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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克尔专访|中国不是威胁,德国和欧盟不会孤立中国

法意编译 法意读书 2020-02-26

图为网站文章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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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克尔专访|中国不是威胁,德国和欧盟不会孤立中国


作者:莱昂纳尔·巴伯(Lionel Barber)、盖伊·查赞(Guy Chazan)

译者:冷梦菲




法意导言

近期《金融时报》对德国总理默克尔进行采访,2020年1月16日,莱昂纳尔·巴伯(Lionel Barber)、盖伊·查赞(Guy Chazan)于英国《金融时报》发表文章《安格拉·默克尔警告:英国脱欧对欧盟敲响警钟》(Angela Merkel warns EU:“Brexit is a wake-up call”),对采访内容进行了综合报道,作者在本文中详细描绘了默克尔治下的德国对脱欧的种种反应,以及在此之后对欧洲局势、全球政治生态的审慎思考,并提出对未来德国发展的具体思考,承担更多的责任,以期在全球事务中更好地发挥德国作用。在谈到中国时,默克尔认为勤奋、创造力和技术进步是中国崛起的关键,孤立中国不会解决问题,如何跟中国合作,解决全球问题才是更好的选择。


这是一个严酷的冬日,与柏林的政治气候不谋而合。安格拉·默克尔目光所及的每个地方都乌云密布,这和她整个职业生涯所捍卫的价值遭受着持续的攻击一样。在一个新时期的开端,欧洲最重要的女国家领导人好像突然站在了历史的对立面。


很快,英国将离开欧盟。一个变化无常的美国总统正在冷落他的盟友们,在中东地区独立部署。弗拉基米尔·普京在修宪,干预利比亚和撒哈拉以南非洲的局势。贸易紧张仍在继续,威胁着开放的口岸和全球化的价值链——这些都是德国繁荣昌盛的基石。 


默克尔,一位以冷静理性著称的前物理学家。但今天她面对的是一个强硬的世界,自由主义的原则被丛林法则推到一边。


她的对策是对欧盟这个德国的靠山加倍投入。“我认为欧盟是我们的人寿保险,”她说。“德国远远没有独立施加地缘政治影响力的能力,这就是为什么我们需要充分利用单一市场的好处。”


在总理府的小内阁会议室,一个进口木质板材装饰的、可远眺柏林蒂尔加滕公园的大厅,默克尔不认为身处压力之中。她是从容不迫的,也许有点圆滑,掂量每一句话并且很少展露情绪。


图为党派领导人赫尔穆特·科尔(Helmut Kohl)和她的弟子安格拉·默克尔、党内高层沃尔夫冈·朔伊布勒在1991年12月21日德累斯顿一次基民盟(CDU)会议上。


但她在一次罕见的采访中传达的讯息是急迫的。在她政治生涯的晚期——她的第四届也是最后一届任期在2021年结束——默克尔决意保持并守卫多边贸易的理念,这个理念在这样一个特朗普、脱欧和复苏的俄罗斯时代,显示出了从未有过的独木难支。


这就是她所坚信的:“最好的双赢局面······双边合作伙伴的利益进而延伸到全世界”精神。


她承认,这一理念面对的压力与日俱增。超越国家的组织制度,比如欧盟和联合国,她说,“是二战后和前几十年的重要经验教训”。如今,仍在世的战争亲历者已所剩无几,这一教训的重要性也正逐渐消失。


当然,特朗普总统说的世界贸易组织(WTO)和联合国(UN)这样的组织需要改革是对的。“我完全认同这种观点,”她说。“但是我不认为应该质疑世界多边结构。”


德国一直是北大西洋公约组织(NATO)——一个扩大的欧盟和全球性组织——的最大受益人。自由贸易如国际汽车、机械和化学药品在大量新兴市场开放。在美国核保护伞的庇护下,德国几乎没有忧虑过自己的安全。但是“本国优先”民族主义的崛起迫使德国和美国在经济上和政治上解绑。在这件事情上,欧洲和欧洲身份之于德国的利益不可或缺。


默克尔因此希望加强欧盟,这个比也许任何一个活跃的政治家更为人格化的组织机构。她引导欧洲度过欧元区债务危机,虽然有点迟缓:她把欧洲凝聚在一起对俄罗斯就吞并克里米亚问题实施制裁;她维持了欧洲对于英国脱欧这一创伤的回应的团结一致。


英国的离开将会持续威胁布鲁塞尔和柏林——脱欧交易协定的准备工作关乎德国今年下半年担任欧盟轮值主席国。柏林担心,脱欧后的英国从欧盟的规则脱离所储备的商品、工人权利、税收和环保标准会在欧盟的家门口创造出一个强势的经济竞争对手。


但默克尔仍然是一个谨慎的乐观主义者。对欧盟来说,脱欧是一个“警铃”。她说,欧洲必须通过提高竞争性作出回应,变成“有吸引力,富有革新精神,有创造力,科研和教育的好地方······竞争可以变得非常有创造力。”


这就是为什么欧盟必须继续改革,完成数字单一市场,推进银行联盟——一个中心化监督和危机管理欧洲银行的计划——并且提高资本市场联盟以整合欧洲碎片化的股票和债券市场。


图为普京(右)和默克尔1月11日在克里姆林宫的一次会议上。


在一个听上去像是新欧洲工业化的政策中,默克尔也表示欧盟应该明确它缺少的技术能力并加快脚步消弥差距。“我相信欧盟应该能够制造芯片,欧洲应该有自己的、能够无限扩大规模的巨型企业生产电池。“她说。


建立新的全球数字标准也需要信心。她引用了《通用数据保护条例》(GDPR)做例子,支持者认为它是隐私保护的黄金标准,在数字经济方面,欧盟可以做一个规则的制定者而不是规则的执行者。


欧洲可以在美国和中国之外提供另外一个数据处理的选择。“我坚信个人数据不属于国家或者企业,”她说。“必须确保个人拥有数据主权,可以决定和谁、因为什么原因共享。”


图为马克龙(左),默克尔(右),约翰逊(右)在9月纽约联合国气候峰会之后会面。


欧洲大陆的规模和多元也让改革难以达成共识。欧洲分裂很严重:2015年的移民危机在自由派西欧和欧尔班·维克托(Viktor Orban)领导的匈牙利等国家之间撕开了一条裂缝,至今仍未愈合。即使是关系密切的盟友比如德国和法国也偶有相持不下:柏林对埃马纽埃尔·马克龙2017年的改革倡议的冷淡回应激起了巴黎的愤怒,去年法国总统单方面给普京的主动提议也触怒了柏林。


故此,关于欧元区的改革,财政上紧俏的南欧和财政上规整的新汉莎同盟(Hanseatic League)北欧国家仍存在分歧。默克尔在一定程度上受制于德国舆论。


她承认,德国在银行联盟上仍“稍有犹豫”,“因为我们的原则是在我们共同重组这些风险之前,大家首先需要减轻自己国家内部的风险”。而资本市场联盟可能需要成员国在比如破产法等问题时更密切的相互调整。


这些分歧与欧洲和特朗普领导下的美国之间的巨大分歧相比,就微不足道了。德国已经成为美国的头号攻击目标,不断地因为相对较低的国防开支、大量现金账户剩余、进口俄罗斯汽油被抨击。德国商界担心特朗普兑现他的威胁,对欧洲汽车施加关税。


这对于默克尔这样一个在两德统一之后开始政治生涯的人来说是痛苦的。在去年的一个采访中,她描述了在社会主义东德长大的年代,她对传统美国公路旅行的向往:“欣赏落基山脉(Rocky Mountains),开着车,听着布鲁斯•斯普林斯廷(Bruce Springsteen)——这就是我的梦想,”她告诉《明镜周刊》(Der Spiegel)。

默克尔和特朗普的不和已经被广泛报道。但最近德美关系的紧张则有些私人化——或者还有隐情?“我想是结构性原因。”她说。


这些年来,欧洲和德国在美国方面的地位一直在下滑。“有个转变,”她说。“奥巴马总统已经谈到过亚洲世纪的到来,从美国的角度来说是这样的。这也意味着欧洲不再是世界中心。”


她补充道:“美国对欧洲的关注在下降——谁当总统都是如此。”


答案是什么?“我们欧洲,尤其是德国,需要承担更多的责任。”德国承诺最迟于本世纪30年代初完成北约国防支出占国内生产总值(GDP)2%的水平这一目标。默克尔承认对于已经完成这一目标的联盟成员国来说,“这是不够的”。但不可否认的是,德国在这个问题上一直在推进,已经取得了重要进展:与2015年相比国防预算有了40%的增长,这“在德国看来是一大步”。


图为默克尔在2017年世界领导人G20峰会上承诺加强多边合作


默克尔坚称大西洋关系“对我来说仍然重要,尤其是在关于价值观和全球利益的根本问题方面”。但是欧洲还是应该发展自己的军事力量。可能在北约主要关注范围之外的地区,“欧洲必须——如果必要的话——做好介入的准备。我认为非洲就是一个例子,”她说。


国防支出问题不是德美之间的唯一分歧。贸易纠纷持续不断。柏林把美中之间2018年陷入激烈的贸易战视作警报:担心导致连带损失。“欧盟会夹在美国和中国之间受到压力吗?这可能会发生,但是我们也竭力避免。”


德国对中国没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译者注:此处有删减】中国曾经被视为战略伙伴,现在越来越被当作制度的敌人。


但德国不想和美国“脱钩”政策一样,和中国切断外交、商业、金融方面的联系。她说,她会“建议不要单纯因为经济上的成功把中国视作威胁”。


图为特朗普和默克尔2017年会前在总统办公室等待记者


“和德国一样,中国的崛起很大程度上基于勤奋工作,创造力,技术手段,”她说。当然也需要“确保贸易关系是公平的”。中国经济上的实力和地缘政治的野心意味着它是美国和欧洲的一个对手。但是问题是:“我们德国和欧洲是否想要废除所有国际上的全球供应链······因为经济竞争?”她补充道:“我认为,彻底孤立中国并不是答案。”


呼吁对话和合作让她在党派内部与一些人发生矛盾。在她所在的基民盟(Christian Democratic Union),对华鹰派和美国一样不信任华为这个中国电信设备制造商,担心它会被北京利用以完成网络侦察、间谍活动或破坏活动。


默克尔追求一种更为温和的方式。德国应该对所有电信供应商加强安全要求,并且多样化供应商,在5G方面,“这样我们就不会让自己依赖于一家企业”。但“我想单纯排除一家公司是错误的,”她说。


图为默克尔2018年出席柏林一场提高儿童移民和难民一体化的足球赛


中国的崛起引起了对于德国未来竞争力的担忧。而这一经济“焦虑”在默克尔第四届任期的高烧政治中找到了共鸣。她和社会党(Social Democrats)的“大联盟”因争论破裂。民粹主义的德国新选择党(Alternative for Germany)如今已进入德国16个州的议会。关于默克尔之后的继任者的争斗已经爆发,基民盟(Christian Democratic Union)的一批重要人物已经在竞争高级职位。很多政治精英担心默克尔时代的最后几个月国际影响力减弱。


尽管她是这个国家最受欢迎的政治家之一,德国人仍在追问,她的政治遗产会是什么?对于很多她的前任者来说,这个问题很好回答:康拉德·阿登纳(Konrad Adenauer)让战后的德国在西方得以稳定;维利·勃兰特(Willy Brandt)缓和了与苏联的关系;赫尔穆特·科尔(Helmut Kohl)是德国统一的设计师。所以,默克尔会被怎样铭记?


她并不在乎这个问题。“我不去想我在历史中的角色——我做我的工作。”但那些认为默克尔时代是得过且过的批评家呢?对于这个词,她罕见的带了一点愤怒,“并不在我的字典里”。


除了她的按部就班和小心谨慎,默克尔还无疑以两个改变了德国的大胆举动被铭记——在2011年福岛(Fukushima)核事故后下令关闭核电站,在2015年难民危机最严重的时候开放国境线。


这个决定是她最有争议的决定,在德国,有些人仍不会原谅她。但官员们表示德国挺过了难民潮,在2015-2016年期间接收了超过一百万难民。


图为总理2018年柏林国家一体化奖项颁奖典礼上


她倾向于指出没那么显见的变化。德国比以往更加融入世界:她说,可以看看德国联邦国防军(Bundeswehr)在非洲和阿富汗的行动。在科尔时代,就连派一艘船到亚得里亚海以观察南斯拉夫内战这样的想法都是有争议的。


她也提到为结束乌克兰战争作出的努力,德国在伊朗核协议中扮演的角色,承担更多的“外交和军事责任”。“在未来会越来越多,但我们已经在正确的道路上了。”


默克尔时代以危机为标志,但由于她的领导,德国人的生活难得有这样好。问题是,世界期待一个更加强大、繁荣的德国和下一任总理。


翻译文章:


Lionel Barber, Guy Chazan, Angela Merkel warns EU:“Brexit is a wake-up call”, Financial Times, January 16, 2020


网络链接:


https://www.ft.com/content/a6785028-35f1-11ea-a6d3-9a26f8c3cba4


译者介绍

冷梦菲,中国政法大学18级本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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技术编辑:李微微
责任编辑:Luna L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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