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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山与游牧的相遇:在生命的秘境里,且行且歌

徒步中国
2024-08-23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善觉 Author 胡珺涵

维儿巴:“维儿”,是安多藏语中的“སྦས་ཡུལ་”,意为“隐秘的世界”。传说在藏区总共有24个维儿,但有人见过的屈指可数,年保玉则的维儿便是其中之一。因此从四面八方来到年措这个小小机构、和协会的核心成员一起将保护当作一种修行的人就是“维儿巴”(意思是“维儿的人”)。

他们大多是热爱大自然,有志于投身自然保护事业的学生,并且将在当地生活很长时间,在个人成长的同时参与到当地的生物多样性调查、鉴定和研究等项目,深入了解藏地文化和风俗,看见包装之外的风景。

以下是维儿巴中的一员的转山分享。


转山(གནས་སྐོར། ),是藏传佛教信仰盛行的青藏高原上特有的生活传统,是当地自然与文化的完美交融。人们相信,通过转山的方式走近神山,可以消除业力,解脱六道轮回之苦。
山神

清晨五点,晦暗的天空中还飘着几丝细雨,我和甘加环保志愿者团队的朋友们就整理好行装出发了。还记得临行前的晚上,我和另一位志愿者小伙伴一边清点着转山所需的装备,一边准备着各项工作的收尾,一直折腾到两三点钟才睡。但此刻望着车窗外白石崖深远而模糊的剪影,我的心里却没有一丝疲惫,仿佛它也已经知道,这趟旅程要去往的是一处美丽安宁的“世外桃源”。

没有太多的前奏,转山的乐章直接切入了主旋律——行走。穿好雨衣,我们就沿着一条不像小路的“小路”出发上山了。弥漫在山间的晨雾、模糊了视线的雨滴、因为缺氧而产生的轻微高原反应…呼吸着冰冷的空气,我的心灵却变得愈发清醒,好像脚下的每一根青草都在不断生长,把这真实而柔软的绿色刺进我的身体。累了,就停下休息。饿了,就吃点东西。一路攀登向上,不时和身边的同伴聊上几句,饥饿和疲惫也都融化在了欢声笑语里。

转山途中

走过起伏不平的草甸,穿过生满野花的山径,我们在不知不觉中就赶到了此程最重要的一站——“拉布杰”(山神)的居所。抬头仰望山顶,一个巨大的人形物体正在向我们招手。“不会真是山神吧?”走近几步,我却惊觉自己仿佛走进了一个巨大的梦境。灰蓝色的天空下,山神就静静的伫立在那里,包裹它全身的甲衣随风飘动,好像要对赶路的行人诉说这远离尘俗的智慧…这是一座由五色风马旗勾勒而成的山神,当地的牧人们相信,“拉布杰”就居住在这里。

放下背了一路的小口袋,大家把桑枝、糌粑、酥油等物品摆在山神脚下的供台上,准备举行传统的煨桑仪式

煨火和诵经结束,青烟袅袅升起,仪式也进行到了最后一步——祈福。万代克给了每人一把隆达,我们就开始按着顺时针的方向围绕山神行走,同时把手中的隆达用力挥洒到天上,“乐家喽!”明亮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我也跟着大声喊出这不知名的欢呼,为自己也为我身边的一切祈福,离苦得乐。

离开前,我们把山神脚下的塑料、果皮等垃圾做了简单的清理,就继续出发了。后来我才知道祈福时牧人们口中那三个字的意思——“愿众生平等吉祥”。

煨桑


深谷

下山的道路显得无比轻松,我们在青草和野花的缝隙中穿行,走走停停,捡到了巴掌大的原生态黄蘑菇,也发现了大型食肉动物的踪迹,目所能及的一切似乎都在展现着秘境深处的美丽。此外,一路上经过的多座玛尼堆,遇见的几位转场途中的牧人,也都让我深深感受到了这里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不是分离,而是长久而安宁的共存。就像在当地广为流传的说法一样,这片土地上的很多坑洞其实是藏族英雄格萨尔王的马匹所踩出的脚印,当地的牧人会在转山时把羊毛缠绕在脚印旁边,并在其上垒一块石头来保护它,久而久之,独特的天然景观得到了保护,它所承载的传说也焕发出了新的光彩。在甘加,自然和牧人是要好的朋友,一直都是。

格萨尔王的马儿踩出的脚印

回到那个下着小雨的八月,尽管云雾缭绕、奇峰峭壁的美景使人陶醉,但湿滑的路面还是让我们不得不拿出十二分的小心谨慎。一路走来,同伴紧握的手、坚固的登山杖…都不能阻挡我们在笑声中仰面摔倒,和大地来一次亲密的接触。不过总算要下到谷底了,接下来的道路就是一片坦途。同时,团队的朋友们也告诉我,这一段路才是转山的精髓,是真正的人间仙境。

和遗世而独立的山峰不同,幽深的山谷更像是一座隐藏在大山背后的花园,只需走上短短几十米,映入我眼帘的就已经是完全不同的景观。蜿蜒流转的小溪,种类繁多的植被,形态各异的山石…当然,还有化不开的如牛奶般荡漾的雾气。因为海拔的原因,山谷也比山峰更加湿润,带着草木清香的水汽不一会就浸透了每个人的肌肤,为有些许疲惫的我们进行了一次全身心的洗礼。
走着走着,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起,我脚下的道路好像消失了。路况愈发复杂,背着沉重背包的大家此刻都成了身轻如燕的武林高手,在湿滑的泥地、嶙峋的怪石间不断穿梭,不时还要像探险队般从茂密的墨绿色灌丛中挤出一条路来,这样绝美的秘境,可称得上是桃花源的真实写照了。唯一不同的是,这座名为智格尔的桃花源,其中写满了当地人对自然乃至万事万物的尊重和善意,所有的传说和故事交织在一起,形成了这幅古老而和谐的画卷。当画卷静静铺开在你面前时,你会看见,格萨尔王把他的骏马拴在了远方的山前,莲花生大师也把他的帽子放在了树丛的中间…我一直有着这样的疑问,所有这些历史、传说中的人物,他们到底去了哪里呢?或许,他们并没有真正消失,他们就在转山人垒起的小石屋里,就在这座美丽而安宁的神山里,就在我们所呼吸的这个大千世界里,以另一种模样和我们生活在一起。


云顶

“呼!”长长的喘了一口气,我回头向下看去,刚刚好像还望不到尽头的爬升已经悄然结束了。经过近20km的徒步,我们终于站上了达尔杰—智格尔的顶端,我向往已久的“空中草原”。在甘加的时候,我时常在工作站门外的草地上远眺高耸入云的达尔杰,幻想着云上的风光。此刻真正赤脚走在这片土地上,我却觉得不真实的触感挥之不去,仿佛我来到了一片高原之上的高原,曾经我熟悉的一切都已经变得遥远,触不可及。“བདེ་མོ།!”(发音类似“得莫”,是藏族打招呼时常用的问候语)思绪还没来得及飘得太远,温暖的炊烟和热情的呼喊就用力把我唤醒。卸下身上沉重的装备,看着眼前雪白的帐篷与羊群,我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白石崖上的秋牧场了。

藏族朋友的好客是人所共知的,团队里的大家久别重逢,作为东道主的东周和斗克杰自然少不了一番接风洗尘。坐在帐篷里,我们能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吃”。习惯了路途上的冷水干粮,此刻摆满了羊皮毯子的美食竟让大家有些不知所措。新鲜的牦牛奶茶、香酥可口的面饼…都让人赞不绝口,而大锅煮的面片汤更是让我们在心中升起了发自内心的幸福感,既是为饥寒过后的温饱,也是为了这云端牧场的奇妙。
午饭过后,东周邀请我们骑上他家的马儿去附近散步,这可真是此行最大的惊喜!只见打着响鼻的马儿一字排开,长长的嘶鸣声不绝于耳,甘加的“草原马帮”已经整装待发了。我的坐骑是一匹黑色的高头大马,它年轻时曾是有名的赛马,如今已享受起了安静的老年生活,身形最魁梧的它现在是马群中性情最温和的马儿。不同于徒步时一步一个脚印的沉重,骑在马背上的我们好像飘在了云端,和游荡在这里的羊群一起,成为了达尔杰顶洁白云雾的一部分。自然而然,自由自在。
伴着“嘚嘚”的马蹄声,我们已经行至草原的尽头,整个甘加的景色尽收眼底,绿色的生机漫过大地,一直延伸至远方的群山。微风吹拂着身旁的云朵,也小心抚摸着此间的每个生灵。而沉浸其中流连忘返的我,直到不经意间抬头仰望天空,才发现已被这纯净的蔚蓝打湿了双眼。返回牧场的这一路,我已不记得太多,只有不时回荡在耳边的歌声和欢笑声还在提醒我,马背上的这一切,不是一场梦,而是真实发生在名为“甘加”的遥远故乡的,一次重返自然,重识生命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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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行


第二天一早,我们把行装收拾整齐,就牵着马儿出发了。从秋牧场向西,我们开始循着当地牧人每年转场时的道路下山,行走在满是碎石的坡道上,人和马都无比谨慎,把脚步放短放缓,小心寻找着游牧文明在此留下的足迹。想到千百年来,有一代代牧人驱赶着成群的牛羊,以那样坚定而稳重的步伐从这条山路上走过,不时还有岩羊从身旁的峭壁上跃过,有苍鹰盘旋在头顶的天空,看着这里的一切,看着与这秘境紧密相连的自己,他们的心情又是如何呢?这种平凡却深刻的智慧,而今还有多说可以言说呢?想不出答案,团队里的牧人朋友也只能对我报以真诚的微笑。走吧,别停下,游牧的小径四通八达,游牧的世界里处处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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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峡谷的那一刻,像是恍若隔世的感觉。站在路途的起点,我转头望向无声背负了这次转山之旅的智格尔群山,依旧是那笼罩在云雾里的山峰,依旧是那望不到尽头的深谷,但在即将离开的当下,却显得更加美丽、安宁,更加令人不舍。而三个月后的今天,当我再次回想起转山路上的点点滴滴,心里却也只能生出由衷的感激——溪流、牧场、草原、高山……很幸运能遇见这里的一切,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再一次踏上转山的道路,我希望这样的遇见,能更多一点。

智格尔,扎西德勒!

文 | 善觉维儿巴:胡珺涵

编辑 | 善觉维儿巴:贾喻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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