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滴互助“慈善生意”另一面： 6000万买下保险经纪公司，谁来监管200万会员的资金？ || 调查
当下的中国创业圈，是一个堪比娱乐圈的造星工厂。
其中，引人关注的“明星”之一，是去年底获得“创业邦30岁以下创业新贵”称号，将公益和情怀融入创业项目——水滴互助的沈鹏。
在水滴互助平台上，用户花9元成为会员，经过180天或更长观察期之后，一旦患上癌症等重大疾病，就能够享受最高30万元的赔付权利。
2016年，凭借前美团10号员工的背景，以及站到了互联网共享经济的风口，沈鹏的水滴互助未正式上线，就已拿到5000万元的天使轮融资，不到一年，估值接近3亿元。
相比于模式一样、起步更早的抗癌公社，沈鹏的水滴互助为何能后来居上赢得更多关注？不是保险的水滴互助，为何拿下一家保险经纪公司？随着保监会对网络互助平台发声，水滴互助将会面临怎样的未来？
先行者与后来者的冰火两重天
严格意义上讲，水滴互助只是一罐新瓶装的老酒，与几年前张马丁创办的互联网互助社群抗癌公社模式差别并不大。
但沈腾能在资本市场上纵情向前，张马丁却走得步步维艰，或许是前者比后者更加深谙资本圈崇尚的野蛮生长模式。
沈腾，美团王兴的忠实拥趸，被后者“既往不恋，纵情向前”的豪迈口号振奋着，追随着王兴创业的步伐一年一级跳。离开美团时，沈腾用一封高调的离职公开信，获得风投界广泛关注。
水滴互助于2016年5月9日上线，上线前获得5000万天使轮投资，由高榕资本、IDG、真格基金、腾讯、美团-大众点评、点亮基金等共同投资，估值近3亿元。
▲水滴互助早期的宣传广告。
水滴互助一出生便秉承了美团当年“5000万美元砸市场”的豪迈做派，“很互联网”。2016年7月初，水滴互助在今日头条、滴滴和多家公众号投放 “水滴互助，邀请好友送3元金”、“水滴互助，一元购买保险，邀请一人再送3元”的拉新活动，进行大规模互联网营销。
在沈腾的老东家美团平台上，这种优惠力度更大、数字更有诱惑力——“存0元便能加入水滴互助会员”，新用户加入后，水滴互助还会代为充值1元钱至其新开账户。
2016年5月至12月，短短半年多的时间，水滴互助用户量增至200万。
同期，抗癌公社用户量才刚刚接近80万。
2011年，张马丁因母亲患癌去世，创立了一家公益性民间互助组织——抗癌公社，这差不多是中国最早的网络互助与互助保险平台。
那时，张马丁一边敲着风投机构的大门，一边把刚刚自费出版、阐述低成本保险设想的书《草根的中国梦》以邮寄的方式递交到中国保监会、上海保监会的对公信箱里。
一年过去，他没有从监管机构收到任何消息，只是隐隐约约地听说，保监会当时在任的吴定富主席曾在某次公开讲话中提起过这本书。早年风投界对互助保险这样的新型模式缺乏想象力，观望者居多。
张马丁孤军奋战在普及“大病互助平台”的一线，拿着商业计划书四处游说，被问到“抗癌公社如何盈利”，他只能老实作答：盈利模式还未出现，也许未来可能和保险公司或有牌照的保险经纪公司合作，为客户定制产品；又或者，通过医疗健康增值服务的收费方式获利。不懂画饼，自然引不起投资人的兴趣。
有网友在知乎上提问：“为什么张马丁创立的抗癌公社没有影响力？”他的回答颇有些自嘲：“发起人没影响力，则项目没有影响力。”
三年过去，张马丁仍在艰难运营着抗癌公社。直到2014年，抗癌公社才首次拿到策源创投400万美元天使轮的融资。
“打鸡血”打出的疑虑
水滴互助看似顺风顺水，但一路上仍是质疑不断。
在早期，被代充1元入会带入水滴互助的新用户发现，30天后，系统一直或间接或直接的引导他们充值，如若不然，其账号将按规定失去保障资格。不少因推广活动被动加入的用户因毫无续费动力，纷纷成了僵尸粉，有网友吐槽：“说好的拉人提现，我拉了几个人，提现却被拉黑了，弃了（号）。”
▲水滴互助的会员参与规则。
这对于9元钱自主加入的用户来说，不啻一个坏消息：一旦有互助案例出现，分摊费用的实际用户将大幅度减少，真正的充值用户临时分摊的费用更多。对此，水滴互助一直语焉不详。
2017年春节前一周，水滴互助公众号推出 “新年打鸡血”活动，立刻引发一轮网络追捧。按照活动规则，在1月25日到2月2日期间，每天的20:17这一分钟内，充值8元便能获得一次“打鸡血”的机会，成功“打鸡血”的用户，就能平分当天所有充值的挑战金，最高金额888元。
▲水滴互助“打鸡血”活动列出的部分中奖用户情况。
不少参与的网友反映，“打鸡血”活动规则里提示有抽奖成功概率，却没有资金流向说明，“既然不是（充值的）所有人都能抽到红包，那么剩余的钱是怎么处理的？”
有网友做了这样一道数学题：按水滴互助官方公众号春节某日活动的提示，有8040名参与者共分走了87104元，理论上平均每人获得10.8元，但蹊跷的是，官方公布的手气Top100参与者里，前15名红包总金额为615.42元，从第19名后红包数额开始低至8.88元。
也就是说，即便剩下的8025人都可以拿到8.88元的红包，发出红包数的总额依旧只有7万出头，比公众号上公布的87104元少了至少1万多元的缺口。
没有人知道这些沉淀资金在平台里的流向。有网友在水滴互助主题贴吧里问：“剩余的资金在哪里？是否会平摊到个人账户，为下次互助帮扶资金做准备？”
但并没有管理员来解释他的疑惑。
谁来监督平台资金？
水滴互助自建立伊始，便对外宣称其互助基金由第三方机构中国社会福利基金会（以下简称：福基会）托管，互助项目全程公示，由商保通等公估机构核实。
实际上，福基会与水滴互助的合作已经终止。2016年11月15日，水滴互助在其官网上发布公告称“双方在用户获捐方式上未达成一致”，故而终止合作。
▲水滴互助官网发布的相关公告文。
无冕财经（ID：wumiancaijing）联系福基会得知，这场戛然而止的合作，是因为“福基会不接受一次性拨付款项给患者，只接受拨付至患者的医疗机构”，这也是福基会等NGO组织为了规避资金流向不透明而做出的硬性规定。
此外，福基会“919水滴互助”项目报告显示，截至2016年11月10日，福基会共收到水滴互助托管资金7186961元，用于该年度5月至8月的互助基金，此后不再接受其任何托管资金。
然而，2016年8月31日之后，水滴互助便一直未对互助金有任何公示，直到11月15日双方结束合作，才在官网上称“将托管至其他具有相关资质的第三方平台”，同时悄悄从网站上取下福基会的标识。
至此以后，水滴互助一直未曾公布第三方互助金托管方的名称，抑或与第三方机构签订的托管协议报告。
此外，水滴互助平台的互助事件，除了其官网会有全员公示的信息外，并没有像其他平台一样，公示证明材料或互助金转账记录。
有网友在知乎上提出质疑：“除了理赔事件和金额外，水滴互助目前好像并没有公布资金池、托管的情况，也没有公布会员年龄构成……还有什么洗钱骗保之类的更不要提。资金的风险在用户（存钱进去），但是监督却对用户不透明。”
监管层的警告
质疑之下，监管层也对网络互助平台发声。
2016年11月初，保监会对水滴互助等网络互助平台负责人进行了重点约谈并通报监管意见，称“网络互助平台并不具备保险经营资质及相应风险控制能力，其资金风险、道德风险和经营风险难以管控。特别是目前部分网络互助平台通过各种商业营销手段，迅速积累大量会员，涉及面广，社会影响大，外溢风险不容忽视”。
▲2016年多家网络互助平台获得资本投资。
随即，水滴互助立刻在官网上称，“水滴互助不是保险”，似乎急于撇清平台与保险业务的关系。但沈腾的做法值得玩味。
公开资料显示，2016年9月，沈腾收购了保多多保险经纪有限公司，该公司成立于2000年，注册资本达到4300万元。2016年9月28日，保多多完成工商变更后，沈鹏持股比例达56.784%，另一大股东天津水滴互助合伙企业（有限合伙）持股比例则达到20%。
保监会曾规定，保险经纪公司注册资本不得低于5000万元，且必须为实缴货币资本。按照58易照网的数据，仅仅一张保险经纪牌照，市场均价至少便要1000万元，加上收购保险经纪牌照需要实缴的5000万元资本，理论上收购保多多必须花上6000万元的成本。
即便保多多原股东已将部分实缴资本掏空，低价将空壳牌照卖给他人，购买者也必须在下年年审来临之前，将掏空的资本填上，否则会被监管部门以违规定论。
故且不论沈鹏是如何在保监会收紧对互联网公司开放保险代理或者经纪牌照的情况下，逆水行舟完成牌照收购，仅推敲收购资金来源，就令人疑惑。
水滴互助此前宣布5年不盈利，也没有透露下一轮融资计划，这场收购的出资方到底是谁，显得尤为扑朔迷离。分析认为，这一切或许与水滴互助背后庞杂的股东结构有关。
工商资料显示，水滴互助除沈鹏本人和天津水滴互助科技合伙企业（有限合伙）共占75.68%股比外，其大肆宣传的熊晓鸽、王兴、徐小平等8家明星机构，占股不超过总股份的15%。
其中，占比20%的大股东“天津鹏创共享科技合作企业”，看起来更像是一家专为水滴互助融资而“众筹”建立的公司，它成立于水滴互助创立同期，股东囊括了包括39名经常活跃在创投界的知名人士。
算上股东背后的股东，水滴互助的投资人大大小小总共上百个，平均每家只投了百十来万元。
▲“水滴互助”的股权结构图，点击可看大图。
但对水滴互助的投资人们来说，有些风险不容忽视。
2016年11月，保监会以答记者问的形式发文称：网络互助平台并不具备保险经营资质及相应风险控制能力，其资金风险、道德风险和经营风险难以管控。根据《保险法》等法律法规，对于非法从事或变相从事保险业务的，将依法予以查处。
此外，保监会还称，如果投资人所投的互助类企业被认定违规，以后将对其投的所有保险企业都进行限制。
“这一招把投资人给吓住了。”业内人士如此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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