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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昕 | 北大人，“扛活”！
法意导言
2020年7月12日，北京大学法治研究中心举办了线上2020届毕业生欢送会。戴昕老师作为北大法学院曾经的学子，我们的师兄，有着丰富的求学、实务、研究和授课经历，如今又回到母校，从北大法学院的学生成为老师。尽管求学之时赶上非典，就职之际遭遇新冠；蓦然回首才发现，能不能有效应对挑战，还要取决于有没有那种在别人按部就班等待援助时，不仅有能力出手，而且也愿意“扛活”——或者说，有“担当”——的人。北大人，不论身处何处，别人的期待，就是去当那个“扛活”的人。本文为北京大学法学院戴昕老师在欢送会上的致辞。
大家下午好！
很高兴能参加今天的欢送活动。我是在刚过去的春季学期完成调动的。很巧，我作学生到北大的第一年赶上非典，作老师到北大的第一年赶上新冠。在座同学中一些之前在上课、答辩等场合接触过，一些到现在也没来得及认识。今天的活动，按理以老友叙旧、话别为主题，允许我一个半生不熟的人进来掺和，要感谢大家的包容。衷心祝贺同学们顺利完成在北大的学业！我很荣幸能以教师——而不仅仅是各位的校友——的身份，送大家一程。
不过，人生经历像水流一样延绵向前，时间阶段划分说到底都是想象出来的。不是非要和故人一刀两断，才能结识新的面孔，也不是只有消化完昨天的课程，才能开启新的求知。总看见有人说，“忙完这阵就可以忙下一阵了”，但通常实际的情况是，这阵没忙完，下一阵忙碌就已经开始了。毕业也一样，此刻值得有所沉淀、感悟，但脚步不可能停下来。未来，大家只会觉得自己的步子越来越快、越来越赶。挺累的，但没办法，至少年轻的时候，只有加速向前，才可能有足够积累，并接近你想象过或正在想象的某种愿景。
话说回来，难道刚过去的这半年，一切看来不是变慢了吗？按照段子里的说法，“寒假直接放到暑假”，暑假最好别再接上寒假。但这说到底只是段子，因为如果世界、社会、生活的节奏真因为疫情变慢了，那就不会有另一个段子：“每天什么都没干，光见证历史了”。我自己的感觉是，停课不停学，教学环节都搬到网上，老师和同学们其实更忙了；更不用说毕业的同学为求职还要更加费心。疫情期间，社会运转的方式发生了很多变化。一方面，我们省掉了许多繁文缛节，由此更清楚地看到哪些事情确实毫无必要；但另一方面，新的问题层出不穷，我们从繁文缛节中省出来的那点时间，全得花在绞尽脑汁应对、解决新问题上头——而且还根本不够。
讲一个最近让我挺有感触的事。六月中下旬，导致各位没能完成返校的北京新一轮疫情爆发。期间学校根据统一要求，组织在校学生和教职工集体进行核酸检测。北大检测的前一天，我在微信中看到其他一些高校集体检测的现场照片，似乎组织难度较大，秩序有点乱。当时我想，这太正常了，大学里平常组织学生和教工分散体检都弄不太利索，北大也好不到哪儿去。但第二天早上到校后，马上发现当天从场外排队到进场排队，再到登记信息、完成检测、按路线离场，整个流程每个环节设计得都非常用心、细致，整个过程极为高效，说实话有点意外，感觉不太像北大。这是玩笑，其实是有所触动。但凡张罗过点事的人，都不难想象，如此规模、临时下达的任务，实现高效组织和实施，得有多少人付出心血，各种计划、预演，晚上睡不着觉（甚至可能没法回家睡觉）。而疫情期间一个学校的工作能持续运转、一个城市能迅速控制住一轮爆发、一个国家能持续抗压，又要有多少人站出来、拒绝躺平？
按照一些说法，中国大陆疫情控制较好，是因为老百姓“听话”、“配合”（甚至有时这个意思是用反话说出来的，“缺乏个人自由和权利意识”）。我们每个人自觉戴口罩、少出门、按时上报信息，等等，这当然不错，但未必就够了：我倒是“听话”，但听谁的？大家都老老实实等着听话的时候，谁要耗费心力、冒健康风险、掉光头发跑断腿，去想主意、做方案、找出路？学法律的人当然最看重制度，强调分工、合理配置权责，各岗位井水不犯河水——这无疑都极其重要。但同时，有过一点生活经验、工作经验，甚至哪怕只是校园经历，就会知道，不管什么样的组织、单位或集体，能不能运转好，能不能有效应对挑战，还要取决于其中有没有那种在别人按部就班时，不仅有能力出手，而且也愿意“扛活”——或者说，有“担当”——的人。一些复杂问题，事前难以预估，真正明确岗位职责也就很难，从个人来看都有进退空间，因此说到底还是得有人出问题时能主动顶上，去做那个解决问题的人——甚至哪怕很悲剧，那个问题压根也解决不了。制度安排总有覆盖不到的地方；再严密的制度，也需要人的担当，才可能有生命力。
说这些，就一个意思：各位同学要知道，从北大出去，不管到哪个单位，别人对你的期待，就是去当那个“扛活”的人。你在北大时可能觉得自己很普通，周围都是牛人，课上课下让他们去发挥就好了。但出去后，你立刻就会发现，身边再也不可能有那么多北大人了。有时甚至像喜剧电影里一样，大家站一排，你都没向前迈步，其他人也很客气地后撤，要把你突出出来。你躲不了，也就别躲了，因为这就是三年或者更多年前这个校园欢迎你进来的意义。
所以，希望大家要自信，要勇敢。这个不断变化的世界之中，可以被省掉的东西很多，但至少很长一段时间里，责任与承担还会不可或缺；只要能担当，无论你下一站去向何方，都能闪光！祝大家顺利！
于2020年7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