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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客》:特朗普和班农摧毁欧盟的疯狂计划

法意读书 法意读书 2020-08-19


欧洲人开始担忧,欧盟已成为班农(Steve Bannon,现任白宫首席策略师、高级顾问)的政治目标。本文将讨论白宫会如何以实际行动分裂欧盟。


导言

特朗普的白宫首席政治顾问史蒂夫·班农登上今年二月《时代》周刊封面,并被称为“大操纵家”。这位高级幕僚不仅政商领域经验丰富,且深谙媒体之道,其民族主义倾向比特朗普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深得新任总统的倚重信赖。尤其特朗普支持英国独立、厌恶欧盟的外交态度,处处流露着班农的影子,乃至不少政治媒体将他称作隐形的总统。不过,这位特立独行的政治人物,年初方才创造历史破例进入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两周前却又被国家安全委员会除名,未来走向尤为可知。

本文借回顾2016年英国脱欧事件之机,梳理了班农的政治资源与从政理念,不难发现他坚定的民族主义立场。他对欧盟官僚主义弊端、基督教信仰缺失及欧洲一体化的反感由来已久,且早已将分裂欧盟的想法付诸实践。而观念相似的特朗普总统恰好是其实现政治目标的不二人选。以此为基础,本文还试图探讨在特朗普对欧新外交政策下,一个危机重重的欧盟将如何应对特朗普与班农的拆分欧盟计划,美欧关系又将何去何从。



回到去年六月。英国脱欧公投结果出炉次日,整个西方世界尚惊诧未定,不知未来何去何从。全球第五大经济体突然宣布与往来了近45年之久的欧洲友邻们结束合作关系,金融市场应声暴跌。《纽约时报》称之为“一场灾难”,伦敦的头条写着“全球恐慌”。

然而,史蒂夫·班农(Steve Bannon)的反应却截然相反。他在自己的广播节目中邀请了这场“灾难”的主要策划者作为嘉宾一同庆祝。

几周后,班农作为特朗普总统竞选团队总经理出现在美国人民视线里。他曾任布莱特巴特新闻网(Breitbart News)执行董事,以极右政治主张著称的激进编辑,“英国脱欧”运动是他的重点项目。奥巴马任总统初期,他参加过茶党运动,并注意到在大西洋对岸的英国,相似的右翼民粹主义浪潮正方兴未艾:英国乡村地区的白人对移民涌入感到不悦与焦虑,对欧盟的官僚作风满是怨愤。这项政治事业触及了班农内心深处对民族主义、犹太基督教身份认同的信仰和对大政府之恶的反感。2014年初,班农在伦敦设立Breitbart新闻网分站,开启了他口中“当下政治文化战争”的新前线。该网站很快就将撰文矛头直指欧盟,标题包括“欧盟已死,只是在强撑”;“欧盟应对恐怖主义的方法就是大规模侵犯隐私”;“接纳跨意识形态:成员国压力重重”。其中2014年的一篇文章还邀请读者票选“最恼人的欧盟规则”。

不久之后,班农的网站与英国独立党(UKIP)建立起密切复杂的联系,而后者当时只是一个主张英国应脱离欧盟的边缘政治派别。2014年10月,英国独立党领导人法拉奇(Nigel Farage)挖走一名Breitbart的伦敦编辑为他工作。同年9月,班农在他位于国会山的联排别墅内为法拉奇举办晚宴。法拉奇站在壁炉旁的一幅大型油画下发表演说,让当时在座的数十名保守派领导人“印象深刻”,班农回忆道。

去年6月23日,英国人不顾欧洲政治精英们的呼吁劝阻,以微弱的选票差距将英国投出欧盟。很多观察家称之为欧盟1950年代成立以来最为痛苦的事件。一时间,整个欧洲的未来——美国二战后数十年费心营造的欧洲团结局面——摇摆不定。翌日,班农在他的日常广播节目中为法拉奇做了一期专题,庆祝脱欧派的胜利。

“欧洲联盟失败了,”法拉奇说,“这是命中注定的。我很高兴。”

“这可是一项重大成就,”班农说,“祝贺祝贺。”

目前,班农在白宫担任特朗普总统的首席政治顾问。无论从何种意义上来说,他都是特朗普政治行动的指挥中枢。这位热衷历史的思想家并未把视野局限在特朗普的国内议程及美国铁锈地区重建问题上(Rust Belt,美国传统工业、制造业集中地带,近些年因技术淘汰、产业转移、全球化等因素而经济萧条)。他作为共同执笔者,在特朗普总统就职演说《美国优先 》中暗示了一个新的世界秩序;此外,他还计划加入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这使他成为首位在总统情报处获得永久席位的政治顾问。当评论员们正在关注班农对美国国内民族主义的看法时,班农的公众发言及熟人访谈已经表明,即便他要帮助特朗普“让美国再次伟大”,他的政治视野早就落在了大西洋对岸。

“班农讨厌欧盟”,本·夏皮罗(Ben Shapiro)说。他曾任Breitbart撰稿人,虽然去年与班农分道扬镳但仍然有相同的观念。“(班农)认为欧盟主要是服务于全球化的手段,而非改善西方文明的手段。”

“就我们所知,班农厌恶欧盟。”另一位西欧政府官员引证了这一说法。

仅一人之力就能给欧洲一体化带来威胁的想法或许太过极端;即便倾Breitbart伦敦分站之全力,也难以左右脱欧公投结果。但是能够为总统出谋划策就不同了:班农如何施展其影响力变成了一个外交官、欧洲政府官员、专家的研究重点,事关跨大西洋国家关系的走向。他们在十多次访谈中都不无忧惧地提到班农借美国之力撬动欧盟走向分裂的种种具体方法。

“欧盟面临严重威胁,”现欧盟官员、比利时前总理盖伊·维尔霍夫施塔特(Guy Verhofstadt)曾在一月末对伦敦观众表示,特朗普之所以成为欧盟的敌人之一,很大一部分原因要归咎于“其首席政治顾问班农的巨大影响力”。

美国大选结束以来,欧盟官员一直在搜集各种互联网信息,其中就包括Breitbart网站的档案。他们希望从中发现反映班农世界观、政策咨询走向的蛛丝马迹。调查结果使他们更加忧虑。前希拉里国务院成员、现伦敦欧洲对外关系委员会官员杰里米·夏皮罗(Jeremy Shapiro)指出,“(欧盟官员)对美国主导的世界秩序有很强的心理依赖”,但现在却不得不应对美国自己对该秩序的破坏。

我们都清楚,此时的欧洲很难抵御这样的秩序变动。经济疲软与高额债务考验着欧盟的金融制度,也挑起成员国之间的争斗。中东、北非的大量难民涌入更是火上浇油。在今年将会举行大选的法国、德国、意大利与荷兰,民族主义政党、以及对欧盟抱有敌意的政治候选人纷纷获得声势。俄罗斯——作为最有可能从分裂欧洲中获益的国家,正通过政治宣传与黑客技术扰乱欧洲各国内政、破坏欧盟建制派的根基,为糟糕局势推波助澜。

以往,白宫是平衡民族主义激情的关键砝码。前任总统奥巴马去年春天在德国汉诺威发表演说,呼吁“欧洲人民”团结起来维护欧盟的统一。“这是一个决定性时刻,”他告诫,“一个统一、和平、开放、多元的自由欧洲市场”已受到磨损,而美国和整个世界都“需要一个强大、繁荣、民主、团结的欧洲”。

但正如一位欧洲外交官所言:“奥巴马的卸任带走了慈父形象。”当前的现实中,班农是个凶恶的继父,欧洲一体化在他眼中不是解决方案,而是问题的根源。从公开言论和私人对话中可以看出,班农的立场是反对国际组织取代民族国家掌权。法国右翼总统候选人玛丽·勒庞(Marine Le Pen)所属的国民阵线政党许下承诺将法国带离欧盟,受到了班农的称赞(美国大选结束后不久,勒庞被目击在特朗普大厦出现)。胜选后,班农安排特朗普与法拉奇会面,并在最近的福克斯新闻采访中透露,欧盟领导人对两人政治联盟所传达出的意味感到“恐惧”。

当然,欧盟也不可能一夕之间分崩离析。这个有着28个成员国、GDP总额达到16万亿美元的无国界政治经济联盟太过庞大,政府关系、经济往来错综交杂。不过,如果借助脱欧之势,加上美国的推动,欧盟很可能在解散之路上难以回头。动摇战后欧洲一体化进程可以算作特朗普重大政治遗产之一,这也就是为什么欧盟官员、前奥巴马政府官员以及跨大西洋方面专家开始认真思考欧盟解散的情形——如果世界上最稳定、繁荣的政治联盟不复存在,世界秩序将会何去何从。

***

(插图:Doug Chayka)

这就是特朗普想要的结果吗?尽管特朗普和班农两人权限模糊,特朗普本人对欧洲的看法也脱离了美国传统,但至少在名义上特朗普才是美国外交政策的主导。他“美国优先”的颂歌预示着美国将减轻其海外责任。他曾表示北约组织既不符合时代,还浪费国内纳税人的钱。于是,国防部长詹姆斯·马蒂斯(James Mattis)在二月份向北约发出前所未有的警告,称如果其他北约成员不能承担更多预算,美国将会“相应减轻其对联盟的义务”。除此之外,特朗普也不喜欢与多个实体进行复杂交易,比如与成员混杂的欧盟(他曾在二月的一次采访中出人意料地透露他“支持”欧盟——称“他们(欧盟)开心就好”,不过很多观察家对他生硬的辞令持怀疑态度)。

特朗普个人与欧盟打交道的经历并不愉快。2014年初,特朗普以1500万美元的价格在爱尔兰西海岸的小村庄敦贝格(Doonbeg)修建了一条18洞高尔夫球道。由于他花费数百万美元扩建的球场和酒店坐落于海边的沙丘,易受海水侵蚀,于是特朗普打算在沙丘下的海滩上修建一道15英尺长的石墙作为保护。不过由于当地居民强烈反对,最终计划被迫搁浅。

如今谈起这道篱墙,特朗普将其比作一个揭示欧盟官僚主义阻碍经济增长的寓言。“我学到了很多,因为很快得到了爱尔兰政府的批准。…但是要得到欧盟的许可,估计得等上多年。”特朗普在一月《伦敦时报》的采访中说。“要我说,忘了这件事吧。我不打算建墙了。… 这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

事实上,特朗普的这段往事与欧盟没有什么关系。尽管反对意见中有一项涉及欧盟:当地海滩被欧盟批准作为一种小型濒危螺旋蜗牛的栖息地,但建设项目根本无需布鲁塞尔方面的许可。爱尔兰政府拒绝了一起请求考虑该建设工程争议的申诉,把这一问题交给当地县政府去评估。

综上,尽管特朗普自己可能缺乏清晰的政治目标,但他骨子里的民族主义、以及对欧盟机构做派的蔑视,使他成为班农践行反对欧盟理念的不二人选。班农博览群书,对欧洲历史兴趣浓厚。2014年的一场欧洲演讲中,他提到第二天是萨拉热窝事件费迪南德遇刺100周年纪念日。该事件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导火索,被班农称为“维多利亚时代的终结”。

从班农的公开言论和他人评价中可以看出,他认为英国脱欧与特朗普当选是全球政治变动的一部分,变动有助于恢复大陆国家失落的“主权”。“我认为强大的国家和国内民族主义运动造就强劲的邻居,”2014年班农在梵蒂冈演讲中告诉他的宗教保守主义观众:“这才是构建西欧和美国的基石,是我们前进的动力。”

这一愿景可能实现、甚至带来积极影响——该理念是促使美国几十年外交政策发生重大转变的诱因。西方世界过去一直坚信,统一的欧洲象征着民主的历史性胜利。单单美国政府就为这一信念投入了百亿美元资金和上千人的性命。欧盟固然有其缺陷:官僚主义冗余迟缓;统一货币限制了数次经济危机时的财政政策;联盟区内部无国界化让其现在深陷中东难民涌入的困境。但结合欧盟所取得的成就来整体考量(缺陷就尚可容忍了):它不仅仅带来经济繁荣,也结束了几个世纪的武装冲突。

但对班农而言,强大的欧盟是以文明为代价冒险:它的组织淡化了民族身份认同,它的边境政策使伊斯兰文明借着难民涌入一点点入侵西方社会。班农通常不回应采访问题,却反复表明了对欧洲的看法。透露信息最多的当属梵蒂冈演说,他宣称“世界,特别是犹太教-基督教西方世界,正处于危机之中。”他认为,欧洲公民对失落的国家主权感到不安,希望见到民族主义复兴。“他们不相信这种泛欧洲联盟。”

经《政客》证实,法国媒体报道班农曾对法国保守派哲学家查尔斯·毛拉斯(Charles Maurras)表达过钦佩之情。毛拉斯和班农一样,是个天主教民族主义者,曾批判启蒙运动使个体凌驾于国家之上(一个熟悉班农的人说,他预言过启蒙运动的终结)。对毛拉斯这样一位法国现代右翼英雄来说,法国大革命的口号“自由,平等,博爱”无异于法兰西民族真实身份在自由世界的腐化。班农在为当下民粹主义者反叛构建理论框架时,不无赞赏地引用了毛拉斯对由民选官员领导的“法治国家”与平民大众组成的“实质国家”的区分。毛拉斯甚至对伊斯兰在欧洲的恶劣影响提出警告。

班农也有同样的想法。今年二月的赫芬顿邮报中,一位名为弗莱明·罗斯(Flemming Rose)的丹麦报纸编辑详述了他去年春天在一次纽约私人聚会上与班农的谈话。在罗斯看来不敬且“激昂”的用语中,班农“明确表示对欧洲的政教分离失去信心,并且大批到来的穆斯林移民已经侵蚀了作为西方文明支柱的传统基督教价值观。”罗斯这么写道。“班农看来,基督教信仰的失落削弱了欧洲——它既不愿也不能应对伊斯兰势力的崛起以及欧洲穆斯林坚持要求的宗教特权待遇。”

班农的解决方案是什么?重建欧洲各国的坚固边界——把穆斯林移民挡在欧洲之外,同时保持内部的宗教、民族身份认同。“我对世界各地的民族主义运动都抱有敬意,”美国大选落幕后不久,班农告诉华尔街日报,“我反复说过,强大的民族国家造就伟大的邻国。”

真是如此吗?单是许多欧洲领导人就持反对意见,更不用说历史学家们了。失控的民族主义导致诸多灾难,不但引发了费迪南德遇刺事件和第一次世界大战,还造就了希特勒、墨索里尼和米洛舍维奇。然后,这些人事又将美军卷入欧洲战场。

“我不太明白,历史上美国人为什么花费大量的时间与精力,要么反抗欧洲人,要么代表一部分欧洲人反抗其他欧洲人,”一月卸任的前白宫欧洲事务高级官员查尔斯·库普坎(Charles Kupchan)说,“任何人想要击垮欧洲,都是在冒险,那会让我们倒退回19世纪或20世纪初。”

而这恰恰是俄罗斯总统普京的目标。他眼下正忙着破坏后冷战国际秩序,以巩固民族、地缘为基础的强权政治。一名西欧政府官员厌恶地表示,美国试图拆解欧盟的做法,“只会把美国推向普京一边。“

美国的潜在意图使欧洲高层感到不安。今年一月,欧盟委员会主席唐纳德·图斯克(Donald Tusk)——一个自称“非常热衷于跨大西洋合作的重度亲美欧洲人“——致信欧盟成员国,信中将特朗普执政描述为对与俄罗斯、极端穆斯林并列的欧盟威胁之一。“美国新政府似乎要对美国过去七十年来的外交政策提出质疑,”他写道,现在不得不视美国为“威胁”而非欧盟的坚定盟友了。

前德国驻美大使沃尔夫冈·伊辛格(Wolfgang Ischinger)在二月份的慕尼黑安全会议上措辞更为强硬。当时与会的还有特朗普政府的高级官员。“特朗普总统究竟是准备支持保持半个世纪之久的欧洲一体化进程的传统,还是继续主张欧盟成员国效仿英国脱离欧盟?”他问。“如果他坚持后者,这将无异于一种非军事宣战。这意味着欧美之间的冲突。那是美国想要的吗?”

***

为减轻欧洲的焦虑,副总统迈克·潘斯(Mike Pence)在随后的几天飞往欧盟总部布鲁塞尔安抚人心。“我想清楚地表明态度,美国承诺继续保持与欧盟的伙伴关系。”潘斯说。

但是,他的话或许只给欧盟领导人带去了短暂的安慰。 路透社第二天的报道称,就在潘斯向欧盟抛出橄榄枝前不久,班农会见德国驻华盛顿大使传递了不同的讯息,重申他对欧洲的独特观点。有知情人士向《政客》证实,白宫方面对外将这次会谈轻描淡写为一个简短的招呼。与班农的会面印证了德国政府的担忧,路由社援引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消息人士的话称,欧洲必须针对美国“对欧盟表示敌意”作出应对政策。

在任何时候,美国对欧盟的敌意对欧洲而言都是可怕的,但现在尤为糟糕。经济疲软、难民潮、伊斯兰国恐怖主义压力共同造成了欧盟官员费尔霍夫施塔特(Verhofstadt)口中的“存在危机”。更糟的是,欧盟批判者玛丽·勒庞有机会在今年春天的法国大选中角逐总统之位,与此同时,荷兰的反欧盟候选人有望在三月的选举中获得支持,意大利今夏也会举行大选。今年九月,欧盟支柱国德国的选民将会对总理默克尔——欧洲统一的坚定捍卫者——作出裁决,而她的支持率近几个月严重受损。

有欧洲领导人担心,特朗普和班农会以实际行动支持勒庞,为其支持者和媒体曝光助力。勒庞的侄女玛丽昂(Marion)——同为国民阵线党的重要成员,在美国大选后的一条推文中隐晦地表示接受班农所谓的“一起工作…的邀请”。几周以后,法国政坛惊讶地发现勒庞出现在特朗普大厦,尽管特朗普的一名发言人否认她实际参与了会议。

不过,推特和照片或许不是特朗普制造摩擦的主要阵地 。白宫掌控着美国强大的经济和政治实力,有能力借此敲打失去英国、力量削弱的欧盟。“我认为脱欧对英国是一件好事,”英国首相特蕾莎·梅访美时,特朗普这么告诉她。去年,奥巴马试图阻止英国脱欧时预言,脱欧将会使英国“落到(美国贸易往来)的队尾”。而现在,特朗普明确表示为英国对美贸易合作留出前排位置。他还补充:“未来你可以在无人监视的情况下自主开展贸易往来。”

许多欧洲领导人将这个策略理解为一场博弈。特朗普是在提示其他成员国选择离开欧盟可以从美国处获得奖励。这一信号恰恰会促使一些国家提早行动,因为人人都想取得先机。特朗普的商务秘书威尔伯·罗斯(Wilbur Ross)持同样的看法:“双边贸易才是我们的目的。为什么我们要同时与七个国家谈判?”

欧盟规则禁止成员国进行正式双边贸易谈判,但并不阻止类似梅和特朗普之间的非正式会谈。专家称,规则中还有许多其他协议和漏洞,可被特朗普和班农用来挑起欧盟成员国间的矛盾争斗。

“对美国执政者而言,打破欧盟内部团结易如反掌。比起与欧盟的关系,大多数欧盟成员国更重视自身与美国的关系,很容易接受美国的要求,甚至违背他们的欧盟义务。”杰里米·夏皮罗说。这种情况不仅限于贸易,也适用于其他领域。他推测特朗普会通过税收和移民政策上厚此薄彼的安排在欧盟内部制造不安混乱。“这非常简单,”夏皮罗说。“如果你对成员国实行区别对待,就会在欧盟内引发破坏性紧张局势。”

特朗普团队已经在欧盟内部制造了摩擦——强大的德国经济在欧洲大陆占据主导地位,引发了较小成员国的怨恨。“你观察一下欧盟就会发现它属于德国,是德国的工具,”特朗普在《伦敦时报》的采访中说,“所以我认为英国退出的行为非常明智。”几天之后,特朗普的贸易顾问彼得·纳瓦罗(Peter Navarro)在《金融时报》中巩固了这一论调,称德国使用统一欧盟货币欧元,以此取得不公平的贸易优势。特朗普与纳瓦罗在反德情绪上的一致步调,表明其对欧盟的软肋了如指掌。夏皮罗在回顾奥巴马政府和欧盟官员的会谈时说,欧盟官员们起初还自夸团结,“两三次会议之后,他们更愿意谈论如何将德国排除在联合国安理会之外。”

受到美国贸易的压迫,俄罗斯黑客的侵袭,当地Breitbart网站的抨击——欧盟还有扳回一局的机会吗?至少现在看来,答案是肯定的。虽然今年各国的大选有助于反欧盟派民族主义者掌权,但没有人会突然效仿英国脱离欧盟。即便勒庞赢得选举,她也不大可能获得国会授权迈出激进的一步。假如默克尔九月份失去议会多数派支持,尽管这一结果可能会震惊欧洲,但她的右翼竞争者也会受到相似的权力限制。意大利、荷兰的情况同样如此。民调显示,整个欧洲明显有多数人支持欧盟。现代欧洲一体化制度已经建立了70多年,不会在一届总统任期内就轻易瓦解。

考虑到特朗普在欧洲不受欢迎的现状,班农反欧盟计划可能遭到当地民众的强烈反弹。例如,在德国,社民党总理候选人马丁·舒尔茨(Martin Schulz)立场坚定地反对特朗普,并引用德国纳粹历史佐证。特朗普“对欧洲的攻击,就是对德国的攻击,”舒尔茨在二月的一场集会上说,“在一个各国疏离、各自为政的时代,在一个特朗普主义大行其道的时代,我们比以往更需要欧洲的民主国家基于共同的价值观相互合作。”

有欧洲官员认为,考虑到特朗普在欧洲大陆的负面形象,他试图直接插手欧洲国家政治选举——比如,发推文支持某个总统候选人(如勒庞或荷兰右翼政治家盖尔特·威尔德斯(Geert Wilders))——很有可能适得其反。一位知情人士曾与特朗普和班农就欧洲问题进行过长谈,他告诉笔者,特朗普清楚公开支持欧洲民粹反叛分子有招致激烈反对的风险。“说到班农,”他压低声音以一种点到为止的语气说,“你得去问他自己。”其实班农还可以从Breitbart的旧同事那里得到帮助。Breitbart新闻网最近计划将分站拓展到柏林和巴黎。“目的就是帮助这两个国家的右翼政治家开展竞选。”路透社报道,消息来源是“班农身边的人”。

欧盟高层中,有迹象表明曾经志得意满的欧盟领导人已经开始清醒地面对现实,一个特朗普当政加英国脱欧后的世界。为自救,欧盟已经在华盛顿展开了游说活动。今年一月中旬,数十名外交记者聚集在华盛顿卡洛拉马(Kalorama)街区、距奥巴马新家不过一个警卫检查岗之遥的一幢典雅的联排别墅前。这场聚会的召集人是欧盟驻华盛顿大使彼得·奥沙利文(Peter O’Sullivan)。在各位重要人物享用白葡萄酒和开胃小菜的同时,这位爱尔兰裔大使以咄咄逼人的姿态发表了一个简短的演讲,为焦头烂额的欧盟辩护。去年夏天,他还和他的同事在两党全国大会上举行活动。在欧盟驻华盛的顿K大街游说走廊里,来访者可以看到一本厚厚的光面手册,题名“欧盟:一本给美国人的指南”,里面除了说明欧盟的机构设置与职能外,还声明美欧之间的伙伴关系“是拉动全球经济增长、贸易、繁荣最重要的引擎”。

在办公室的一次采访中,奥沙利文谈到外界危言耸听地揣测特朗普意图的言论,认为那不过是推测与夸大其词罢了。晚上的鸡尾酒会上,他以特朗普式的表达将拆解欧盟的想法描述为:原始经济学。“最基础的层面,从美国利益出发,”他说,为美国产品找到一个巨大的单一市场是最有利可图且高效的做法。“一个巨大统一的市场分离成28个独立市场,是符合美国利益的吗?”

奥沙利文似乎在两头疲于奔波——一方面想要极力淡化欧盟迫在眉睫的灾难给外界带来的隐忧(毕竟欧盟希望自身市场被看作是一项安全的投资),另一方面要提醒疑欧论者(Eurosceptic)他们是在玩火。他坚称,英国脱欧“是一个特殊事件”,是由英国与欧洲大陆间长期以来的不确定关系所造成的。同时他预言,欧盟可以通过逐步改革移民、边界政策来平息民粹主义者的愤怒。

奥沙利文也承认,一旦受到压迫,替代措施很快就会变得危险。“任何支持欧洲国家明确民族身份认同的人都没有读过欧洲历史,”他说,“用不了多久,人们就会相互比较。”欧洲的民族主义领导者很快就会承继家族亲属的事业,而对方恰恰生活在别国。边界问题早就争论了几个世纪,直到欧盟组建才弱化了边界的重要性。这一想法指出了欧洲民族主义者间的矛盾隐患,类似于1990年代前南斯拉夫爆发的民族冲突。而前南斯拉夫的内乱直到美国大规模介入干预后才得以平息。(成员国)对美国贸易或税收政策的偏好是欧盟组织上的一条小裂缝,它可能在俄罗斯的干预下迅速扩展成一道鸿沟。

“在要求德法两国分道扬镳之前,你最好想清楚这么做的长期后果。” 前奥巴马政府官员库普坎表示,“否则我们送去的就是一队队装甲师了。”

 

文章来源

Michael Crowley, The Man Who Wants to Unmake the West. POLITICO, 2017, 三/四月刊.


网络链接http://www.politico.com/magazine/story/2017/03/trump-steve-bannon-destroy-eu-european-union-214889



苗瑞/译

责任编辑:韩笑

技术编辑:王依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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