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健官员问责记：一半是一把手

在抗击疫情这场战役中，政府官员做得好不好，直接关系到一个城市的疫情防控效果。2020年1月下旬，中共中央、国务院和中纪委国家监委下发了三份文件，征集地方防控不力的线索，从严查处不作为等问题。

特殊时期，各地针对新冠肺炎疫情应对不力的问责在不断加码。冲锋在最前线的卫生系统，任务更为艰巨，但南方周末记者根据公开资料整理，在2020年1月25日至2020年2月18日期间，至少有102人因失职失责、擅自脱岗、拒收发热病人等原因被问责或免职。

“对不敢担当、作风飘浮、落实不力的，甚至弄虚作假、失职渎职的，要严肃问责。”

——中共中央《关于加强党的领导、为打赢疫情防控阻击战提供坚强政治保证的通知》

“在国务院‘互联网+督查’平台面向社会征集有关地方和部门在疫情防控工作中责任落实不到位、防控不力、推诿扯皮、敷衍塞责等问题线索。”

——国务院办公厅《关于征集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防控工作问题线索及意见建议的公告》

“对不担当、不作为、乱作为，推诿扯皮、消极应付等形式主义官僚主义问题，严肃查处、推动整改。”

——中央纪委国家监委《关于贯彻党中央部署要求、做好新型冠状病毒感染肺炎疫情防控监督工作的通知》

-1--

临阵脱逃，湖南逃兵最极端

作为卫生系统的工作者，居然有人恐惧疫情，甚至临阵脱逃。

最极端的两个个案都发生在湖南。

2020年1月21日，张家界市疾控中心慢性传染病防治科科长李文杰被抽调一线，在市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指挥部负责疫情信息报送工作。然而，就在9天后，因为张家界出现了1例确诊病例，李文杰害怕自己和家人被感染，从单位拿走个人护照，坐飞机“溜”到了泰国。在泰国待了10天后，在单位的多次劝返下，李文杰回了张家界，等待他的不是工作，而是被免职的问责决定。

湖南衡阳耒阳市导子镇卫计办专干王美兰，也因担心被感染，擅自离岗在家，王美兰离岗后亦被停职。巧的是，二人都曾向单位谎称自己有感染风险，自行“在家隔离”。

除了上述二人的极端个案，还有22人都因为在关键时刻擅离职守、脱岗问题，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处分。其中受到最重问责的是衡阳市妇幼保健院副院长唐青，因为不在岗，撞上了衡阳市纪委监委派驻市卫健委的纪检监察组检查，直接被停职。

自己临阵脱逃，还会牵连同事。因为没有严格执行护照集中保管有关规定，让李文杰拿走了护照，张家界市疾控中心党办工作人员、张家界市卫健委人事科科长二人分别受到了党内严重警告和党内警告处分。

下属脱岗，领导也要担责。另外被牵连的一人是贵州铜仁万山区人民医院的分管副院长杨秀峰，他的三名下属在2020年1月24日本应值守铜仁高速南站，却因擅离岗位，致使一个半小时的时间里，没有医务人员在站点给过往人员测量体温，杨秀峰因此受到提醒谈话，三名下属被通报批评。

临阵脱逃中还有“集体脱逃”。因病人疑似新冠肺炎，湖南省血吸虫病防治所附属湘岳医院先是拒绝了120指挥中心的调度，后在接到疑似患者和密切接触者时，又不跟其他医院商量，擅自将他们直接送到另一家医院的急诊门口。从院长、副院长到急诊科主任、接诊医生共5人被集体问责。

这件事发生后，岳阳市专门颁布了一条政府令，把类似情况再发生的后果说得明明白白：如出现违反国家、省、市相关诊疗规程现象，将首先追究属地卫健局长的责任，并对责任医院院长顶格问责到位。

-2-

拦截口罩、私自收治患病亲戚

医疗资源紧张，有的地方和个人会为一地、一己私利，违规占用资源。

公众较为熟知的一个案例是被推上微博热搜的大理市抢口罩事件。2月2日，云南大理州大理市卫生健康局开具一份《应急处置征用通知书》，声称由于当前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形势严峻，决定征用由顺丰物流从云南省瑞丽市发往重庆市的9箱口罩。

因大理市没有做到“讲政治、顾大局”，拦截疫区物资，2月6日，云南省应对疫情工作领导小组指挥部对大理市政府及大理市卫生健康局通报批评，大理市卫健局局长杨砚池和大理市工信和科技局党组书记、局长方虎双双被问责，其中杨砚池被免职。

云南省纪委省监委对此进行了立案调查，给予5个责任单位通报问责，5名责任人党纪政务处分。其中大理市委书记高志宏被给予党内严重警告处分、免职处理，大理市委副书记、市长杜淑敢撤销党内职务、政务撤职处分。

而在邻居四川，西南石油大学（南充校区）校医院并没有被设为新冠肺炎定点医院，更不能收治非本校职工就诊。但副院长王济良利用职权，私自收治了自己的妻弟和妻弟妹，后妻弟被收治者确诊为新冠肺炎。整个违规收治过程中，有医院医护人员多次反对，然而校医院院长李涛并没有采纳。

最终，该校医院涉事的5人被问责，院长李涛被免职，安排亲属进医院的副院长王济良被吊销医师执照，两人的违法问题移交公安机关另案处理，当事医生被暂停执业或受到警告处分。

-3-

违规聚餐、不戴口罩

除了监管和防控等本职工作的失职、失责，卫健官员或医务人员也可能在其他事上放松了警惕。

特殊时期，有些饭吃不得。在102人中，有3人被问责是因为在疫情期间违规聚餐，其中2个发生在广西河池，1个在河南洛阳。

河池市金城江区卫生健康局党组成员、副局长程志勇，在2020年1月16日至21日期间，赴湖北枣阳市参加婚宴，往返途经武汉市。回到金城江区后，本该居家医学观察14天，却在1月27日外出到饭店参加聚餐，三天后，程志勇被免职。

河池市巴马瑶族自治县环境卫生管理站的工作人员黄彩梅，和同为当地干部的丈夫在疫情期间组织聚餐，被全县通报批评。

不戴口罩对于身处一线的卫生系统人员来说实属不该。2月8日晚，河南新郑市第三人民医院副院长楚明辉被发现未戴口罩，劝告后仍拒绝佩戴口罩，第二天被当地纪检部门调查，第三天就被免职。

还有3人因传播了不当的信息而被问责。湖南益阳市赫山区卫生健康局党组成员、副局长舒庆国，病人信息经他之手传播后，以一发不可收之势传到了当地各种大大小小的网络群组之中，舒庆国被党纪立案调查。

内蒙古包头市东河区卫健委基层卫生股负责人，通过微信将有关疫情防控信息发至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工作群，导致排查工作及相关人员信息泄露，后被停职。

广西南宁市卫健委办公室主任蓝智，将不实的疫情防控信息，以微信方式发至其家族群和老乡群，导致该信息迅速在网络媒体上传播和扩散，也被免职。

-4-

排查不到位，集中问责26人

102人中，有57人因“失职失责”被问责，超过半数。

如果对失职失责具体分析，则主要包括疫情上报不及时、不服从指挥、处理当地发热病人不当导致确诊病例数上升等，后者占绝大部分。

失职失责最典型的案例是，原湖北省黄冈市卫健委主任唐志红，对中央指导组派出的督查组的询问，唐志红“竟然一问三不知，对定点医院的收治能力和具体床位数量都含糊其辞”，1月30日，唐志红成为全国第一个被免职的地市级卫健委主任。

黄冈“一问三不知”现象并非孤立，在其他省份，也不乏基层卫生系统官员不了解情况、排查不严、防控不力。

在问责最严厉的内蒙古，根据官方通报，呼和浩特市赛罕区，锡林郭勒盟多伦县，均有数名患者在确诊前，被当地市、区两级医院以普通病患收治，致使病人多次往返就诊或外出就餐。

防控疫情是否得力、有效，要靠数字说话。在江苏省淮安市，全市确诊病例共66例（至2月18日通报时），高居江苏第四位，按照管理地区划分，淮安区达到44例，有媒体报道其原因或为1名确诊病例引起，这名患者在身体不适的情况下曾先后去了三家公共浴室，并在浅深浴室引起“点源暴发感染”，淮安区卫健委书记、主任胡凤荣因此被免职。

内蒙古通辽霍林郭勒市，因医生接诊时，没有问出患者旅居史，导致县级区域内3天确诊5例，当事医生被单位处理，霍林郭勒市市委书记、市长双双做检查。

问责牵连也更广。在前述呼和浩特市赛罕区、锡林郭勒盟多伦县的案件中，两个区县各有26人被问责，均有卫生系统官员和医务人员被问责，共计12人。

从区政府、区纪委、区卫健委到上级卫健委，再到涉事医院无一幸免。

两区县都被在全市、全盟内通报批评。在这两起问责中，值得关注的是，除了党政“一把手”，派驻到卫生系统的纪检组，也被集体问责。

健言往期精选链接：武汉你好，我想见你
无症状感染者之谜：他们是谁，如何传染？
金银潭医院：军运会五外籍运动员患疟疾，与新冠肺炎无关
决胜武汉进行时|“等我们好了，一起去武大看樱花”
诊疗方案（第六版）增加的“康复者血浆治疗”究竟是什么？