取了比例代表制而）更加多元的政党体系的原因。比例代表制的弊端在于，该制度将使得未来的政府越来越难以形成共识；其优点则是没有哪个政党可以强力推行自身的意识形态——实用主义因此就成为了达成共识的唯一路径。

△唐纳德·特朗普

美国近期则展现了代表制危机的另一种可能的后果。共和党总统竞选人唐纳德·特朗普既不依赖共和党的政党机器，也不依赖主流媒体（开展竞选活动）。他采取了极端直接民主制的路径，在互联网的帮助下，获得了支持自己的选民。

不难设想代表制危机可能导致的黑暗前景：愤怒、恐惧、不容质疑的真理和阴谋论，营造出一种抬高政治家们的氛围（他们最擅长操作这种氛围），部分因为政治家们也催化了这一氛围的产生。仿佛在一个独裁国家里那样，身份认同取代了代表制。所有的分权与制衡机制（包括政党体系和媒体）都失效了。民主政治为激情所宰制。 

德国离这样的命运虽然仍很远。但第一步早已迈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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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章摘编自Dirk Kurbjuweit, Third Republic: Germany Enters a Dangerous New Political Era, Spiegel Online international, March 08, 2016.

摘编：关尔    编辑：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