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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峰:夏尔巴人的死亡与反抗

2018-01-11 雪线之上 徒步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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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尔巴人在珠峰脚下的昆布冰川上搬运物资。摄影:Aaron Huey



夏尔巴人,他们在喜马拉雅山脉被定义为“向导”与“背夫”,但在他们内心之中,这称谓并不让人满意。


高海拔斗殴

2013年4月,在珠穆朗玛峰海拔6705米处,发生的一场史上最高海拔的斗殴。三名欧洲登山者与上百名夏尔巴人发生激烈冲突。


动图来自:记录片《高山上的夏尔巴人》,下同


导火索——斗殴发生在珠峰第二营地。4月27日,三名欧洲登山者准备向第三营地发起冲击,在行进途中,一名登山者与夏尔巴向导意见不合,骂了几个脏字。

 


爆发冲突——西方登山者的一句脏话引发了夏尔巴人的怒火,上百名夏尔巴人冲进营地将三人围住,双方有了肢体冲突。



愤怒的夏尔巴人开始朝登山团队的帐篷投掷石块。

 


一句脏话,引发了空气稀薄地带的一场斗殴。但这并不是一起偶发事件,细微的导火索背后,是西方登山者与夏尔巴人之间长久的积怨。


早在人类首登珠峰起,矛盾的种子就已经埋下。


矛盾的种子

1953年,英国登山队在夏尔巴人协助下登上珠峰,夏尔巴民族也因此扬名世界。但在荣誉加冕之时,西方世界的“双重标准”,也埋下了一颗矛盾的种子。


 

1953年,希拉里与丹增·诺盖首登珠峰。


首登珠峰的两人——1953年5月29日,新西兰人希拉里(Edmund Percival Hillary)作为英国队员,在夏尔巴向导丹增·诺盖(Tenzing Norgay)的协助下顺利登顶珠峰,这是人类首次登顶珠峰。


左为希拉里,右为丹增·诺盖。


希拉里和丹增,一名是西方世界的登山者,一名是夏尔巴向导,两人都完成了首登珠峰的殊荣,但在下山之后,两人却没有受到同样的礼遇。


夏尔巴人拿“次奖”——下山之后,希拉里声名鹊起,而丹增在登山界所收获的待遇相比之下就要寒碜得多,甚至名字也很少被提起。


在英国女王的嘉奖仪式上,希拉里获颁爵士,而丹增仅仅得到一枚次等的乔治勋章。


授予勋章时,丹增诺盖仅得到次等的乔治勋章。


由于登顶照片只有一人入镜,在英国的听证会上,丹增还不断受到质问“谁第一个登顶?”。


珠峰首登照片只有一人入镜。


由于语言不通,丹赞很多话语也遭到英国媒体的断章取义。



回到尼泊尔后,丹增并不快乐。他也登上了珠穆朗玛峰,却不能享受到和队友一样的殊荣。从那一刻起,夏尔巴人与西方登山者之间的关系便开始蒙上阴影。


笑容可亲的丹增·诺盖成为了西方人眼中典型的夏尔巴人形象。


在珠峰首登后的几十年间,夏尔巴人的地位并没有得到改善。在西方登山者面前,还是扮演者登山中服务的角色,不平等的关系持续酝酿着矛盾。

 

矛盾的酝酿

从1953年,希拉里在丹增帮助下首登珠峰起,半个多世纪的发展造就了今天繁荣的珠峰攀登业。但西方登山者与夏尔巴之间不平等的关系,却始终未变,摩擦与冲突时有发生。


拥挤的珠峰——今天的珠峰攀登已经成为一种产业。越来越多的登山者通过支付高昂的攀登费用购买服务。


登顶珠峰如今越来越火爆。来自:记录片《高山上的夏尔巴人》,下同


面对人人想登顶的现状,登山公司不得不运输更多的物资,建设更舒适的营地。



珠峰的拥挤让登山公司不得不雇佣更多的夏尔巴人,他们负责整个攀登过程中所有的人力运输,以及提供各种基础服务,成为商业攀登珠峰的基石。



夏尔巴人干着最累的活,收入却只占登山业利润的一小部分。



为生计,背离信仰——珠峰上的夏尔巴人处于两难局面,一方面,通过登山他们的确可以获得比农牧业高出数倍的收入,另一方面,登山的举动并不符合信仰。


在他们的宗教中,珠穆朗玛峰是一座神山,即使进山,也要常怀一颗虔诚和敬畏的心。



夏尔巴人不只是向导和搬运货物的苦力,他们是一个民族,有自己独特的信仰。1953年,丹增在首登之后,心中也充满不安。



为生计,无数夏尔巴人背负着背离信仰的压力,而在高海拔死亡地带,最危险的工作也都由夏尔巴完成。一份不算高的薪酬背后,很有可能是冒着生命的危险。


危险的工作——对珠峰商业队而言,攀登的风险被控制在最小。当登山者进行海拔适应,或是休整时,夏尔巴人正在雪山上艰难作业,修路、建立营地,往返数十次运输物资。



 从珠穆朗玛峰的南坡往上,昆布冰川是一处必经的危险路段。




这是一条流动的冰川,冰川的情况会随着时间变化,冰崩和雪崩随时可能发生。





但正是这样的一条险路,商业登山队的客户全程只需要通过两次,而夏尔巴人需要前往修路,在一季之内会在昆布冰川往返30-40次,且身负重物。

 


在以前,夏尔巴人大多忍气吞声,但随着信息时代的来临,新一代夏尔巴人越发对当前现状不满。



觉醒的一代——今天,夏尔巴青年也能通过互联网便捷地接触到外界信息,他们不再封闭,可以了解到西方世界。



随着尼泊尔教育事业的发展,今天的夏尔巴人普遍受过公民教育,他们明白自己所处的境地。



新的时代,点燃了他们反抗的勇气,就如一个潜伏多年的火山口,等待着爆发的时机。


悲剧的发生

2014年珠峰登山季,一场巨大的悲剧,让西方登山者与夏尔巴人的对抗进入最紧张的时期。


遭遇雪崩——2014年4月18日凌晨,一队夏尔巴人和往常一样出发,将大量的物资运输到前进营地。



行至早上,升温的天气影响了雪况,一场雪崩突然爆发,重达一万四千吨的冰雪袭击了昆布冰川上的主要攀登线路,一队夏尔巴人遭到袭击。

 


被困冰川——幸存的夏尔巴人开始呼救,此时在大本营,所有人都惊慌失措。




十余名夏尔巴人被困在冰川之中,他们中的很多已经身负重伤。



救援冲突——不久,救援直升机赶到珠峰大本营,但在救援顺序的问题上,夏尔巴人与西方登山者之间开始产生摩擦。



事发的第一时间,众多夏尔巴同胞心情急迫,希望能够乘坐第一班直升机前往现场进行救援,而登山公司却认为应该先空运救援物品再派人,救援在双方的冲突中进展缓慢。



经过协商,一名夏尔巴向导和一名医生搭乘飞机出发,前往昆布冰川营救生还者。

 

惨痛山难——事发现场一片狼藉,到处都是夏尔巴人的鞋子,货物和血渍。并且由于地形险要,连接冰川两端的梯子崩断,施救变得困难重重。



直到上午10点49分,最后一名生还者才被救起,搜救转变为遗体搜寻。



下午两点,由于冰川融化,搜救行动宣告暂停,直升机吊运着寻找到的夏尔巴人遗体返回大本营。



这次灾难中,16名夏尔巴人不幸遇难。剩余的夏尔巴人人心惶惶,雪山之下的大本营乱作一团。

 

从悲伤到愤怒

雪崩后第一天,夏尔巴聚集在大本营,他们开始自发地收拾背包,下山与亲人团聚。在未来几天,悲伤的情绪逐渐演变为愤怒。



破碎的家庭——在山脚,雪崩的消息在村庄中蔓延。死者的家属充满悲痛,生还者的家庭则含泪庆幸。登山让贫瘠的村庄走向富裕,也走向破碎。



对山脚下的村庄而言,他们的悲伤积聚了数十年,失去亲人的憾事一再上演。



救援终止——雪崩后的第二天清晨,虽然还有3人遗体未找到,搜救却宣告结束。这一行为立即引发了夏尔巴人的不满。

 


雪崩让16名夏尔巴人遇难,他们多来自山脚的村庄,对家人而言,这是无法接受的打击;而对山上的生者,他们的悲痛开始发酵为愤怒。


集会抗议——雪崩后第二天下午,数百名夏尔巴集中在大本营,他们群情汹涌,互相发表演讲。



很快,集会抗议演变成一场大罢工,脚夫和向导拒绝今年登山季内再度登山,以此祭奠山上的英灵。

 


提出诉求——越来越多夏尔巴人的聚集,他们开始提出改善工作环境的诉求,矛头首先指向尼泊尔政府。


 

每年尼泊尔政府的旅游登山业收入为三亿六千万美金,但每位遇难者的抚恤金仅为四百美金,连办一个体面的葬礼都不够。

 


夏尔巴人在集会上草拟文件并由登山公司上交观光局,要求改善工作条件与待遇,并且对死者家属进行合理的赔偿。




接下来,他们也把矛头指向登山公司,为了表达对夏尔巴人死难者的尊重,他们拒绝在今年通过昆布冰川,也希望没有人登山打扰死去的伙伴。



这次他们不再沉默,他们纷纷站起身来,为自己,也为逝去的伙伴。


登山季面临崩溃

夏尔巴人集体罢工,也就意味着将无人运输物资,建设营地,整个珠峰南坡的攀登都陷入停滞。夏尔巴人大面积罢工,登山产业链断裂;而西方登山队也不愿下撤。双方的对峙悬而未决。



难以接受的登山公司——夏尔巴人只是放弃一季收入,但对登山公司而言,损失却是巨大的。已经成型的队伍滞留大本营,登山公司将面临整整一季的损失。


登山公司开始把罢工的夏尔巴人称为“叛党”。



失望的登山者——对已经身在珠峰脚下的登山者而言,夏尔巴人的罢工也让他们难以触及近在咫尺的梦想。他们被困在珠峰脚下,充满失望和猜疑。




政府官员出面调和——因为局势紧张,登山季的旅游业岌岌可危,雪崩后第六天,尼泊尔政府官员坐直升机到达事发现场平息众怒。

 


政府给出模棱两可的解决方案,让夏尔巴人自由选择留下协助外国游客攀登或者回家。不清晰的立场让官员收获一片嘘声,协商收效甚微。



大本营的夏尔巴人陷入两难,登山公司与登山者也继续面临困境。


留下还是离开?

对夏尔巴人而言,留下意味着继续冒着风险走过冰川,打扰逝去的伙伴;而离开则意味着失去收入。对登山者而言,夏尔巴的离开让他们只能失望而归,来年再战。


夏尔巴人的态度——夏尔巴人是含蓄的民族,他们很少表达自我,通常沉默寡言。但在是否继续登山这件事上,他们心中都有同样的想法。他们甘愿放弃收入,获得尊重。



最后一支登山队——大本营的登山队纷纷撤去,最后只剩下一支队伍不愿离去。登山公司老板罗素(Russell)想要做一次最后的努力。



他与自己的客户会面,为了稳定军心,他撒了一个小谎,声称是一小部分“激进派夏尔巴人”阻挠了所有人的攀登。



次日,他召集了自己的夏尔巴团队,试图劝夏尔巴人继续登山。



夏尔巴人则用一贯的沉默表达拒绝。



至此,最后一支登山队也开始下撤。

 

有人理解,有人愤怒——面对最后的决定,登山队员们只能接受现实。虽然不少人与自己的登顶梦擦肩而过,但仍然与夏尔巴拥抱告别,相约明年有缘再见,他们对夏尔巴的遭遇表示了理解。



也有人极为不满地离开。在他们看来,以暴力的形式逼迫其他人服从安排,是一种恐怖行为。

 


夏尔巴人的选择

最终,夏尔巴人在金钱与信仰之间选择了后者,用失去收入的方式祭奠逝去的伙伴,收获迟来的尊重。

 

明星向导的隐退——明星夏尔巴向导巴普已经有21次珠峰攀登经历,2014年若一切正常,他将打破记录,成为世界上攀登珠峰次数最多的人。



经历了2014年的事件,巴普并不打算第二年卷土重来。他选择了退出登山行业,把更多的时间留给家人。他说,他登山是为了孩子不再以登山为生,他要给孩子最好的教育。


 

故事的结局——夏尔巴人以十六条生命和一场大罢工换来了珠峰攀登的暂停,2014年,珠峰南坡登山季提前结束。


政府最终同意了夏尔巴人所有诉求,包括改善薪资与保险,以及增加对遇难家属的抚恤金。


登山公司也进行了反省,探寻更为安全的商业登山模式。

 


2015年,珠峰南坡由于尼泊尔大地震再次停止攀登,雪崩横扫大本营造成19人死亡,包括10名夏尔巴人。


图片来源:ABCnews


2016年,珠峰攀登恢复正常,夏尔巴人又回到了高山。


图片来源:Film Bagus Baru


写在最后

记录片《高山上的夏尔巴人》记叙了夏尔巴人、西方登山者、登山公司在同一事件中的各自反应,该片上映后反响热烈,夏尔巴人的生存状况也引发讨论。


通过记录片,我们也看到了珠峰脚下,登山者与夏尔巴人之间半个多世纪来的恩怨情仇。夏尔巴人带领登山者创造了历史,做出了贡献,却因在登山历史中沉寂,不受重视成为矛盾的起点。



夏尔巴人在无意中卷入人类登山最狂野的年代,并因此走上了一条全新的道路,奉献背后也承受内心不安。正如丹增所言:“珠穆朗玛峰必定惩罚我,因为我心里想着政治,踩在她之上。”


一场雪崩最终带走16条生命,也引发了一个民族积聚已久的怨气,夏尔巴人用抗争打破了半个多世纪的逆来顺受。


夏尔巴·昂卡吉在昆布冰川的底部休息。昂卡吉和另外15名夏尔巴人在2014年的雪崩中丧生。摄影:Emily Harrington


不过,我们也应该看到,夏尔巴人并非被剥削的苦难者,他们也在登山浪潮中走出世代耕种的命运,也因为登山受到了世界的关注。


抗争会收获权益,悲剧也会带来反省,珠峰脚下,终将迎来进步。



  • 本文部分截图来自记录片《高山上的夏尔巴人(Sherpa)》,导演/编剧詹妮弗·佩杜姆(Jennifer Peedom),上映于2015年6月7日悉尼电影节。


文:老狗/宇昕   编辑:大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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