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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Chat ID syds1978 Intro 历史学者陈远唯一授权平台,这里将展现他和他朋友们的时光,所有文章均为原创,未经允许,不得转载 顺着大明寺西花园的竹石小径,拾阶而上,蜿蜒尽头,木廊之中,有一别室,推门而入,如置兰圃,檀香浮动,静气安宁。窗外,梵呗之声,掠过水面阵阵拂来。室内,刀锋划过木板,木质原有的淡雅香气,随着刀锋所至,悄然弥漫开来。 这里是“江北刻经处”,在里面刻着经文佛像的人,名为马延圣。他和雕版印刷之间的故事,还要从十年前说起。 十年前双博馆落成 探寻雕版印刷秘密 十年前,扬州双博馆落成开放。这座博物馆,一馆两翼,分别为扬州中国雕版印刷博物馆、扬州博物馆。在人类文明的发展史上,雕版印刷,一直承担着非常重要的作用。人类作为万物之灵,先是有了语言,然后产生文字,用笔墨记录下来后,通过雕版印刷的方式,从纸张雕刻成为版片,再印刷还原到纸张,经过一个轮回,就能缔造出从单到众的广泛传播。说起来寥寥几句,实则每一个变化,都历经了千万年的进化。其中,在如此漫长的一个文明史进程中,雕版印刷就是一个重要的转折点,这种技艺的产生,让文明的传播,不再势单力薄,不再孤掌难鸣,而是以一种蓬勃的姿态,生发开来。 那时候的马延圣,常常就喜欢在一片片展示的雕版前驻足,那些历经岁月沧桑的雕版,经过千万次的抚摸和印刷,边角已经磨得圆润,字迹开始有些模糊,也正因为此,马延圣能够在这些版片中,感受到一些历史的画面感。他似乎能够看到,在天宁寺,在扬州书局,一位位古人正在手握刻刀,在木版上运刀如飞。木屑渐渐在地上堆积,版片上的字迹却是逐渐清晰。《全唐诗》、《全唐文》……一部部在后世影响深远的巨著,就在这些工匠们的刀尖和版片之间进行着传承。 不仅如此,站在每一块雕版面前,马延圣的思绪,都会衍生开去。纸寿千年,为何那些蒙在雕版上的纸张,能够承载千年的光影和岁月。墨香恒久,为何那些轻轻浸染的墨汁,至今嗅着还能辨别出松针和明月的味道。木版刻字,为何这些方形的文字,排列起来,就能将5000多年的文明序列整齐,娓娓道来。雕版印刷,哪里只是一门“非遗”,明明是一本厚重的史书,随便掀开一页,都是惊艳了好几个朝代的锦绣文章。这里面的一行一字,都凝聚着古人智慧的结晶。站在这扇大门面前,透过一丝丝的缝隙,马延圣都想往里面窥探一下,他太想让自己的生命体验,和这门技艺产生关联了。 拜师学艺年纪最长 谦虚好学不耻下问 想进这一门,必须要拜良师。在扬州,雕版印刷的国家级传承人,唯有一位,那就是陈义时大师。随着时光的流转,很多看似已经被湮灭的技艺,却在岁月的淘洗中,绽放出原有的光华来。尽管在当下,人们已经不再借助雕版印刷传播文明,但是这种古老的技艺,还是吸引了很多年轻人,拜在陈大师门下。每天,在杭集王庄的陈大师家中,都会有几位年轻人,从磨刀开始,触摸着雕版印刷的入门之道。 马延圣第一次登门拜访的时候,包括陈大师在内,学徒们都开始有些讶异。毕竟,当年的马延圣,已有30多岁了,对于任何一种技艺来说,这样的年龄来当学徒,都有点嫌大了。 “我对他的印象还是很深的,因为他找到我的时候,的确年纪不小了。但是,几句话一讲,我就能够感觉到,他对于雕版印刷,有着一股发自内心的真诚,他很有热情,很愿意去学。”陈义时大师回忆道。 拜在陈大师门下之前,马延圣就自己刻过字,刀痕粗细深浅,都有些凌乱。在陈大师门下,从握刀开始,刻在木版上的每一根线条,都需要屏息静气,从小臂到手腕,每一条肌肉的发力,都需要一致,刀尖在木版上划过,轻微的嘶啦声,在马延圣听来,就是美妙的乐曲。 放下刻刀的时候,马延圣也会和年纪都比他小的“师兄”们聊天,天上星斗漫天,地上虫鸣蛙叫,马延圣会觉得,能够尽心去学一门技艺,全心投入,无所挂碍,这在人世间,就是一种轻松自得。其中妙趣,外人怕是难以知晓。 北上南下遍访名师 长途跋涉不辞辛劳 以前的雕版印刷传承,都是靠着师傅对徒弟的口传心授。师傅怎么教,徒弟怎么学。在信息化如此发达的今天,也为传承提供了多种可能。往外走一走,看一看外面的世界,已经不算一件难事。 扬州一直都是雕版印刷的重镇,同时,雕版印刷也是唯一一项以扬州为申报主体的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当然,扬州也并非中国雕版印刷的全部。杨柳青、桃花坞、朱仙镇、十竹斋……光是听这些名字,就能感受到文风雅韵,那一张张妙趣横生的年画,那一份份厚重踏实的传承,都让马延圣向往。他很好奇,在天南海北,那些和雕版有关的文艺,各自蕴含着什么样的绝代风华。 那么,就出发吧。先是北上,在天津杨柳青,他徜徉在一幅幅刻画精美,画面艳丽的年画之中,一幅幅年画,都有着传统文化的浸染,厚重扎实,看似轻薄的纸张,在马延圣眼里,张张重若千钧。还有河南朱仙镇,那里的艺人,至今还保留着传统的扎染艺术。马延圣不是普通的游客,他太想把这些技艺,全都融在自己的脑海里。面对一位位须发皆白的传承人,马延圣都怀抱一颗谦卑恭敬的心,求学好问。有人热情,朱仙镇的老人,手把手教着他,每种颜色的配比,采用那些自然的花草,制成的颜料,才能千百年不会褪去。有人保守,特别是聊上几句,就会觉得非常警惕,万万不会再说一句的。马延圣也不着急,那就在当地住下,一有时间就去看,去揣摩,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有些技艺,传承千年的精髓,往往就在一刀一划之中,就能透露出蛛丝马迹来。马延圣曾经在一个大雪漫天的冬天,驱车四个多小时,前往杭州十竹斋问道,到了那里,只是看了几眼,一些心中的疑惑就是茅塞顿开,无需久留,又在飞雪之中踏上归途。只不过,去时迷茫,归时澄明,心境已是大不同。 去的最多的,是北京荣宝斋。这也是每一位雕版印刷从业者心中的圣地,古色古香,雕梁画栋的内在,是气若长虹的规模,是线比发丝的精细。那些年,马延圣去荣宝斋的次数,竟多达20多次。不问,只看,那些演示者的每一个动作,行刀的方向,着墨的手势,最是细微末节的处理,都深深烙刻在马延圣的眼里心中。去得多了,就能那里的工作人员,都混了眼熟,见他去了,都会打声招呼:“又来啦?” 见多才能识广,马延圣就能比较出,扬州雕版的优势与局限。扬州雕版自古刻印精良,尤擅刻字,而苏州桃花坞、天津杨柳青,更擅刻图。桃花坞的艺人们,刀刻版片,版片不移,刀随意走,如此一来,线条走向流畅,图案浑然天成。人物眉目可传情,衣冠角带可引风。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对于雕版印刷来说,刀具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这次马延圣取经的,却是一位制作小提琴的专家。都知道,小提琴对于刀具的要求是最高的。如何磨出最快的刀?只有两面刀刃的交集角度无限接近零度,这就是世间最快的刀。 手中有刀,心中有图,马延圣的雕版人生,因为有了这样的兼容并蓄,他手下的图案,自然有了不一样的神采风韵。这些年,因为手握刻刀,手指受力,渐渐有些变形。这些年,因为四处奔波,求师拜学,个人花费数十万元。这些在外人看来,有些不可理解的付出,对于马延圣自己而言,却是非常值得。 重现“江北刻经处” 沪上讲学传道授业 有了翅膀,要有一片能够翱翔的天空。有了技艺,要有一块可以施展才能的平台。2014年,大明寺能修大和尚,一心发愿,重现“江北刻经处”,这也为马延圣的雕版印刷技艺,提供了最好的安身之所。 如今,南京有座“金陵刻经处”,鲜为人知的是,南京“金陵刻经处”与扬州颇有渊源,也可以说“金陵刻经处”有一半属于扬州,这还要从江都砖桥镇曾有一处与“金陵刻经处”系出同源又殊途同归的“江北刻经处”说起。 “金陵刻经处”的创办人是清代扬州妙空法师分不开的,41岁时在南京出家受戒,他非常痛惜明代创刻的佛家典籍“南藏”的许多经版被太平天国焚毁,于是发下宏愿重刻,并自号刻经僧。创办“金陵刻经处”后不久,为广为募化刻经的资金,妙空法师在江都砖桥创办“江北刻经处”,和金陵刻经处分工合作。妙空法师以后又在苏州、常熟、浙江、如皋等五处设立刻经处,以“江北刻经处”为首,总揽一切事项。光绪年间,在“江北刻经处”镌刻《大般若经》至第425卷时,妙空法师病重垂危,他嘱咐徒弟本贤等人,毋忘其刻经心愿。妙空圆寂后,由清梵法师鼎力相助,主持刻完这部600卷的大经,接着又续刻了诸多大部经书。近代战火纷飞,“江北刻经处”也是难逃劫难,毁于战火。好在,很多版片,都运往“金陵刻经处”,占“金陵刻经处”的目前所藏经版的五分之一左右,现在“金陵刻经处”刊印的般若部经书和《寒山诗》等的后面还可以看到“江北刻经处”的字样。“江北刻经处”和“金陵刻经处”最后又殊途同归。 那么,当世间归于和平,当匠人重操刻刀,“江北刻经处”也理应重现在扬州大地上。在能修大和尚的主持下,“江北刻经处”在大明寺重建,大明寺也成为了唯一一所“前有刻经处,后有藏经楼”的寺庙。而在其中主持工作的,就是马延圣。 不仅如此,马延圣还连续几年,受到上海视觉艺术学院(前身为复旦大学上海视觉艺术学院)邀请,担任客座教授。在学校里,雕版印刷课程是选修课,学完就可以拿到3个学分,很多都是全班同来。在高等学府的课堂上,马延圣绝不仅仅解读雕版印刷,而是以此为线,串联起印刷史、文字史、装帧史、传播史等诸多课程,这是一棵大树,每根枝桠都通往中华文明的终极研究。 作为一门手工技艺,马延圣在授课时,也是边刻边讲,对于学生来说很是新鲜,上课的时候学生们的热情都很高,对扬州雕版印刷表现出浓厚的兴趣。最后的结业作业,就是学生们自己雕刻的雕版。马延圣看到,在那一片片稍显稚嫩的版片上,闪耀着的都是中华文明的智慧之光。 雕版印刷“眼高手低” 国际专家论道交流 在高校授课时,就有学生提问,现代的印刷技术,已经突飞猛进,保持着手工的雕版印刷,还有什么意义?或许,这也是很多人心中共同的疑惑。 的确,从印刷书籍的速度来看,雕版印刷已经被时代所淘汰。然而,这门技艺本身所承载的文化内涵,却是随着时代的进程显得弥足珍贵。在一片片版片之中,可以体会当年工匠们传播文化的不易。每一块版片,凝结着诸多文化的交集。每一块版片,都有人的气息,人的味道。 从业久了,就能从中探寻出很多旁人无法体会的乐趣来了。比如马延圣就能通过雕版的字体,基本判断出版片的时代。通过清晰的程度,大致追溯到印刷的次数。他就觉得,从事这样的行业,一定是要“眼高手低”的,最重要的就是眼界,需有高的情怀,才有精的技巧。手低不怕,可以慢慢提升。眼界若是低了,就会发展有限。 因此,必须苦读,雕版史、文化史、文字史……不能说每一部史书都在胸中完全交融,却能说每一部史书都曾涉猎了解。肖东发先生的《中国图书近代印刷史论》出版后,马延圣读完还有自己的观点,写信与肖先生探讨。肖先生大喜过望,如今还有人苦读这类书籍,并能与之相论的,实在不多,当下引为知己,相约共同著作。 江北刻经处,也成为一个国际交流频繁的地方。常有来自韩国、日本的专家学者,来到这里,一坐就是半天的时间。一杯茶,一炷香,看似平静交流,实则在一些观点的碰撞上,电光火石,你来我往,每一个话题,都牵涉着千百年遗留下来的困惑。屡屡至此,马延圣都是引经据典,说出来的每句话,都能在历史和文明史上找到落脚点,都能彰显出一个文明古国的泱泱自信。 发愿刻出《法华经》 手中有刀心中有佛 在中国,佛教文化和雕版印刷是密不可分的。佛教教义曾通过雕版印刷的方式广向民众,雕版印刷也曾因为佛教经文的传播而得以发扬光大。设在大明寺内的江北刻经处,就将这两种文明融于一处。 在马延圣看来,刻书,就是刻心。窗外游人如织,人声鼎沸。他却能安之若素,平心静气,这就是一个修行的过程,让佛教教义在雕版上行行浮现,他不是出家人,内心也能升腾祥和明瑞。 马延圣先生雕刻的陈远先生书法 从去年至今,马延圣已经刻出了《版若波罗蜜心经》、《鸣空集》等佛教经典,现在手上正在刻的,是一套“观音三十二化身像”。从《明代观音木刻画谱》中找到的古代画谱,如今首幅已经渐有眉目,木版上的观音,慈眉善目,手持杨柳,遍洒甘霖,普度众生。 马延圣还有一个发愿,那就是刻写十多万字的《法华经》,让这部佛教经典巨著,以雕版的形式,现于人间。 拿起刻刀雕佛,放下刻刀念佛,窗外佛音萦绕,心中佛法庄严。一盏灯,一支香,一把刀,一块版,这是江北刻经处的所有,也是马延圣的精神乐土,灵魂家园。 为匠人精神赞赏一下吧 Reward people gave a reward Author requires users to follow Official Account before leaving a comment Write a comment Write a comment Loading Most upvoted comments above Learn about writing a valuable comment Scan QR Code via WeChat to follow Official Accou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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