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战主义起源不是“伊斯兰教极端化，而是极端学说伊斯兰教化”
奥利维耶·鲁瓦（Olivier Roy） 政治学家、伊斯兰研究专家，法国国家科学研究中心研究主任，社会科学高等学院研究主任。最新出版书籍：《信奉基督教的欧洲？》（瑟伊出版社）。
我曾写道圣战主义的起源并不是“伊斯兰教极端化，而是极端学说伊斯兰教化”，贝尔纳·鲁吉耶和吉尔·凯佩尔经常因为这句话攻击我。认为在这场争辩中某一方必须胜过另一方的想法是愚蠢的，不过贝尔纳·鲁吉耶和吉尔·凯佩尔倒是认为这是个能够使他俩的书畅销的上策。我从未和贝尔纳·鲁吉耶发生过争执，他那本关于巴勒斯坦难民营的书也确实是本好书，可他却在我和吉尔·凯佩尔的论战中沦为了他的笔杆子。
就理论问题而言，目前我们中间确实存在十分明显的分歧。贝尔纳·鲁吉耶的论点是，恐怖分子是凯佩尔所说的“萨拉菲主义孵化”的产物。这是不对的。正如我在《圣战与死亡》一书中论证的，萨拉菲主义孵化并不是向恐怖主义过渡的决定性因素。鲁吉耶将莫伦贝克小镇[1]描绘成一个萨拉菲街区式的地方，但如果这真是个被萨拉菲化的地方，你们觉得阿卜杜勒-萨拉姆（Abdeslam）兄弟[2]能在那里开家小酒馆，然后明面上卖啤酒，背地里卖大麻吗？此外再想想三年来发生的所有袭击案吧。米卡埃尔·阿尔彭[3]（Mickaël Harpon）在巴黎警察局里的所作所为不是萨拉菲主义孵化的结果！即便凯佩尔和鲁吉耶拒绝承认，但越来越多的“孤狼”开始发动恐怖袭击，这一点是显而易见的。我并不是说伊斯兰教在极端化过程中没有扮演任何角色，我是说伊斯兰教并不是所有问题的根源。
我们之间的另一个分歧点在于，萨拉菲主义在街区中拥有什么地位，扮演了什么角色。是的，街区中也存在萨拉菲主义，针对这一现象的研究已经有很多了，我认为就这一问题不太可能再有新的成果了。萨拉菲主义为什么会取得成功？我曾于2002年在《全球化的伊斯兰教》一书中指出，原因主要在于全球化和脱离传统文化的趋势。从沙特阿拉伯的金钱援助出发解释萨拉菲主义的成功无异于从中情局的金钱援助出发去解释五旬节派的产生[4]……不能用金钱来解释宗教的扩张。相信萨拉菲主义者将郊区组建成一种反社会组织就是个笑话。萨拉菲主义者是分裂分子，就像卢巴维奇派成员（Loubavitch）[5]那样，对俗世生活不感兴趣。
在我看来，向恐怖主义的过渡更多的是由心理层面的因素推动的，而不是受到社会因素的影响。伊斯兰恐怖分子是有自杀倾向的……除了萨拉赫·阿卜杜拉-萨拉姆之外[6]，他们都发动了自杀式炸弹袭击。不过也不是所有恐怖分子都有自杀倾向，例如极右翼恐怖分子就不会试图自杀。也就是说在他们愿意去死这件事中包含一种宗教成分，一种末日论的诱惑在其中扮演中心角色。
这就意味着寻找极端化的微弱信号是徒劳无益的：一个突然戒酒的年轻人也变得十分可疑。在这种寻找蛛丝马迹的理念指导之下只能采取无效的举措，证据就是所有反极端化的措施都失败了。你可以取缔某些中学的“秘密祈祷室”，可你永远也无法阻止三个孩子在健身房里拿伊斯兰教吹牛！在社团集会点的抽屉里搜寻礼拜毯既滑稽又危险。社会世俗化原则会把宗教人士作为罪犯对待，并将他们逐出公共领域。穆斯林泳装“布基尼”就是个笑话，可我们却喋喋不休地谈论这个话题，所投入的热情是我们谈论“为全民示威[7]”时的十倍……对于宗教符号，尤其是伊斯兰符号的顽念给所有宗教都定了罪。人们误以为温和派信徒就是那些温和地信奉宗教的人。然而所有宗教信仰本身的原则就是，信仰是彻底的！拒绝接受宗教的存在，以及认为所有宗教必然存在威胁的古怪想法最终会导致一个简单的后果：宗教的极端化。出于安全考虑要求宗教自我克制是正常的，但要求宗教在神学层面上自我克制则是错误的，人们不能要求拉丁教会支持女性主义和同性恋！
注释：
[1] 位于比利时中部，大布鲁塞尔市西郊，人口多为移民，不少法国媒体曾指出，“所有恐怖活动都与莫伦贝克小镇有关”，称该地已成为伊斯兰极端势力的“大本营与基地”。2015年11月巴黎恐袭案唯一漏网者萨拉赫曾在该地区躲避比利时军警的搜捕行动长达4个多月。——译者注
[2] 阿卜杜勒-萨拉姆兄弟曾参与2015年11月在巴黎发动的恐怖袭击，兄弟二人曾在布鲁塞尔莫伦贝克小镇经营一家酒吧，后因被举报从事贩毒活动，该酒吧被警方查封。——译者注
[3] 米卡埃尔·阿尔彭曾在巴黎警察局电脑技术部工作，2019年10月3日在警察局内持刀刺死四名警察同事后被警察击毙，该袭击后被证实与凶手信奉的伊斯兰教有关。——译者注
[4] 萨拉菲主义在许多阿拉伯国家受到欢迎，其中也包括沙特阿拉伯；五旬节派是基督新教教派之一，相信五旬节（复活节后第七个星期日）圣灵会降临于耶稣门徒身上，现该派中心在美国。——译者注
[5] 卢巴维奇派是犹太教哈西德主义的一个分支——译者注
[6] 2015年11月发生在巴黎的恐怖袭击中，萨拉赫·阿卜杜勒-萨拉姆是唯一幸存者，其兄易卜拉欣·阿卜杜勒-萨拉姆就在自杀式袭击中身亡。——译者注
[7] “为了所有人的行动”（La Manif pour tous）是一个成立于2012年的组织，其目的是反对同性婚姻合法化。——译者注
文章来源
翻译文章：Clément Pétreault, Olivier Roy : « L’incubation salafiste n’est pas un facteur déterminant du passage au terrorisme », Le Point HEBDO, 2 janv.2020.
网络链接：https://journal.lepoint.fr/olivier-roy-l-incubation-salafiste-n-est-pas-un-facteur-determinant-du-passage-au-terrorisme-2355413
译者介绍：张笑语，华东师范大学法语语言文学硕士研究生在读，现为法意读书编译组成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